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足足在泰山上待了三天。
這三天時間里,只有沈毅同他一起住在泰山別院之中,其他人都沒有伴駕,三日之后,君臣二人才一起下了泰山,回到了泰山腳下不遠的行宮之中。
這個時候,沈毅身上的傷口,已經恢復了不少。
皇帝陛下的身體,也恢復了一下,雖然距離痊愈還相去甚遠,但是至少傷口已經不怎么疼痛,繼續靜養,就能夠慢慢恢復。
總的來說,兩個人都還是壯年,身體恢復還是很快的。
到了行宮之中以后,幾個太醫給沈毅換完了藥,沈老爺穿好衣服之后,便去面見皇帝,見到了皇帝之后,沈毅欠身道:“陛下,前線軍情如火如荼,臣不得不去處理一些要緊的軍務,臣請到行宮外面去住。”
皇帝這個時候也剛剛換完藥,他抬頭看著沈毅,笑著說道:“怎么?在朕這行宮里,就處理不了軍務了?”
“那倒不是。”
沈毅欠身行禮道:“只是每天至少有十份以上的情報,要送到臣手里來,現在北齊的清凈司明顯已經不擇手段,來來往往次數太多,容易被他們尋到空子,對陛下的安全不利。”
皇帝看著沈毅,啞然一笑:“那就讓人把情報,送到行宮門口,文書進來人不進來就是了。”
沈毅搖頭道:“陛下,有些事情在紙上是說不清楚的,臣必須見到從前線回來的人,問清楚前線的情況。”
他頓了頓之后,低頭道:“再有,臣要向陛下報捷。”
皇帝陛下一怔:“怎么說?”
“剛才,臣收到消息,位于西北,同時也是戰場西面的薛威,領著淮安軍先鋒軍,在三日前,也就是陛下封禪的當天,于宣府大破宣府三衛,殺敵數千,俘虜敵人兩千余人,其余敵人潰不成軍,四散奔逃,目前先鋒軍已經占據宣府,準備兵發燕都。”
沈老爺低著頭,語氣都高亢了一些:“陛下,宣府是燕都的西門,破開宣府,燕都的西邊就是門戶大開,用不了多久,淮安軍就可以開到燕都城下,兵臨燕都城!”
聽到這個消息,皇帝陛下也忍不住拍了拍大腿,有些激動:“好!”
“好啊。”
他看著沈毅,微笑道:“朕研究過燕都附近的北齊兵力,沒了宣府,燕都禁軍都不太好防守燕都,如果退守,恐怕只能縮到燕都城里去守了。”
“薛威繼攻克山西之后,又下一功。”
皇帝陛下撫掌笑道:“粗算起來,薛威現在,應該是淮安軍中,功勛最重的將領了,等前線事畢,朕要好好封賞他。”
沈毅低頭道:“先鋒軍能有如此作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左路軍與右路軍,替他擔去了北齊的主力,這份功勞雖然不能不歸功于先鋒軍,但也不能全部歸功于先鋒軍。”
“望陛下明鑒。”
皇帝點了點頭,感慨道:“沈卿能說出這番話,難怪淮安軍各部能夠配合無間,沒有嫌猜,要是朝廷其他各軍配合打燕都,這會兒恐怕因為些許軍功,爭得頭破血流了。”
“將來報功的時候,怕也會因為些許功勞,吵得臉紅脖子粗。”
沈毅微笑道:“歸根結底,都是陛下的軍隊,都是朝廷的王師,功勞都是大家的,因此沒有必要這樣爭執。”
盡管沈毅一直刻意避免,但是事實上,淮安軍內部,也早已經山頭林立。
現在,暗處較勁的也有不少。
只是有沈毅鎮在明面上,這種較勁永遠不會被擺在臺面上就是了。
當然了,這些話也不能跟皇帝說,畢竟認真起來說的話,沈毅沈某人,就是淮安軍里最大的山頭,多年領兵下來,淮安軍里的將領人人都認他沈某人,卻不一定人人都認他洪德皇帝。
在這種時候,是一定要說漂亮話的,讓大家都有個坡可以下。
皇帝陛下啞然一笑,開口道:“罷了,你住在朕這里,的確不太方便,你要搬出去,那就搬出去罷。”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太醫說,朕這個傷要將養一個月才能大好,朕就在泰安住上一個月,再動身返回建康。”
說到這里,皇帝看著沈毅,叮囑道:“沈卿,前線戰事哪怕再如何著急,你也要養好傷再動,朕現在給你下旨意,半個月之內,不許你離開泰安,更不許騎馬奔波。”
沈毅笑著低頭道:“臣領旨謝恩。”
洪德皇帝點了點頭,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補充道:“沈卿,如果薛威所部能夠推到燕都城下,是不是可以讓他打到燕都的北邊去,堵住朱里真人北逃的后路?”
沈毅神色微變,隨即搖頭道:“陛下,這是不成的,若是左右兩路軍任何一路主力,到了薛威現在的位置,都可以像陛下說的這樣去辦,將朱里真人堵死在關內,但是薛威所部在山西本就折損嚴重,后來收了一些偽齊的邊軍之后,才勉強補充到了兩萬多人,至今也就是兩萬出頭的兵力。”
“將他們放在燕都北邊,讓他們堵住朱里真人的話,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朱里真人給沖碎。”
沈侯爺面色嚴肅,沉聲道:“讓他們襲擾北撤的朱里真人,臣以為可以,但是讓他們這一路偏師去阻攔一定不成,至少要等到淮安軍的主力抵達燕都附近,薛威才有可能去做阻截。”
皇帝點了點頭:“朕明白了。”
他笑著說道:“果然,兵書上看來的,不一定能用在戰陣上,還是沈卿這種戰場上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兵法要更實用一些。”
沈老爺連忙低頭,說了一聲惶恐。
二人閑聊了幾句之后,沈毅向皇帝告辭,離開了這處行宮。
回到了自己的園子里之后,沈侯爺明顯放松了不少,他坐在自己的書房里,翻看著書桌上一份又一份的文書,把最近的文書看了一遍之后,沈毅才揉了揉眉心,閉目養神。
房門被人緩緩推開,蔣勝端著湯藥走了進來,開口道:“公子,藥好了。”
沈毅搖頭:“我沒有大礙了,不喝。”
他看著蔣勝,開口問道:“駱勇在哪里?”
蔣勝想了想,開口道:“應該在濟南城里,居中聯絡各處的邸報司,公子要把他喊過來么?”
沈毅低頭思索了一番,然后自顧自的搖頭道:“算了。”
他總覺得,那天行宮里那四個刺客太監,太過詭異,因此他想查一查。
他倒不是懷疑洪德皇帝,因為洪德皇帝沒有這個動機,以他的手段,也不會做的這么拙劣。
而是清凈司動手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也不是太大。
本來作為沈侯爺麾下的情報頭子,讓駱勇去查本來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是駱勇一動,一定會被皇帝知道。
而這件事,只要沈毅去查,就代表了他對皇帝不信任,君臣之間一定會生出嫌隙,因此這件事誰都能查,獨獨他不能去查,也不能讓駱勇去查。
但是沈毅,又對這件事很是好奇。
或者說,他這個人有點記仇,他想弄清楚,到底是誰在使壞。
要真是清凈司干的,那也就沒事了。
思索了一番之后,沈毅看著蔣勝,輕聲道:“你去給許復去一封信,跟他說,我有軍事后勤方面的事情跟他商議。”
“讓他過來見我一面。”
蔣勝不假思索,低頭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