,鎮龍廷  “原來如此,這還真的可能是我的鍋。”
  張坤想到自己二次闖宮。
  尤其是第二次,在那位西宮老佛爺的面前,把尹福直接斬殺掉,施施然離開。
  對方雖然當時沒做什么,心里肯定是警惕萬分。
  張坤甚至懷疑,那位老婦人已經不在長春宮呆著了。
  她可能躲了起來。
  因為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發生的一些事情,她受了一些腌臜氣。
  對于某些看不過眼的舉動,容忍度也沒以前那么高。
  珍妃提前身死,就代表后宮那位,已經再也忍不住心中殺機和怒火。
  這樣一來,變法一事,還真的有可能,提前失敗。
  尤其,當張坤聽到譚維新所說的,康北海正在聯合洋人,準備上書合邦治國一事。
  就更是有了一種火燒眉毛般的緊迫。
  “這皇帝莫非傻了不成,你懂得拉外援,算是聰明。但是,拉來的外援,客大欺主,這國家主權以后會屬于誰?”
  難怪那櫻花國的前首相依藤博文,會興沖沖的馬不停蹄,趕到了津門,又趕來京城會晤。
  這是有著天大的利益存在啊。
  既然得了名正言順的直接瓜分這片土地的機會,哪里還會遲疑半分?
  廣序帝看起來傻,其實也不傻。
  因為,他已經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感受到了危機。
  時局這般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被廢掉。
  這種事,西宮那位,絕對做得出來。
  “做法不對,只是激化矛盾而已,把暗地里的爭斗,放到明面上來了。”
  張坤仔細一想,就微微搖頭。
  康北海和譚維新等人,全都想得有些美好了。
  也許,在他們的心里,總是會認為,西宮那位太后,會念著一些情份,或者念著朝廷不可一日無君的事情,不會太過手辣心狠。
  實際上,這只是想當然。
  那女人,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厲害,還要兇狠。
  ‘你也許,絕對想不到,那老女人后面還會親自下令,讓人用鈍刀子割你的脖子,割了無數刀,才把你割死。’
  張坤眼神古怪的看了譚維新一眼。
  對方顯然沒有看到事情的嚴重性。
  “合邦治國一事,決不可行。依藤來京一事,也必須阻止……能拖一時,就拖一時。”
  張坤眼中殺機隱隱。
  某些人的操作,真的是在挑戰自己的認知。
  近些時日,他對當初的海戰,已經從鏢局眾人,以及百姓嘴里知道了。
  這種大事,根本就瞞不過任何人,民間之所以如此灰心喪氣,也是因為這一戰,把朝廷的遮羞布徹底給撕了下來。
  面對撮爾島國,區區數萬兵力出擊,北洋艦隊全軍覆沒,死四萬人。而櫻花國軍只死了萬余人,聽說,大部分還是水土不服生病死的。
  當然,死人多少算不得什么,關鍵是后續操作,就有些讓人看不明白。
  櫻花國士兵登陸之后,一路勢如破竹,占據各大港口,殺人盈野,血洗城池,十余萬青軍一觸即潰,被追得像鴨子一樣。
  一路見關破關,見城洗城,數萬,十萬計的兵力,就像不設防一樣,被打得哇哇亂叫亂逃。
  這豈不就是一個笑話。
  具體這一戰死亡多少百姓和軍隊,沒人說得清楚,只知道很多很多。
  就連最大的海軍勢力,北洋艦隊,提督及各將領自殺,余者投降。
  櫻花國兵力直接占據東遼半島,直打到直隸,威逼京師。
  至于流球和臺彎,也被奪走了。
  然后,李中堂就開始談和了,簽合同投降了。
  不但那些被占據的土地收不回來,死去的軍士和百姓就白死了。而且,還得賠償櫻花國兩億五千萬兩白銀。
  兩億五千萬兩白銀,聽起來只是一個數字,好像不算大事。
  但是,換成糧食來計算,就很了不得。
  這時候的一兩銀子,基本上足夠一個普通百姓吃上一年。
  賠了兩億五千萬兩白銀,就有兩億五千萬百姓,全天下半數以上的百姓,餓上一年的肚子。
  羊毛出在羊身上,達官貴人不會少吃一口,也不會減少自己生活的奢華度,巨大的賠款壓力,當然就全在老百姓身上。
  加稅,攤派,丁役,層層壓下,層層剝削就是了。
  當然,百姓餓不餓肚子,如李中堂,以及那些貴族和官員們,是不會在乎的。
  這些銀子,以及被搶去的海量資源、礦山,很快就會成為櫻花國擴軍備戰的資本,讓其進一步強大起來,生出侵吞四方的野心。
  也就是從這一戰開始,海外各國,全都看到了青國的虛弱,看到了骨子里的不堪一擊……
  全都一窩蜂過來,想要分一杯羹。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很快,過不了兩年,十一國就會打進京城,逼著那位老佛爺又再來簽一次合同。
  不但要再次賠償4.5億兩白銀,連利息一起是9.8億兩白銀……
  各國駐軍開進,占據港口和各大城市,鹽稅和關稅都收走抵債,讓青國朝廷向各國道歉。并且,必須鎮壓各種反抗民眾。
  這是什么意思呢?
