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左路軍的駐地在臨朐。
距離青州府城益都,只有一百里左右了,基本上已經貼到了青州城的邊上,幾乎隨時對青州城發起進攻。
也就是說,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里,左路軍推進了大半個青州府!
蘇定把沈毅請進了中軍大帳,然后取出一張地圖,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個位置,向沈毅匯報青州的戰況。
“沈公,末將前些天,剛跟凌將軍互通過情況。”
“差不多一個多月前,凌將軍兵臨聊城城下,快要進攻聊城的時候,齊人開始增兵東昌府,逼退了凌將軍。”
“到現在,凌將軍已經被逼到東昌府的南部。”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青州的守軍開始后撤,末將這里壓力驟減,得以一路北上。”
其實戰事的大致情況,沈毅一直都是知道的,畢竟邸報司有源源不斷的情報送到他那里去。
不過聽主將現場說,肯定會比紙上的幾個字詳盡一些,兩個人一個聽一個說,差不多小半個時辰時間,這場軍事匯報才算結束。
沈老爺看著地圖,摸著下巴想了想,開口道:“這么說,齊人把青州兵,調到東昌府去了?”
“也不一定。”
蘇定回答道:“末將認真考慮過,沈公您說的這種情況有可能,不過即便是這種情況,也應該是他們青州兵力收縮,然后濟南府的兵力往東昌府調動。”
“還有一種可能是。”
蘇定輕聲道:“齊人使詐,將兵力布置在青州城里,等著咱們攻青州城,然后狠狠地咬上咱們一口。”
蘇定性子沉穩,一連串跟沈毅說了很多具體的戰事分析,然后才重新坐了下來,看向沈毅。
“沈公,末將現在的想法是,青州這里的戰事不著急,可以慢慢試探個一兩個月,再考慮取下青州城,從而攻取整個青州府。”
沈毅摸著下巴,看向他,輕聲說道:“估計再有個十天半個月,薛威就能拿下登州府。”
“青州這里,再拖兩個月,就要到七月以后了。”
沈毅用手指著濟南府,微微皺眉:“撇去東昌府不提,剩下四五個月時間,能不能打下濟南府?”
蘇定想了想,然后回答道:“那末將近幾天,就開始著手試探性進攻青州城。”
沈老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沒有立刻說話。
過了好一會之后,他才緩緩說道:“薛威那里,我打過招呼了,最近應該會有十個千戶營,從先鋒軍編入左路軍和右路軍。”
“到年底,還會陸續有兵力,編入你跟凌肅麾下。”
蘇定有些驚喜,開口問道:“沈公,是整編完的千戶營,還是只是新兵?”
“整編完的,大部分是先鋒軍的將士。”
“萊州登州,基本上都打完了,他們那里是半島,齊人進不去,因此不用留太多兵力駐守,可以把這幾個月新增的兵力,統統調派出來。”
說到這里,沈老爺頓了頓,繼續說道:“再有就是,那邊空出來的弓弩火器,也可以陸續送出來,給你們暫用。”
蘇定一一點頭記下。
他跟沈毅在一起,足足商議了近一個時辰,這場只有兩個人的軍事會議,才算告一段落。
蘇大將軍松了一口氣,然后看向同樣有些疲憊的沈毅,問道:“沈公您要留在青州,指揮左路軍作戰么?”
沈毅搖了搖頭:“我在這里略歇息一兩天,就要離開了。”
他笑著說道:“淮安軍三路軍中,我最放心的就是蘇將軍這里,薛威那里可能還需要我看著,蘇將軍這里,就不用我操心了。”
“我要先回一趟兗州,然后…”
沈老爺微微瞇了瞇眼睛,輕聲道:“然后去凌將軍那里看一看。”
蘇定若有所思,開口道:“沈公,末將以為,東昌府戰事不順,全在齊人用了重兵,與凌將軍關系不大…”
“您不要遷怒凌將軍…”
“只是去看一看。”
沈毅啞然一笑:“怎么?在蘇將軍心里,我是這么不分事理的人么?”
蘇定慌忙站了起來,連道不敢。
“只是擔心,沈公與凌將軍之間,會有誤會…”
沈毅看了他一眼,隨即微笑道:“我記得蘇將軍剛到淮安軍的時候,與凌肅那邊的人似乎不太對付,他們也沒有少給你臉色看,怎么現在,反倒為他們分辯起來了?”
