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是個行動能力很強的人,心里有了這個念頭之后,他先是一個人站在城墻上思考了盞茶時間,隨后就讓人通知淮安軍的將領,到知州衙門開會。
一個時辰之后,淮安軍的幾個重要的將領,包括萬鐘在內,都齊聚知州衙門。
沈老爺坐在主位上,看了看對著自己抱拳行禮的眾人,然后揮了揮手,示意眾人落座。
等到大家都坐下之后,他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開口說道:“咱們被征南軍圍在徐州城里,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他們圍而不打,咱們突圍,又顯得太過蠢笨。”
“為了掙脫這種尷尬的局面,我心里有了個主意。”
“諸位聽一聽。”
沈毅咳嗽了一聲,開口道:“我準備,自明天白天開始,大開徐州四門,每天日出開門,日落關門。”
見底下的六個將領,除了蘇定之外都變了臉色,沈毅不急不忙的說道:“這事,我方才跟蘇將軍簡單商量了一下,我的看法是,城墻上有人值守,如果見到齊人來攻,在數里之外就可以提前關閉城門,拉起吊橋。”
“基本上不會有什么危險。”
沈毅頓了頓,繼續說道:“甚至,如果機會合適,齊人來的人不是很多,還可以趁勢出城迎敵。”
沈老爺面色平靜,繼續說道:“好處是,徐州城四門大開,齊人便不太能坐得住了。”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沈毅等南朝中人,存在在北齊的土地上,占了北齊的徐州城,這對于北齊來說,已經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現在,沈毅不僅占了徐州,還要大開城門,這已經不僅僅是打周世忠臉的問題了。
簡直是蹲在他頭上拉屎!
而且城門大開之后,如果周世忠還是畏畏縮縮不敢來攻,不僅他本人將會聲名掃地,連北齊朝廷的臉,都要丟個一干二凈。
徐州距離燕都,也就一千多里路而已。
徐州的消息,三四天就能傳到燕都。
到那個時候,即便北齊那個皇帝能忍,北齊的御史們,也容忍不得周世忠。
沈毅在淮安軍,本來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這件事情,他本可以憑借自己的威望獨斷專行,不需要跟任何人商議。
不過他向來信奉一人智短二人智長的道理,害怕自己有什么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因此這種大事,還是習慣性的召集這些將領一起商議。
沈毅說完之后,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諸位說一說看法,如果沒什么意見,那就明天開始。”
凌肅想了想,沒有說話。
薛威則是站了起來,朗聲笑道:“沈公,屬下覺得這個法子極好,但是有一點需要補充。”
他環顧了眾人一眼,開口說道:“咱們逼著周世忠來攻,他迫于面子,一定會來,不過不一定是正面硬攻徐州,可能是帶一些老弱病殘,攻幾天裝裝樣子,末將以為,如果真是如此,我大軍可以直接出城迎敵,殺他們一陣!”
“等齊人主力上來了,再退守城池不遲。”
這種打法,在雙方兵力懸殊的時候,是沒有辦法搞的。
因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丟城失地。
但是此時,雙方的兵力并沒有差特別多,而且整體戰力沒有差特別多,完全可以像薛威說的這么打。
沈老爺想了想之后,微微點頭道:“好,那就這么定下來了。”
他看向幾個下屬,開口道:“許凌將軍,蘇將軍還有…薛將軍三個人,臨機決斷守城還是迎敵。”
“其他人若沒有命令,一律以守城為主。”
聽到沈毅這句話,在場眾人表情都多少有些怪異。
因為理論上來說,東西路的主將分別是蘇定以及凌肅。
其他的將領,都要矮這兩個人一頭。
而現在,就戰場上的權限而言,西路軍明顯要比東路軍小一些了。
因為東西兩路軍,都是各守兩個城門。
而凌肅只有一個,不太可能分身兩人,這就會讓西路軍在戰術層面的靈活性大大降低。
但是,薛威在淮安軍里,地位本來就比較特殊,沈毅這么安排,大家也不好說什么。
就連凌肅,也是欲言又止。
沈毅看了看眾人的表情,淡淡的說道:“沒有什么事情的話,今天就先到這里。”
他頓了頓,看向凌肅,開口道:“凌將軍留一下,其他人各回營帳安排去罷。”
其他五個人立刻起身,抱了抱拳,告退離開。
等到大家都離開之后,凌肅才躬身行禮道:“沈公還有什么吩咐?”