  洋人擺明了,軍隊開進來,戰據肥美之地,欺壓魚肉百姓,讓所有人成為奴隸和掙錢的機器,還不許反抗。
  他們甚至懶得出兵鎮壓,寫進合同里,讓青國朝廷自己鎮壓百姓。
  這是贏麻了。
  一切的一切,就是從變法失敗開始的,或者說,是從甲午海戰失敗開始的。
  罪魁禍首,說是這位櫻花前首相依藤博文,也未嘗不可。
  因為,就是他在擔任首相之時,全力發展軍隊實力,發起對青廷的進攻。
  贏了這一仗,算是他最大的功勞之一。
  這么一個“勝利者”,跑到青國來,廣序帝與康北海等人,正謀劃著與他商量合邦建立聯合治政,讓他來指導變法事宜。
  張坤覺得,真的太有意思了。
  這個朝廷,這個時代,簡直是爛透了。
  沒有最爛,只有更爛。
  變法派會把希望全都放在廣序帝身上,但是,張坤不會。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一點。
  變法需要一個招牌。
  百姓,也需要一個理由,暫時穩住人心……
  廣序帝還真死不得。
  否則,會很麻煩。
  因為,這個時代的百姓,大多數都已經被洗腦……
  除了皇家和朝廷叫他們做事,否則,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懂得反坑,反而會欣然受死。
  洋人來了,是老爺。
  跪地磕頭就是,要殺就殺,死掉也沒什么。
  皇帝和官員來了,是老爺。
  跪地磕頭,死則死矣,人生自古誰無死,沒什么。
  算了,老爺舉刀舉得手酸,累著了怎么辦,我還是不勞動他了,自己割脖子,一頭撞死算了。
  什么?要反抗老爺,你這反賊,去死。
  這個時代的百姓,就有如此操蛋。
  民智未開,你說什么都是假的。
  所以,一個招牌不得不立……
  廣序帝在那里,就有足夠的名義,讓百姓聽話,讓百姓吃飽,讓百姓讀書,開智……睜開眼睛來看看這個世界。
  可以把苦難的歷程,縮短一些。
  這才是變法的意義所在。
  “皇帝雖然不能死,但是,也不能如譚維新和王五等人一樣,自縛手腳。到最后,終究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望著皇宮方向,張坤眼中野火熊熊,做了一個決定。
  “譚兄,如果有那么一天,要讓世間血流成河,大多數百姓死無葬身之地,才能換來民智的開啟,國家的強盛,你干還是不干?”
  “干,忍得一時之痛,換來萬世太平。若真如此,譚某就算身在地獄,也當含笑九泉。”
  譚維新眼神奇異,看著張坤。
  他不知道對方想做什么,又會怎么去做?
