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這個想法,就目前齊人的反應來看,可操作性還是很高的。
畢竟淮安軍現在,本就不怕這些齊人,如果能夠有一個齊人之所必攻的目標,那么沈老爺可以很輕松的針對性設伏,不敢說能夠一口氣吃掉齊軍多少多少人,至少也能夠狠狠地咬上齊人一口。
這天晚上,跟皇帝陛下商量了一下具體的細節之后,沈毅才告辭離開,回自己的住處休息。
之后的幾天時間里,沈毅帶著皇帝陛下,日常在曲阜閑逛,有時候兩個人也會去孔廟看一看。
此時,孔廟的修繕工作,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倒不是說這些能工巧匠如何如何厲害,只是孔廟的各種地方,用料都十分扎實,當初雖然著了火,但是并沒有被潑桐油這類東西,再加上后來很快被撲滅,并沒有被燒太久,因此雖然建筑的大部分是木材,但是只燒了一些輕薄的地方,像是大殿的主體木料,都是傷了層皮,重新涂漆就能夠搞定。
火燒事件之后,沈毅調了不少匠人過來修補,這會兒已經修復的七七八八了。
這個時候,隨行的一個欽天監官員,也算好了祭孔的具體時間,定在了半個月之后。
而祭孔的日子定好了之后,皇帝陛下卻靜極思動,聽說前線戰場打的厲害,他非要御駕親征,去前線戰場看一看。
沈毅等官員苦勸未果,皇帝陛下的龍輦還是離開了曲阜,朝著寧陽縣南邊的淮安軍大營奔去,準備進駐前線軍帳,親眼看一看前線戰場。
沈毅等人無奈,只能跟在皇帝輦駕附近,伴君北上。
張簡身為地方官,本來是不用上前線的,這會兒直接急得臉色發白,騎馬跟在了皇帝的儀仗后面。
眼見儀仗真的離開了曲阜城,一路北上,這位兗州知府,在人群里找到了沈毅,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子恒,你怎么能讓陛下親臨前線…”
他看著龍輦,以及龍輦里那個隱約可見的身影,咽了口口水,顫聲道:“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我二人的前程事小,大陳的江山社稷事大!”
沈老爺有意逗他,便無奈的嘆了口氣:“師兄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要是能勸得動,陛下今天也不會出城了。”
張簡聞言,咬了咬牙:“你勸不動。”
“那我去!”
他看向龍輦,低聲道:“為了大陳的江山社稷,便是觸怒龍顏,也顧不得許多了!”
說罷,他就要催馬去攔龍輦,被沈毅一把捉住衣袖,他有些不解的回頭看了看沈毅。
沈老爺低聲道:“師兄放心,陛下身邊有那么多禁軍陪護,出不了問題的。”
“那也不成!”
張簡的態度堅決。
“君子尚且不立圍墻之下,何況是君父?!”
見他梗著脖子就要上,沈毅也實在是怕出什么岔子,將他拉到了一邊,嘆了口氣之后,低聲道:“師兄,天子儀仗是出城了,天子卻未必出城,你不要著急,靜靜的看著就是。”
張簡猛地回頭,看了看龍輦上分明依稀可見的身影,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沒有出城,那龍輦上坐的是誰?”
沈毅笑著說道:“宮里的人跟我說了,為了做戲做真,找了個與陛下身形相類的太監坐在了上面,而陛下本人現在還…”
說到這里,沈毅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張簡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
這個眼神里,帶著懷疑。
似乎在說,你怎么知道陛下不在里面?
沈毅猛地扭頭,也看向龍輦上那個依稀可見的身影,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催馬上前,很快奔到了龍輦附近。
高明高太監,正在龍輦上伴駕,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之后,掀開紗幔走了出來,看了看沈毅,他露出了笑容:“沈侍郎有事么?”
沈毅騎在馬上,讓自己的速度與龍輦保持一致,他微微低頭道:“高公公,陛下現在何處?”
