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全能莊園是坐落在地球上的,藍石葉莊園,也是依附在一顆“內星”之上。
這種空間內向封閉的星體,在外界是完全看不到的,它們不會和任何電磁波、粒子產生反應,無法被觀測,只有在引力,又或者在空間上,對外界產生可觀測的影響。
地球上,對這種在常識中不存在的星體,有一個稱呼,叫做“暗物質”。
它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大小”,但是它的內部確實有空間,換句話說,所有的內星,都是一個個獨立在宇宙中的“空間泡”,而不同的空間泡之間,也有相互作用,就像是地球之于太陽。
再換一個說法,這是地球所在世界的背面,一切法則都似是而非。
而莊園主、工業黨等,就是在這個世界所誕生的文明。
在宇宙中,他們占據了絕大部分的資源,人類所存在的那個世界,與之相比,就像是枝葉之于主干,陰影之于主體,是渺小到被人忽略的存在。
莊不遠的到來,大概是第一次有地球人,或者說“正宇宙”的人,來到這個世界。
這個人,他帶著滿腔的怒火,帶著征服的欲望,甚至帶著殺戮的決心,來到了藍石葉莊園的外圍。
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人,都將會被他征服,被他踐踏在地。
所以,這位征服者,現在在干什么?
藍石葉莊園外圍,有一圈圍墻,這就是“禁空石墻”,在這個范圍內,所有的機械都無法飛行,只有生物可以飛行。
禁空石墻內部,就已經算是莊園的外圍空間,各大勢力在禁空石墻內部打生打死,爭來搶去。
但在禁空石墻之外,卻有許許多多的流放紀元的居民定居下來,形成了一個個的小村落,沿著禁空石墻,零星散布。
他們是整個流放紀元的最底層,在幾大勢力的夾縫之中掙扎求存。
在這些村落里,有帳篷,有馬車、有機械巨犬、有船只,有各種各樣莊不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東西。
流放紀元的生物,還真是什么都能飛起來。
而在這里,莊不遠也至少見到了十多種他從未見過的種族。
他們掙扎求存,只是為了掙一口飯吃。
村落多了,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集市,他們在這里交換物品、消息,以及一切可以交換的東西。
這里有衣不蔽體的游民賣兒鬻女,也有見到人就露出職業笑容的半老徐娘,還有拿著錘子,敲敲打打修修補補賺點辛苦錢的鐵匠,以及拿罐子販賣自釀劣質酒的酒販。
自然,這里也少不了身穿筆挺制服,招搖過市的各大城市正規軍;少不了面目兇狠,目光陰沉的游蕩者;少不了四只手四只腳,大搖大擺的墮落龍人盜團。
以及……
四只戰爭巨犬,有三臺壞在路上的某出征隊伍。
路邊,只剩下莊不遠乘坐的最大的那只戰爭巨犬蹲在路邊,它的嘴巴張著,胸口前方撐起來了一頂帳篷,帳篷里擺了一張簡易的柜臺,一名那遜利亞人正拿著錘子在柜臺后面敲敲打打。
莊不遠就蹲在旁邊,一臉不信任地看著老轟隆:“你不騙我?你真的能把其他的戰爭巨犬都修好?”
“那是當然的,莊主你怎么能懷疑我老轟隆的手藝?”老轟隆狠狠地拍了拍胸口,“換上這批零件,一定能好!”
“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啊,結果呢?”莊不遠才不信。
“這個……那個……”老轟隆的臉更紅了,“這些戰爭巨犬,一直處于一種脆弱的平衡之中,所以雖然老掉牙了,但一直能用,我……我之前修理的時候,沒考慮到這點……”
“也就是說,你不修還好,修了之后,反而修壞了?”
“它們畢竟……太老了嘛……”老轟隆紅著臉辯解,“有些時候就是這么邪門,不修不壞,一修就壞!這不能怪我!”
莊不遠又翻了個白眼。
不怪你,難道怪我?
剛想嘲諷一下老轟隆的技術,就在此時,莊不遠聽到了一個帶著希冀和惶恐的聲音:“掌柜大人,我……我們又帶了東西來了!”
