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子說的話,的確是沈毅將來需要面對的一個難題。
因為隨著北伐的推進…假定北伐可以順利推進,沈毅的勢力以及實力,是一定會越來越壯大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有可能會跟朝廷產生一些天然的矛盾。
這種矛盾,會自然而然的拔地而起。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皇帝陛下是個相對開明而且自信的皇帝,只要洪德皇帝在朝,沈毅就沒有必要太擔心這個問題。
陸夫子回頭,在自己的書架上翻找了一會兒,然后翻出一本已經有一些蒙塵的書本,撣了撣灰之后,放在沈毅面前,開口道:“這書名叫《謹身》,是前朝一位宰輔所寫,沒有刊印,只是手抄了十幾本流傳了出來,其中頗有一些道理,你拿回去隨身帶著,閑來無事的時候可以翻一翻。”
陸夫子頓了頓,補充道:“就當是聊以解悶罷。”
沈毅兩只手接過這本書,收進了自己懷里,笑著說道:“現在朝廷還算清明,當今天子也是明君,局勢沒有恩師想的那么糟糕。”
陸安世看了看自己的女婿,輕聲道:“正是因為今上是明君,你做事之前才要多想一想,把握分寸。”
沈毅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恩師教誨,學生都記下了。”
說完這句話,翁婿二人很默契的再沒有提這方面的事情,陸夫子也給沈毅倒了杯茶,問道:“子恒明天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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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毅微微點頭道:“馬上就要年關,子常婚期又將近,建康有很多事情要學生回去辦,這一次不是我父被大伯留了下來,學生估計也不會回江都來。”
聽到這句話,陸夫子又在自己的柜子里翻找了一會兒,然后取出一個木盒子,木盒子油光锃亮,一看就是經常擦拭。
“這是為師很喜歡的一支筆,兔毫制的,一直不太舍得用,子常也是為師的學生,他要成婚,為師沒有什么好送給他的,這支筆子恒你帶去建康,替為師轉送給他。”
“另外再他。”
陸夫子捋了捋胡須,開口道:“他馬上就要補缺做官,今后便系著許多人的衣食住行甚至是身家性命,讓他落筆之前,一定慎重。”
沈毅恭敬低頭接過。
“學生記下了。”
“我代子常,拜謝恩師…”
次日一早,沈毅與老爹一起坐上馬車,返回建康。
沈家大房這里,沈陵夫婦也跟著同行。
此時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因為距離年關只有兩天的時間,因此馬車至少一天要走一百里路才能到建康。
坐馬車走了一天之后,實在是趕不及了,沈毅就只能帶著老爹一起騎馬趕回建康。
好在沈章的年紀不大,早些年在晉王府做管事的時候,也常常騎馬,倒也不算是什么難事。
有些麻煩的是,沈夫人是大家閨秀出身,實在是不會騎馬,沈陵便與她共乘一騎,終于敢在臘月三十的上午,趕回了建康。
這會兒,建康已經年味十足,到處都是張燈結彩,沈毅一行人回到了沈府之后,沈恒等人早已經在門口等著,見到了父親之后,這位探花郎頗為激動,上前跪在地上,給沈章叩首行禮:“拜見父親。”
沈章伸手把他扶了起來,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沒有多說什么。
沈恒起身之后,又對著沈毅低頭,拱手作揖,垂淚道:“拜謝大兄!”