沈毅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凌肅應命坐下。
等到他坐下之后,沈毅低頭喝了口茶,開口道:“凌將軍,西路軍最近。”
“不太老實啊。”
凌肅面色微變,如同火燒屁股一樣站了起來,深深低頭道:“請沈公明示!”
“有人在城里搶錢。”
沈毅抬頭看了看他,開口道:“還有人搶女人回自己住處。”
“都是西路軍的將官,明目張膽。”
沈毅靜靜的低頭喝茶:“殺人的也有,不止一例。”
他抬頭看著凌肅,問道:“凌將軍知道么?”
凌肅臉色漲紅,低著頭。
“回沈公,屬下一無所知!”
沈毅“唔”了一聲,開口道:“這些事情,一個多月里沒有少出現,不過先前受害的都是朱里真人,現在朝廷還沒有來人,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是沒有看見。”
“昨天,下面的人報我,說有一個漢家女兒,被你們西路軍的一個百戶搶了去,一晚上都沒有放回去。”
沈毅面色平靜。
“凌將軍,咱們從臨海縣就開始搭伙做事情,那個時候,我不太懂帶兵,因此方方面面,都非常尊重你。”
“一直到后來的淮安軍,都是如此。”
“先前,東路軍有百戶擄掠民女,我殺了那人,通報全軍。”
“是派人送到了凌將軍手上的。”
沈毅低頭喝茶,開口道:“我心里想著,不太好抹凌將軍你的面子,因此西路軍大多數時候,都是讓凌將軍你自己在管。”
“看來,凌將軍至今沒有體會到我的意思。”
沈毅看向凌肅,不咸不淡的說道:“凌將軍如果繼續心慈手軟,顧全兄弟義氣,沒有辦法整頓軍紀,就只能我來去做。”
“如果西路軍的將領,只服凌將軍不太服我管教……”
沈毅這話還沒有說完,凌肅便雙膝跪在了沈毅面前,低頭道:“沈公,西路軍上下,包括末將在內,都是沈公您扶起來的,所有人對沈公忠心耿耿,絕沒有任何二心!”
他恨聲道:“恨只恨,末將失察,以至于底下軍紀敗壞!”
“您放心,三日之內,末將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沈老爺放下茶杯,起身把他扶了起來,笑著說道:“凌將軍,為了顧全西路軍體面,也為了顧全你的臉面,這些事情,我就當作不知道。”
凌肅會意道:“是,是末將自己發現下面的人胡來!”
這是罰出于誰的分別。
如果是沈毅動手去重罰西路軍將領,西路軍雖然不敢反抗,但未免就沒有怨懟之心,但是如果是凌肅發現之后重懲,并且“主動”上報給沈毅,對于西路軍來說,性質就不一樣了。
這就是恩出于上的道理。
恩出于沈毅。
而怨,則要歸于凌肅。
沈毅默默點頭,開口道:“那西路軍的事情,就依舊交給你自己去處理,不過下不為例,下次再有這種情況。”
沈毅面無表情道:“我就要調換東西兩路將領,重整全軍了。”
凌肅畢恭畢敬,低頭道:“末將明白!”
次日,徐州城四門大開。
一些淮安軍將士,甚至不再著甲,在城外走動。
而淮安軍的斥候們,也大咧咧的出城游弋。
附近的齊人,自然第一時間發現了這種情況,并且上報了周世忠。
周大將軍聞訊之后,登上高處,用千里鏡看了看遠處的徐州城,氣的臉都綠了,開始破口大罵。
“沈七!”
“你娘!”
他罵的很難聽,沈毅病逝的母親,以及歷代先人,都沒有能逃得過去。
很顯然,是破了大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