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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膽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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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毅離開甘露殿之后,皇帝陛下一個人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一直等到高太監站在他身后小聲呼喚,這位皇帝陛下才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看高明,微微皺眉:“什么事?”高太監恭敬低頭道:“陛下,該用午膳了。”皇帝“噢”了一聲,這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后,到偏殿用膳。皇帝就連這頓飯吃的也不踏實,往往吃兩口菜,就又開始發呆。這頓飯足足吃了小半個時辰,皇帝才擦了擦嘴,默默回到了甘露殿的書房。幾乎每一天都要午睡的皇帝陛下,今天就連午睡也沒有睡。高太監微微皺眉,低聲道:“陛下,下午還有三四個人要進宮面圣,您是不是睡一會?”今天是年初六,雖然朝廷不上班,但是很多人還是要進宮見皇帝,給皇帝磕頭請安的。這些人里,有勛戚,也有大臣,總之都是一些不好不見的人物。皇帝點了點頭,忽然回頭看了看高太監,問道:“高明,你覺得沉毅是個什么樣的人?”高明想了想,回答道:“奴婢以為,沉侍郎是一位…”“能臣。”皇帝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高明。“他這些年干了這么多事,朕不知道他是個能臣?朕是問你,沉毅性格…”“不對。”皇帝搖了搖頭,換了個詞:“應該說秉性,你覺得他秉性如何?”高太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猶豫了一下之后,問道:“陛下,方才您跟沉侍郎聊什么了?”上午皇帝跟沉毅密談的時候,高太監在帶李望玩耍,并沒有能在甘露殿里旁聽,因此倒真不知道。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他跟朕要權。”“準確的說,是…”皇帝瞇了瞇眼睛:“是要朕放權給他。”高明想了想,然后低頭道:“奴婢不知道沉侍郎要什么權,不過看陛下猶豫不決的模樣,應該是不小的權柄,奴婢以為,只要陛下心中有一兩分猶豫,這權便不應該放給沉侍郎。”皇帝瞪了一眼高明,悶聲道:“誰問你這個了?朕是問你,沉毅秉性如何?”“沉侍郎是個極聰明的人,不過…”高太監低頭道:“奴婢覺得,他有時候太急于做事,有些急躁。”“唔。”皇帝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他斜靠在軟榻上,但是怎么也睡不著,一直熬到下午,陸續有人進宮給他拜年磕頭。皇帝陛下一一見了,等到見完第四個人,已經快接近傍晚,皇帝陛下呵欠連天,依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發呆。等到天色快暗下來的時候,高太監又匆匆走到皇帝陛下身側,開口道:“陛下,沉侍郎在宮外求見。”皇帝一愣:“不是上午才來么?怎么現在又來?”高明搖頭:“奴婢也不清楚。”皇帝想了想,揮手道:“讓他進來罷。”片刻之后,沉老爺重新出現在了甘露殿里,他手捧一份文書,跪在天子面前,低頭道:“陛下,臣上書請罪。”皇帝啞然一笑:“沉卿何罪之有啊?”沉毅吐出一口濁氣,低頭道:“上午臣進宮面圣,口不擇言,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臣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覺得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說,因此請罪,請陛下責罰。”沉毅低頭道:“上午,臣說的第三個法子,伏請陛下只當是沒有聽見,臣那都是胡說八道的,絕不能真正依法施為。”皇帝笑了笑,開口道:“怎么,沉卿要改口了?”沉毅抬頭看了看皇帝,又低頭道:“是,臣要改口了。”皇帝走下御階,伸手把沉毅扶了起來,笑著說道:“怎么?沉卿回去之后,去見了朕的財神爺,被他罵了一頓?”“你覺得后怕了,因此又急著進宮見朕請罪,是不是?”沉毅站了起來,搖頭道:“陛下,臣沒有去見趙師伯,是回家之后,自己琢磨了一番,朝廷既然有法度,臣便不能壞了規矩。”“這仗…不能有第三種打法。”皇帝微笑道:“這么說,沉卿上午說的,兩年之內給朕收回山東,不作數了?”沉毅微微低頭道:“不作數了。”天子聞言,先是搖了搖頭,然后嘆了口氣:“你呀,也失了銳氣了。”說完這句話,皇帝自己搬了個小墩子,坐在了沉毅面前,他對著高明招了招手,高明立刻會意,給沉毅也搬了把椅子。