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使者阿穆托拜祭完了洪德帝之后,大同的戰事依舊繼續。
到這個時候,雙方已經打了半年有余。
半年時間里,鐘明憑借勇武,帶著部下玄甲衛連勝韃靼人數仗,到了韃靼人終于無以為繼的時候,韃靼使者阿穆托再一次來到大同,在軍帳中見到了薛大將軍。
他半跪在地上,微微低頭道:“大將軍,我奉父命前來,與貴國和談。”
薛威笑了笑,開口道:“看嘛,打了好幾個月,最后不還是得打到桌子上?早知道現在,前幾個月我朝宰相親自到你們韃靼部去談,你們怎么沒有應下?”
阿穆托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大將軍,貴國先前的一些條件…”
“我部族無法接受。”
薛威淡淡的說道:“那么現在可以接受了?”
阿穆托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現在,死了很多人,部族里的人就沒有辦法反對了。”
薛威自信一笑,瞇了瞇眼睛,輕聲道:“那怎么個談法?是你們韃靼汗過來跟本將談,還是他派你去燕京,跟我們朝廷談?”
阿穆托低頭道:“我父親的意思是,暫時停戰,我們派遣使者到貴國都城去和談。”
薛威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后開口道:“那就這么著吧,你們派人去燕京,本將不會攔著你們。”
阿穆托低頭道謝。
薛威看著他,笑著問道:“你漢話說的不錯,跟誰學的?”
“部族里,有一些…有一些漢人,在下是跟他們學的漢話。”
聽到這句話,薛威就有些不太高興。
因為他知道,韃靼部里的漢人,都是韃靼人擄去的,雖然大部分不是從他任上擄去,但是卻的的確確是他們搶去的漢人。
見薛威臉色不好看,阿穆托欠身道:“大將軍,現在我部的漢人,過得比以前好多了。”
薛威看也不看他,而是扭頭看向一旁的薛北,淡淡的說道:“等韃靼的使者到了,你帶人領他們去燕京,向朝廷稟報情況。”
薛北深深低頭應是。
阿穆托起身,看向了一旁站著的鐘明,他戰戰兢兢的看了看鐘明,然后開口道:“請問,是鐘將軍罷?”
鐘明抬眼,看了他一眼。
“有事?”
阿穆托咽了口口水,對鐘明行了個韃靼人的禮數,開口道:“鐘將軍,我們韃靼人最是崇敬強者,您是阿穆托有生之年僅見的強者,請受我一禮。”
鐘明皺了皺眉頭,將他扶了起來,他生性內向,這會兒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等阿穆托離開之后,鐘明才看向薛威,搖頭道:“末將殺了那么多韃靼人,這韃靼人卻向末將行禮,真是古怪。”
薛威淡淡的說道:“這就是韃靼人的可怕之處,他們天然崇敬強者,部族之中,就不會卻猛士。”
鐘明若有所思。
薛威看了看他,笑著說道:“鐘老弟這一次戰功頗豐,我已經給你寫好請功的文書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鐘明搖頭道:“大將軍做主就是,末將只是在大將軍帶領之下,立了些微薄的功勞罷了。”
薛威看著他,開口道:“這一仗之后,鐘老弟怎么也能升個三品將軍了,要不然就干脆留在大同或者太原,跟我干得了。”
鐘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搖頭道:“大將軍,凌公待末將甚厚,末將還要回去向他復命。”
薛威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然后點頭微笑道:“是這個道理,幾年前我見凌大將軍的時候,他還提過讓鐘老弟接他的班,你是該回他那里去。”
“不敢。”
鐘明連忙低頭道:“末將何德何能…”
“咱們淮安軍兄弟。”
薛大將軍擺了擺手,大咧咧的說道:“不說這些虛的,要說戰功,你比誰都不差,要說何德何等,我當年不過是一個臭丘八,現在不也做了鎮守邊關的大將?”