高明一愣,隨即笑道:“自然是在曲阜。”
沈毅看了看龍輦,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高公公,沈某想看一看龍輦里的這個陛下,是什么模樣。”
高太監皺眉道:“沈侍郎是臣子,無有圣意,如何能擅登輦駕?”
沈毅聞言,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還要再說話,龍輦里那個影影綽綽的身影,突然笑了笑,開口道:“朕就說瞞不過他。”
聽到這個聲音,沈毅立時瞪大了眼睛。
該死,真是李二!
“高明。”
高太監在沈毅驚詫的目光中,恭敬低頭,畢恭畢敬:“陛下。”
里面的身影打了個呵欠,開口問道:“這會兒出城幾里了?”
“不到十里。”
皇帝陛下掀開車簾,看了看高明,又看了看沈毅,笑著說道:“一會兒前面停下,給朕換一套衣服,陪朕回曲阜去。”
“再走下去,朕的東路軍主帥,怕是要大發雷霆了。”
沈老爺這會兒,的確有些生氣,他低著頭,開口道:“陛下,您…”
皇帝陛下摸了摸鼻子,有些像是犯了錯被私塾先生捉住的童子,他咳嗽了一聲,開口道:“朕也是臨時起意。”
他看了看北邊,笑著說道:“畢竟這么多年,朕從來沒有見過戰場上的齊人是個什么模樣,到底有多兇惡。”
沈毅有些無語,開口道:“陛下,這種事情絕不能再有了,不然臣都不知道如何安排戰事了。”
“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
皇帝笑著說道:“反正出城未遠,一會朕悄悄回城里就是。”
沈毅無奈搖頭,看了看高太監,開口道:“高公公,北齊的人這會兒一定在盯著咱們,一會兒讓中午生火造飯的時候,讓陛下與張府尊一起,返回曲阜城罷。”
高太監點了點頭,開口道:“沈侍郎放心,內衛的人手不少,不會出問題的。”
皇帝陛下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沈毅,尷尬一笑:“沈卿剛才出城的時候,是不是都沒有瞧出來?”
沈老爺微微低頭,嘆了口氣。
“臣原先是相信陛下的。”
皇帝陛下撓了撓頭,不好接話了。
很快,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隊伍停了下來,在張簡的帶領下,皇帝陛下換了一身衣裳,離開了隊伍,返回了曲阜城。
在這個過程中,沈毅一直沒有動彈。
直到他的隨從朱鎮確認皇帝陛下已經安全返回曲阜,他才松了口氣,帶著這個隊伍繼續出發。
曲阜城距離寧陽前線本就不是很遠,到了傍晚的時候,距離寧陽就已經只剩下了五六十里路。
等到天色黑下來的時候,沈毅一行人開始安營扎寨。
有一隊騎兵,急匆匆騎馬奔過來,為首的漢子跳下馬匹,在一個邸報司人員的帶領下,很快在人堆之中尋到了沈毅,他二話不說,半跪在地上,低頭道:“沈公!”
沈老爺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皺眉道:“在這里,不要這么稱呼。”
來人正是薛威,他左右看了看,立刻明白過來,改口道:“大人。”
沈毅點頭,緩緩開口:“說事。”
薛威點頭道:“今天白天,寧陽那些原本打的很兇的齊人不知怎么,竟然開始往后縮了幾十里,甚至把寧陽縣城都給空了出來。”
沈老爺聞言,瞇著眼睛看向北邊,笑著說道:“這是在給咱們騰地方,引著咱們往北邊進的更深一些,甚至指望咱們進入寧陽縣城呢。”
“只有咱們進的更深一些,他們才有機會把…”
說到這里,沈老爺看了看龍輦,笑著說道:“才有機會把皇駕圍住。”
說完這句話,沈毅看向薛威,問道:“寧陽縣你去看了么,好不好守?”
薛威微微搖頭:“城墻低矮,不怎么好守。”
沈老爺輕輕點頭。
“那好,你繼續去跟這些齊人糾纏。”
“明天…”
沈毅背著手,悠悠的說道:“我會領著皇駕,進入寧陽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