君臣兩個人落座之后,皇帝也是嘆了口氣,開口道:“沉卿,你上午說的話,朕已經想了一整天了,魂不守舍。”“你說的第三個法子,朕可以許你,但是朝廷卻許不了你,尤其是那些文官,如果是知道了,非得戳你的嵴梁骨,罵死你不可。”“因此,咱們君臣折中一下。”他輕聲道:“今年,淮河水師按照沉卿的意思不動,北伐的事情就交給淮安軍,朝廷這里的圣旨上,只能許你在淮河以北便宜行事…”“至于就地征兵,戰獲,還有其他的林林總總…”皇帝輕聲道:“這些都不能寫在紙上,不然朝廷那里過不去不說,勛貴宗室,也要罵朕昏聵了。”沉毅連忙點頭:“陛下,臣…只正常打就是了。”皇帝微微搖頭:“你聽朕說完。”他拍了拍沉毅的肩膀,笑著說道:“朕是信得過沉卿你的,如果沒有這君臣的名分,你我應當能成為好友。”“不過朕既然繼承了祖宗的家業,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謹慎一些。”“朕許你便宜行事,但是事先跟你說好,朕要派監軍去你軍中了。”皇帝頓了頓,又笑著說道:“不過既然折中了,朕也不能要求你兩年三年打下山東,你該怎么打怎么打就是,只要不吃虧,能打疼齊人就成。”沉毅微微低頭,欠身道:“陛下圣明。”皇帝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沉毅也跟著站了起來,跟在皇帝身后。皇帝一邊走,一邊開口說道:“朕以為,幾年幾年打下多少多少地方,這種提法有點不太合適,一來有了框架約束,很有可能讓前線將士急躁。”“二來,也授人以柄。”皇帝回頭看了看沉毅,開口道:“沉卿覺得呢?”沉毅點頭,吐出一口白氣。“是,臣急功近利了。”皇帝拍了拍沉毅的胳膊,笑著說道:“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大用沉卿,便從來沒有相疑過。”“北伐是一樁大事業,你我君臣若是不能同心協力,怕很難做成。”沉毅點頭道:“非止是陛下與臣同心協力,朝廷上下都得要同心協力才行。”“這話不錯。”皇帝微微搖頭,感慨道:“只是朝廷里千人千念,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人生來自私,千人千念是難免的,陛下只需要統籌大方向就可以了。”皇帝再一次嘆息:“那恐怕也不易。”“利之所向,便是人心之所向。”沉毅跟在皇帝身后,開口道:“只要北伐對于朝廷里大多數人有利,自然上下一心了。”皇帝點頭,笑著說道:“那就要看沉卿你了。”“先打下幾個州府,讓他們看到實打實的好處。”沉毅恭敬低頭:“微臣盡力就是。”…………天色黑下來之后,沉毅才離開甘露殿。雖然是寒冬正月,但是沉老爺走出甘露殿的時候,后背幾乎被浸濕了。就連送他的高明,臉上也帶著一些困惑,似乎是在好奇,以沉毅的聰慧,上午怎么會跟皇帝說那種話。離開了皇城之后,沉毅沒有回家,而是提了壺酒,買了點小菜,來到了大義坊,在學堂里找到了正在獨酌的顧老頭。沉毅上前,放下酒菜,對著顧老頭拱手道:“多謝顧師點破迷津,不然學生恐怕真的會做下錯事!”上午離開甘露殿之后,沉毅雖然隱隱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激進,但是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什么錯誤。因為對于他來說,能夠打運動戰,殲滅戰,在敵人內部發展壯大自己的力量,是最能夠發揮自己本事的作戰方式。但是當他離開甘露殿,提了酒菜去拜訪顧老頭,并且在吃飯的時候,閑聊了幾句之后,卻被顧老頭噼頭蓋臉一頓臭罵,并且讓沉毅立刻進宮請罪!而沉毅當時,甚至沒有跟這個老頭透露太多內容,只是跟他說了一句。“若能在北邊站穩腳跟,沿途征齊地漢人從軍,則北伐可期。”這是沉毅當時的原話。只這一句閑聊的話,顧老頭便神色大變,對沉毅發了火。沉毅回想一下之后,也覺得后怕,因此趕忙回家寫了份請罪的文書,匆忙進宮,想要往回找補找補。他的確太急了。急到犯了忌諱,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顧老頭接過沉毅遞過來的酒,聞了聞之后,給自己倒了一碗,輕哼了一聲:“還好今上性格還算豁達,要是個多心的皇帝,你沉七這輩子休想被真正重用了!”沉毅低頭喝了口酒:“這般嚴重么?”顧老頭“哼哼”了一聲。“恢復故地,還于舊都…”“這八個字聽起來好似大過天一般。”這老頭仰頭喝了口酒,然后看著沉毅,冷笑道。“真要是大過天去,世宗皇帝當年為何倉惶南渡?”“神州一統真要是這么要緊,李氏當初,便…”沉毅勐得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這老頭的發言,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顧師上午還說我膽大。”沉老爺心有余季的左右看了看,小聲道:“你比我膽子大多了!”冬夜里,老頭白發飄飄,哈哈一笑。“怕什么,老夫還能活個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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