沈毅一把就把他抄了起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胳膊,笑著說道:“大過年的,哭什么哭?婆婆媽媽的。”
探花郎擦了擦眼淚,又去跟沈陵夫婦行禮,一家人這才進了家門,這會兒飯菜已經備好,趕路了半天,大家也都餓了,坐在餐桌上狼呑虎咽。
吃完飯之后,沈夫人就去找陸若溪說話去了,而沈陵則是尋到了沈毅沈恒兄弟倆,詢問婚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
三兄弟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之后,沈毅站到了沈章,開口道:“爹,今天年三十,還可以走動,您要不要去見一見陳家人,一來跟他們家商量商量初五的細則。”
“二來,也告訴他們您回來了,讓他們寬心。”
因為要嫁女兒給探花郎,陳家人年前就到了建康,被陸若溪安排,住在沈家原來的那座宅子里。
沈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代表他不會再阻撓這門婚事,于是很痛快的點頭,去找陳家人商量婚事去了。
而沈毅三兄弟,則是開始去東市街采買東西,布置家里。
當天的酒席,陸若溪早已經聯系好了,倒是不用沈毅兄弟操心。
忙活了一下午之后,到了傍晚,沈毅跟陸若溪夫婦兩個人,就各自換上官服還有誥命服,進宮去了。
因為今天是除夕,按照朝廷的規矩,皇帝陛下與皇后娘娘,會在宮里設宴,分別宴請文武百官和京中命婦。
大家會在一起,好吃好喝一頓,熱鬧一番,算是一起過個年。
命婦們在后宮吃飯,而官員們則是在德慶宮吃飯,一頓酒席吃得差不多了之后,沈毅剛想起身找夫人一起回家,就遠遠的看到了高太監走了過來。
他看到高明,心里就大概明白,自己要加班了。
片刻之后,沈老爺出現在了德慶宮后殿,站在了皇帝陛下身后。
這會兒,洪德皇帝因為喝了不少酒,渾身上下酒氣頗重,他背著手看著窗外的夜色,吐出一口白氣。
“過了今夜,便是洪德十三年了。”
“朕登基,也十三年了。”
沈毅微微欠身道:“圣天子治朝只七年,我朝便隱隱有中興之相,足見陛下圣明。”
皇帝啞然一笑,回頭看了看沈毅,問道:“沈卿這兩天,回了一趟老家?”
“是。”
沈毅低頭道:“臘月二十六回去的,今天剛趕回建康。”
皇帝“唔”了一聲,問道:“回去有急事?”
“一些家事。”
沈毅有些無奈的說道:“雖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涉及長輩,不好假手他人,只能臣自己回去一趟,才好處理。”
皇帝聞言,先是若有所思,然后微微皺眉道:“沈卿已然位列六部侍郎,可以說是位高權重,你家里的長輩竟這樣不曉事,還與你過不去?”
“也不是與臣過不去。”
沈毅低著頭,苦笑道:“是舍弟的婚事,長輩們不太滿意,因此想要插手。”
“沈子常…”
皇帝點頭,開口道:“朕聽高明提起過,他初五成婚,未婚妻是個農家女,是不是?”
沈毅點頭。
皇帝笑了笑:“那確有些委屈了,畢竟是朕欽點的探花郎。”
沈毅垂手道:“舍弟鐘意那女子,那女子也鐘意舍弟,既然兩情相悅,臣以為沒有什么不妥。”
聽到沈毅這話,皇帝愣了愣,隨即微微搖頭,嘆了口氣:“沈卿說的不錯,兩情相悅更要緊一些,有時候朕很是羨慕你們兄弟二人。”
“發妻都是鐘意之人,不似朕那結發妻子…”
沈老爺連忙咳嗽了一聲。
“陛下…”
皇帝醒悟過來,自嘲一笑:“朕明白,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說到這里,他回頭看了看沈毅,開口道:“以后沈卿出門,還是要小心一些,今天一早,內衛通過高明報朕,說沈卿這一趟回江都,之前有三批人要刺殺你,都被內衛一一攔下。”
“雖然內衛未必沒有邀功之嫌,但是足見沈卿現在處境危險,出門在外,務必小心。”
聽到這話,沈毅也是心中凜然。
三批人刺殺自己,他本人卻毫無知覺!
如果不是內衛,他恐怕就有一些危險了。
沈老爺微微低頭,也嘆了口氣:“看來,清凈司是恨透了臣。”
“記恨沈卿的,何止北齊的清凈司?”
皇帝回頭,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微笑道。
“知道你家里事忙,便不打擾你的,等沈子常的婚事辦完了,你記得進宮一趟,朕有許多事情要與你商量。”
沈老爺恭敬拱手。
“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