莊不遠起身,從柜臺向外看去,就看到一個面色蒼白的農人,用自己破舊的衣服,兜著什么東西,走進了帳篷。
農人就是莊不遠之前從未見過的種族之一。
所謂農人,其實就是一種職業的農民種族。
在莊園主時代,他們是數量最多的種族,天生擅長伺弄各種各樣的植物和莊稼,只是流放紀元里,土地已經成了稀缺資源,而農人除了種地,其他什么都不會。
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基礎,在流放紀元,他們的數量越來越少,即便是少數存活下來的,也不得不依附別的種族生存,大部分都成了奴隸。
這名農人,就曾經是一名奴隸,他的臉頰上還有奴隸印記的痕跡,只是被什么東西割去了,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傷疤,讓他蒼白的臉頰,顯得更加恐怖,像是從墳地里鉆出來的僵尸。
他的身后,還跟著兩個比他還瘦弱丑陋的農人,這倆農人的臉上,都不止一處傷疤,據說每當一名奴隸易主一次,他們的主人就會把之前的烙印割掉,給他們烙上新的印記。
“有什么東西,拿來讓我瞧瞧。”莊不遠拍了拍桌子,他在這里已經好幾天了,規矩大家都知道了。
“是,是,請掌柜大人您過目……”那為首的農人小心翼翼地把衣服里的零件倒到了柜臺上。
“你的手怎么回事?”莊不遠一眼就看到,這名農人的右手,用破布纏了起來,里面還滲出來了鮮血。
“斷了一根指刀,不礙事,不礙事。”這農人露出了惶恐的笑容,然后對莊不遠討好地道:“掌柜大人,您快看看我們這些零件,能換幾塊?”
其他兩個人,也慌忙將身上的零件放到柜臺上。
莊不遠看到其中一個人的右臂詭異地扭曲著,還露出了斷骨。
“你怎么傷得那么嚴重?”莊不遠嚇了一跳。
“不礙事,不礙事!”那農人都不敢抬頭和莊不遠說話,捂著斷臂,似乎生怕莊不遠看到什么臟東西似的,躲到了同伴的身后。
莊不遠目光追著他不放,為首的農人苦笑著解釋道:“掌柜大人,黑三角和游蕩者打起來了,我們生怕晚了零件被別人搶了,就在旁邊等著,剛炸毀就沖了上去,這不,被零件砸了一下……”
沖進戰爭巨犬的戰場?被爆炸中飛濺的零件砸到?
“你們不要命了!現在你們還活著就是命硬了!”
農人首領苦笑了一聲,張了張嘴,沒說什么。
他不說,莊不遠也知道他要說什么。
這句話,莊不遠最近已經聽過不少次了。
“農人命賤。”
這句話,莊不遠在地球上也聽過,不過那時候是“窮人命賤”。
而在這里,莊不遠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體悟。
莊不遠沉默地擺弄著零件,這些零件,大小不一,大多有些殘缺了,少部分還算是完整,但也有些熏黑。
似乎爆炸的余溫,還殘留在零件上,還有一些零件殘留著鮮血,不知道是戰爭巨犬內的乘員,還是某個農人的鮮血。
莊不遠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終于他吸了一口氣,開始把那些零件分類。
“完好的零件一共五個,算五塊。”
“略微缺損的十一個,算五……六塊吧。”
“這些殘缺比較厲害的零件,只能全部融化了重新鑄造,全部加起來,算是三塊。”
“一共是十四……十五塊吧。”
莊不遠從柜臺里面,拿出來了十五塊方糖,整整齊齊地排在了柜臺上。
旁邊,老轟隆小聲嘀咕:“這些文盲,壓根就不會算數,莊主你給他們十塊就夠多了……”
莊不遠白了他一眼。
十五塊方糖,在地球上估計就值一塊錢。
一塊錢買這么多零件你竟然還嫌貴?你到底是多小氣啊!
幾個月前,你不也是文盲?
做生意要童叟無欺懂不懂?
“多謝掌柜大人,多謝掌柜大人!”農人首領感激涕零,對著莊不遠一連串鞠躬,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方糖捧了起來,裝進了一個小袋子里。
他們的喉嚨滾動了幾下,方糖淡淡的甜香味,對他們來說誘人之極。
莊不遠可是見識過糖對流放紀元的生物的誘惑力的。
連莊園里那些已經衣食無憂的家伙,都會為了一塊糖大打出手。
更何況這些食不果腹的農人。
但是這些方糖,不可能供他們吃飽,他們必須把方糖留下來,換成更容易果腹的東西。
他們站在帳篷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一塊方糖。
農人首領的右手手掌之下,彈出來一只角質的骨刀,小心翼翼地在手掌之上,將那塊糖切成了四等分。
“咦,我記得你們之前是四個人來著,另外那個人呢?”莊不遠突然問了一句。
老轟隆拽了他的衣角一下。
“怎么……呃……”
莊不遠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歉意地看向了那三名農人。
農人的首領聲音沙啞到聽不出來:“他……他沒挺過來……”
莊不遠不知道說什么好。
為了一些破零件,或者說,為了幾塊方糖,就將自己的命填進去了?
莊不遠很想問值得嗎?
但最終他什么也問不出來,一切的想法,都變成了一聲長嘆。
農人命賤,窮人命賤啊!
帳篷角落里,三名農人依次取了四分之一塊方糖。
一人一塊,剩下的一塊,還留在農人首領的手里。
三個人呆呆看著那剩下的一塊方糖,突然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