  但他就是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好像,這事,變得有些不一樣起來。
  或許,自己畢生宿愿,真的有可能成功一樣。
  這是不是錯覺,是不是妄念,譚維新并不知道,但在眼前這黑暗無光,看不到一絲前景的情況之下,想做什么就做吧。
  再怎么樣,也比如今的情況要好吧。
  “好,希望譚兄日后會記得這句話,變法一事,我會插手,一力推行,你放心吧。”
  張坤冷笑一聲。
  扯開喉嚨喊道:“人呢,都去哪了,跟我走一趟各國報館。京城日報已被懲治,沒道理,那些洋人報紙,就能不付出代價啊。”
  皇宮的事,廣序帝的事情,現在天還沒黑,不太好操作。
  他決定,先去洋人那里做客。
  不是說,這里是地獄嗎?
  還說我是魔鬼。
  身在地獄,身為魔鬼,又哪有可能不吃人?
  “在呢,在呢,張坤你說要先打哪,是吉利國報館,還是花旗國,我的大錘已經饑渴難耐了。”
  王靜雅一條胳膊斷了還沒好,只憑一只左臂,拎著錘子,仍然戰意十足。
  果然是個好戰分子。
  “還有我,我也去。”
  田千里眼神激動,先前砍了兩個書生,他簡直就如得了新生似的。
  此時面上紅光鋪滿,雙目瞪圓,鼻翼張合氣息粗重,竟然頗有幾分凜凜殺氣。
  果然,這人還是要歷練。
  這位窮苦百姓走出來的趟子手,終于成為鏢師,眼見得又將成為自己手下沖鋒陷陣的一員悍將。
  來日可期。
  “我們也去。”
  常林、花蓉、余秀秀、譚黑山等人也是齊齊開口。
  跟著張鏢頭辦事,腦袋不腦袋的先不去管,就是爽快。
  “這次的人不用去得太多,花大姐,秀秀,你們兩人回去告知鏢局戒備,防止有人鋌而走險。然后。醫館那里,也要照看一二,小宛在那里,沒個防備也不行。”
  “是。”
  張坤轉頭看向譚維新,笑道:“譚兄,這次還得借你京城日報的人手一用。”
  “盡管用就是了,誰若不聽指令,斬了。”
  譚維新斬釘截鐵的應了聲,看著張坤就像是看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歌康慨之士,眼神復雜而感動。
  “張師傅,這么做可值得?”
  不愧是胸有韜略的大才,這個時代的書生,個個頭腦轉得很快,從幾句話中就猜到張坤想要做什么,又為什么要這樣做。
  “你如此行事,把各國仇恨全都集于一身,此事兇險至極,不可不慎啊。”
  “男子漢大丈夫,行事當斷則斷,有所為,有所不為。”
  張坤哈哈笑道:“猛虎豺狼雖多,我自嘯傲山林,何懼之有?”
  “好,今日我就跟著張師傅走這一遭,為你親自撰文,記述此事,明發各省各州,以壯聲威。”
  既然猜到了張坤可能對櫻花國動手,搶在廣序帝前面,斷其各方援手。那么,譚維新自然也不會袖手。
  他雖然在變法一事之中,沖鋒在前,但論及變法主要方略,還真沒有太多發言權,只有建議權。
  也就是借機行事。
  有些事情,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明知不妥,說出來了,也沒人聽……
  變法之事,廣序帝和康北海已是一拍即合,把未來早就設計得完美,早就聽不進別人再說些什么。
  張坤一出手,就拉住十一國仇恨,并且,破了合邦之策,讓櫻花國依藤一行前來京師的舉動,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話。
  破了洋人名正言順的正治侵略行為的同時,還能麻痹后黨頑固派。讓其接下來的大動作,緩上一緩。
  這其實是一石二鳥之計。
  還由不得別人不接招。
  廣序帝和康北海,就沒想過,他引得洋人威壓頑固派勢力,會激起對面的瘋狂反撲嗎?
  肯定是想過的。
  西宮那位甘心權力旁落嗎?
  恭親王、慶親王、榮錄、剛毅、李中堂等人,又怎么甘心放手重要職位。
  真要是自身地位得不到保證,他們就會搶先下狠手。
  或許,廣序帝和康北海等人,高估了洋人的支持力度,也高估了櫻花國的支持力度。更是高估了某位新軍將領的個人品格……
  并沒有想到,其實,洋人各國,也并不愿意見到,有哪一個國家,可以單獨攻下青國,獨得其利。
  他們正在互相牽制著。
  真正對于變法的支持,也不過只是打打嘴炮,在口頭上支持一下而已。
  至于兵力,不好意思,沒有。
  誰贏了,誰輸了,誰活了,誰死了。
  與他們何干?