“公是公,私是私。”
蘇定低頭道:“設身處地,若是末將領右路軍攻東昌府,多半也就是現在這個模樣,凌將軍該退的時候,退的十分及時,已經讓右路軍的傷亡小了許多。”
“放心。”
沈老爺拍了拍蘇定的肩膀,微笑道:“我知道他在東昌府打得不錯。”
“今年,三路軍打的都很好。”
沈毅抬頭看向外面的天空,聲音平靜。
“我心里都是有數的。”
說到這里,他看向蘇定,開口道:“蘇將軍,我心里也明白,青州府這里如果能穩著打,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今年如果攻不下山東,拖到明年,各方面的壓力都會很大。”
“所以,有時候必須得冒一冒險。”
“希望你能理解。”
蘇定深深低頭,抱拳道:“末將支持沈公的任何決定!”
“一個月之內,左路軍一定打下青州城,兩個月取下青州府!”
沈毅微微搖頭:“我沒有讓你立軍令狀的意思,咱們淮安軍,不存在所謂的軍令狀。”
“戰場上,最講究的就是隨機應變,不能讓定死的目標,干擾主將的判斷。”
“青州戰場還是交給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沈毅聲音平靜:“要以盡量快的速度,盡量小的傷亡,取下青州。”
蘇定低頭。
“末將,明白了…”
數日之后,兗州知府衙門。
沈毅剛剛騎馬趕回兗州。
葉嬋已經回去休息了,而他本人,則是到了知府衙門,見到了張簡。
張府尊擺了一桌酒席,給沈老爺接風,師兄弟二人隔桌對坐,很默契的端起酒杯碰了碰。
沈毅放下酒杯,輕聲道:“師兄,如今萊州與登州,都已經光復,但是兩地的政務都沒有人打理,地方衙門需要盡快有人接手。”
“兗州徐州有的東西,也要盡快鋪設過去。”
張簡伸手給沈毅倒酒,苦笑道:“子恒,我這里沒有人了啊。”
“朝廷派來的官員,填滿徐州兗州的空缺,都還有些勉強,一時半會,我到哪里去給你找兩個府的官員?”
“不是兩個府,馬上就是三個府了。”
“青州府,也收復在即。”
說到這里,沈毅仰頭喝了口酒,繼續道:“找不到合適的官員,就把各縣的縣丞派去縣衙主事,去了之后,我給他們一人一個百戶營,怎么也能穩住當地局勢了。”
張簡眨了眨眼睛:“這需要朝廷同意罷?”
“來不及了。”
沈老爺輕聲道:“我用巡撫衙門的名義開具公文,讓他們拿著我的公文去走馬上任。”
“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收復的地方穩定下來,然后以衙門的名義,在這些地方開始分地。”
“編了戶,分了地,就算是徹底穩下來了。”
沈老爺緩緩說道:“哪怕齊人以后要搶奪回去,這些當地的百姓們也不會愿意。”
兗州徐州分地以來,取得的效果極好,到現在,大陳王師在北境漢人之中,已經樹立起了一定的口碑。
因此,沈老爺對于分地,已經非常熱衷,想盡快在萊州登州,還有將來的青州,開始給漢民分地。
張簡摸了摸下巴:“這樣行得通么?”
“怎么行不通?”
沈毅沉聲道:“巡撫衙門任命縣丞代理知縣事,這在各省都是常有的事情,到了山東怎么就不成了?”
張簡撓了撓頭,無奈道:“那是知縣空缺之后,讓本縣縣城代理本縣知縣,哪有讓一個縣的縣丞,去別的縣代理知縣的?”
“都是代理,沒有分別。”
沈毅敬了張簡一杯,微笑道:“這幾天我留在巡撫衙門,把這些事情處理好。”
“然后我要再離開一趟,具體操作,就要麻煩師兄了。”
張簡白了一眼沈毅:“你這個巡撫到處溜達,一個省的活,卻讓我一個知府來干!”
沈毅端起酒杯,笑著說道:“今年要是取下山東,明年陛下不提,我也要舉薦師兄做山東布政。”
張簡想了想,微微搖頭:“還是不要了。”
“在旁人眼里,你我都是甘泉書院的人,你不同于常人,倒還罷了,我晚上攀爬的太快,要遭人嫉的。”
“不遭人忌是庸才。”
沈老爺笑瞇瞇的說道:“以師兄之才干,便是不升這個布政使,也一樣會被那些小人嫉恨上。”
張府尊撇了撇嘴,舉起酒杯。
“話是好話,但是這話從你沈子恒嘴里說出來,格外刺耳。”
沈毅也舉起酒杯,兩個人碰了碰,一飲而盡。
沈老爺放下酒杯,一邊倒酒,一邊淡淡開口。
“便如同我一般,朝廷里不知道多少人看我眼紅,我不也好端端的活著?”
張府尊一瞪眼睛。
“更刺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