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多得很呢。”
沈老爺坐在皇帝身邊，靜靜的說道：“朝廷立了太子，自然會有一幫人依附太子，給太子出謀劃策，這幫人里，有的是能人…”
“依附？”
洪德帝悶聲道：“黨附還差不多。”
他抬頭看了看沈毅一眼，問道：“沈卿覺得，太子可用嗎？”
沈老爺搖頭：“臣不知道。”
洪德帝無奈搖頭，開口道：“在兒子上，朕不如沈卿你，要是老三能有沈淵那樣的秉性，朕現在也不用猶豫，直接禪位給他了。”
“現在…”
皇帝陛下抬頭看向遠方，默默說道：“洪德朝只剩下這最后一件大事了，這件事做完，朕就了無牽掛，將來到了地下見到父皇，見到列祖列宗。”
“朕對他們也能有個交代。”
沈毅嘆了口氣，開口道：“陛下，多余的話臣就不多說了，但是這件事，臣的確不好開口，但是不管陛下做出什么樣的決定，臣都照辦就是。”
天子默默說道：“那你到現在都不肯松口，你這里點頭，朕立刻就給老四還有你家閨女賜婚。”
沈毅苦笑道：“陛下，臣已經說過許多次了，只要孩子們自己點頭答應，臣絕對不會反對。”
“那好。”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哪天你將桑桑帶進宮里來，朕親口問一問她。”
沈毅想了想，點頭答應，然后低聲道：“陛下，臣有一個請求。”
這會兒，四下里沒有什么外人，沈毅低聲道：“陛下現在心中所屬，約莫就是三殿下和四殿下了，若是陛下定下了四殿下，那么立新太子…要在賜婚之前。”
“不然…”
沈老爺搖頭苦笑道：“不然，臣恐怕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了。”
邏輯很好理解。
假如李鑒先跟沈家的女兒成婚，后背立為太子，哪怕這件事是洪德帝親自做的，傳出去也一定是沈七這個權臣操控了朝政。
不止是在本朝要被人戳脊梁骨，千百年后，這個嫌疑也不可能洗脫。
甚至皇帝陛下要是在這幾年突然沒了，罪過多半也會被栽贓到沈某人頭上去。
沈毅雖然不怎么在乎身后事，但是這種沒有必要背的黑鍋…
能不背當然還是不要背。
皇帝啞然一笑，無奈搖頭：“還是沈卿你想的多。”
沈老爺無奈道：“即便是現在，朝野間也有不少好事之人說臣的閑話，臣是實實在在想要退出朝廷回到江都歸養的。”
“可是無人肯信。”
“朕是信的。”
皇帝陛下對著沈毅，笑著說道：“不過沈卿用了二十年時間，把朕從江都弄到了燕京來，總不能把朕丟在北邊，自己跑回江都老家去了罷？”
沈毅搖頭苦笑，沒有說話。
皇帝陛下抬頭出神，許久之后，才緩緩說道：“咱們君臣，且同站在高處，再看一看罷。”
“看他們你方唱罷我登場。”
洪德帝悵然若失：“假若還有十年，朕現在心里想的，應該是著手消滅朱里真以及韃靼人，而不是一門心思，落在這些內事上。”
沈毅輕聲道：“陛下，朱里真人上一次已經傷了元氣，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有什么動作了，至于韃靼人…”
“臣會給薛威行文，讓他積極組織人手出關，去尋找韃靼人的蹤跡。”
皇帝先是點頭，然后笑著問道：“明達現在應該到高麗了罷？”
“已經到了。”
洪德帝輕聲道：“到了就好。”
“到了就好啊…”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很快，到了洪德三十一年的盛夏。
哪怕是燕京，城里也變得燥熱起來。
這兩個月的時間里，發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就是，一些民間大夫在沈毅的帶領下，成功進入到了宮里，給皇帝陛下請了脈。
這些民間大夫與太醫院的太醫們，坐在一起商議研究，最終給皇帝陛下重新換了個方子。
這個方子的效果極好，甚至可以說是效果拔群，只服藥三四天的功夫，洪德帝的病情就大為減緩，幾乎就要痊愈了。
而就在痊愈的關頭，洪德帝背上的背瘡再一次發作，疼的幾乎昏死過去，當沈毅急匆匆趕到的時候，天子已經躺在了床榻上，雙目緊閉，如同死了一般。
而這件事事后，皇帝雖然被救了過來，但是不可避免的元氣大傷。
給他改方子的太醫們，無不受到嚴厲的責罰，而那個民間開的大夫，更是被重杖了二十板，只差一口氣，就死在了皇城里。
這一次，就連沈毅也受到了些許牽連。
要不是皇帝親口開口，替沈毅解圍，沈老爺可能就要被一些官員群起而攻之，甚至有人要說他謀害皇帝了！
因為這個，他再也沒有在醫治天子這件事上，說過一句話。
而洪德帝的身體狀況，也就更加不樂觀了。
太子殿下，全面進入中書主持中書。
因為這個，朝廷上下所有人，幾乎都認定了儲君已定。
官員們，拼了命了往東宮送禮，不少大臣私下里，開始用盡各種渠道門路，想要私下里見上太子一面，成為太子殿下的門生。
而就在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太子殿下身上的時候，四殿下心無旁騖一心，撲在了沈侯家里的大小姐身上。
他是皇子之尊，但是舍得拉下臉來去討沈桑桑開心，再加上沈毅沒有禁止他出入沈侯府，他又幾乎每天都泡在沈家。
天長日久，自然就有了些收獲。
這天下午，沈毅的書房之中。
四殿下牽著沈桑桑的手，站到了沈毅面前，他二話不說，低頭就跪了下來，給沈毅叩首行禮。
“叔父。”
沈老爺抬頭看了看這位四殿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臉色已經通紅的女兒。
他沉默了許久，終于長長的嘆了口氣。
“殿下起來罷。”
李鑒這才站了起來，恭敬低頭道：“叔父，小侄一心傾慕桑桑，請叔父成全。”
沈毅靜靜的看了看他，隨即開口道：“殿下能不能先出去，我與小女單獨說幾句話。”
“是。”
李鑒連忙低頭，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沈老爺站了起來，走到閨女面前，看著她的面龐，默默說道：“想清楚了？”
“嗯。”
沈桑桑素來不怕沈毅，但是這個時候，她也有些難得的羞怯，低頭道：“阿爹，四殿下他人挺好的，女兒也喜歡他…”
“而且…”
沈桑桑低頭道：“他整日的待在咱們家，外面到處都是風言風語了…”
“外面的風言風語不重要。”
沈老爺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輕聲道：“為父只問你自己的想法。”
沈桑桑咬了咬嘴唇，低頭道：“阿爹，女兒…女兒也該嫁人了…”
“同齡人都…”
見閨女這個模樣，沈老爺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嘆了口氣，開口道：“為父明白了。”
“這事，阿爹會給你們妥善安排的，但是將來你若是反悔了，不可埋怨阿爹。”
沈桑桑低頭道：“女兒明白了。”
沈毅看了看她，隨即啞然一笑：“這事我到現在才知道，你娘是不是替你們瞞著了？”
沈夫人盼著嫁女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哪有…”
沈桑桑扭頭，跑了出去。
沈毅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再一次嘆氣。
“讓那小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