  眼前的青國,就是一塊肥肉……是一口吞下,還是分做數口,慢慢吃下,方法的不同,總不至于吃不到嘴。
  他們,有的是耐心。
  而那位一直站在身邊的新軍將領,練兵奇才,將在關鍵時刻,狠狠的捅上他們一刀。
  《萬國工報》此時仍然是光明神廟祭司掌控,總編約翰遜,是一個頭發胡須打理得一絲不茍的老頭。看上去,就像外國新年老人一般慈祥可親。
  他此時正在迎接貴客,與神廟祭司里提魔太等人,商量接下來的報道導向。
  而撰稿人,名叫艾麗絲,則是一位金發美女,身材火爆,皮膚白得像牛乳,眼睛蔚藍得像是大海。
  張坤帶著一批人踏進《萬國工報》報社大樓之時,這位記者美女身邊就圍著四五個男人。
  正在獻著殷勤。
  一個手臂上長了很多毛的青年,露骨的吹捧:“艾麗絲小姐那張照片拍得很好啊,讓人看著就毛骨悚然,青國的野蠻魔鬼,就該是如此模樣。我聽說,各國報紙大多數都采用了這張照片。”
  “也不全是我拍得好,此人天生有一股邪魔之氣,神靈厭棄……只是可惜了安德烈武士長,他是多好的一個人啊。聽說,馬上就有希望成為騎士,太遺憾了。”
  艾麗絲眼中有著絲絲傷痛。
  安德烈前段時間,還追求過她。
  因為那位武士長出身高貴,又前途光明,她已經準備再推卻兩次,就答應對方。
  沒想到,有些事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安德烈竟然會死在這個野蠻的土地上,死在一個黃皮猴子的手里,這讓人怎能接受。
  “何止是照片,艾麗絲小姐的文章也寫得好,報紙發往國內之后,肯定有許多人都恨不得生吃其肉。那叫張坤的野蠻人膽敢殺死我大鷹子民,活不長久了。”
  一個身著燕尾服,很有紳士風度的青年,展顏一笑,從另一方面開始吹捧。
  “啪……”
  突然一聲炸鳴。
  很有紳士風度的青年腦袋突然就出現一個血洞,身體側翻,倒在大理石地面上,瞪圓雙眼,沒有了氣息。
  “啊……”
  所有人都驚叫起來。
  聽到槍聲,從四面八方,“蹬蹬蹬”,大呼小叫的跑來七八位洋人士兵。
  尖厲的哨子音嗚嗚吹得凄厲。
  二樓會客廳猛然打開,走出了一些衣冠楚楚的洋人。
  張坤甚至看到了一個熟人的臉。
  那是里提魔太,這位神廟很有名的祭司,一個厲害的學者。
  張坤輕輕吹去左輪手槍槍口的兀自沒有散去的青煙。
  也不去看那匆匆奔跑過來的士兵,抬頭笑道:“又見面了,里提祭司,剛才這位先生誣蔑我的名譽,詛咒我的生命,對我十分不敬……殺了他,你不介意吧?”
  里提魔太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紅了。
  這是神廟直轄報館,算是神廟產業,里面的人都是虔誠信徒。甚至,就連那些士兵也是他們的護廟武力。
  對方大大方方的從正門走了進來,開槍殺人,竟似一點都沒把自己這些人放在眼里。
  這是有恃無恐,還是殺戮成性?
  里提魔太身體輕顫,心中一片冰涼。
  “停手,全都給我停手。不要開槍!”
  他張嘴嘶吼著,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那些急急沖來,端槍正準備瞄準喊話的士兵,愕然全都停下腳步,不知道里提祭司為何如此。
  “聰明,里提祭司,咱們也算是熟人了,張某也不欺負你。
  把你們家報紙頭條新聞的撰稿人和審稿負責人指出來吧。做錯事要受罰,說錯話寫錯文章,也得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