“只可惜…”
薛大將軍慨然長嘆:“沒有再一個朱里真人給咱們打了,這十幾年,過得忒不痛快。”
鐘明聞言,忍不住笑了笑。
“大將軍還是從前的那個大將軍。”
二人說了一會兒之后,鐘明起身離開了帥帳,薛大將軍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仰頭喝了口酒之后,開口道。
“到了燕京之后,記得先去拜見新陛下,然后再去見沈公,不要犯蠢。”
薛北低著頭說道:“兒子又不蠢,自然是知道的。”
薛大將軍“嗯”了一聲,大咧咧的說道:“到時候,不要忘了讓沈公給你說一門親事,等回了太原的時候,給你爹帶個兒媳婦回來。”
少將軍這會兒還是個純情少男,聞言臉色一紅,低著頭說道:“爹您胡說什么…”
“老子哪里胡說了?”
薛大將軍悶哼了一聲:“凌肅那廝,都能撿一個國公家的孫女做兒媳婦,你老子比他差哪了?”
說到這里,薛大將軍抬頭看向帳外,嘿嘿一笑。
“這個當口,你的親事,說不定要比凌肅家那個兒子,還要更好一些。”
如今,新皇嗣位不久,正是要籠絡人心的時候,尤其是這些邊關大將。
這一點,薛威薛大將軍看的很清楚。
此時此刻,如果沈毅在場,多半要笑罵薛大一句,說一聲你也學精了。
只可惜,他們兩個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面了。
半個月之后,薛北帶著韃靼部的使臣抵達燕京,朝拜了天子,表明來意之后,建隆皇帝很是高興。
畢竟,對于天子來說,值得炫耀的政績不算多,除了開疆拓土之外,比較露臉的就是“四夷賓服”了。
如今,不可一世的韃靼部主動來求和,算是給新帝完成了一項政績,他自然是很高興的。
這有助于,鞏固他現在還不穩定的帝位。
于是,建隆皇帝在請教了幾位宰相之后,對鐘明所部的將領將士,以及大同守軍,都大為嘉獎。
尤其是這一次帶韃靼人進京的薛北,被建隆天子親自接見,并且給他封了個正五品的武散官。
一切流程都走完了之后,薛北才終于從朝堂上脫身,在抵達燕京之后的第二天上午,來到了沈侯府,求見沈毅。
故人之子,沈毅自然不會攔在門外,沒過多久,他就被田崇來到了沈毅的書房里,進了書房之后,薛北二話不說,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叩首行禮。
“薛北叩見沈公。”
沈老爺聞言,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怎么改稱呼了?”
薛北這才連忙改口。
“拜見伯父。”
沈老爺這才笑了笑,抬手道:“起來起來,坐著說話。”
薛北落座之后,沈毅給他遞過去茶水,笑著問道:“你父母都還好?”
“都好。”
沈毅看了看他,“嘖”了一聲。
“長的這么高大,跟你爹一個模樣。”
“這些年,你那個嫡母,沒有欺負你們母子罷?”
薛北連忙搖頭:“不曾不曾,大母待我們極好。”
沈老爺微笑道:“說起來,你小子能出生降世,還得多謝我。”
薛北撓了撓頭,不明所以。
“當初,你爹還在沿海都司的時候,鬧騰著要跟我到北邊打仗,我同他說,打仗兇險,不留下個一男半女傳遞香火,我便不帶他去。”
沈毅笑著說道:“當時,他任廣州衛指揮使,于是才找了你母親,有了你。”
薛北這才恍然大悟,低頭道:“難怪,我母親是廣東人,我卻長在太原…”
沈老爺望著他,笑著問道:“年紀到了,想要娶個媳婦?”
薛北臉色一紅,低頭道:“伯父明鑒,這是我爹安排的,侄兒…侄兒,沒有什么念頭。”
沈毅微笑道:“那就不給你安排了?”
薛北抬頭看著沈毅,有些愕然。
沈老爺哈哈一笑,開口道:“逗逗你,你爹都開口了,這幾天我幫你物色物色,你到了燕京…”
“就在我家住下罷。”
薛北起身,恭敬低頭。
“侄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