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來趙家,沈毅并不是來跟趙昌平告別的,而是來知會自家這個師伯,準備動手。
因為當初嚴明禮的事情,這位戶部尚書對范家以及范俢,都憋著一股火氣,甚至在面臨范俢求見的時候,見最基本的面子都不給,見都不見一面。
這會兒拿到了沈毅收集上來的這些文書,他自然不會有什么二話。
有了趙尚書在建康做保障,沈毅在江都想要干什么,都會得心應手,于是乎第二天早上,沈毅就帶著收拾好東西的一家人,踏上了回鄉的路。
這一次回家,沈毅雇了兩輛馬車,但是沒有像以前那樣聘請武師沿途護送。
因為沒有必要。
上一次雞鳴寺事情之后,沈毅心里就很清楚,一直有一隊內衛的人暗中護著自己,這些內衛的人都是好手,不需要太多人,只要有五六個七八個人,就算碰到十幾二十個山賊盜匪,也能夠輕松處理。
而京畿跟建康都是大城,兩城之間或許有一些暗戳戳的小偷小盜,但是沒有大規模的寨子,安全得很。
沈毅一家人離開建康的時候,趙二趙薊州騎著馬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十里亭,趙二才回馬離開,并且笑著說等到沈毅大婚的時候,他一定到場。
送行的除了趙薊州,還有一個有些瘦弱的小少年,正是丁滿。
丁滿送到十里亭之后,便對下了馬車的沈毅拱手行禮道:“公子,我代大哥也就送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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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張兌票,送到沈毅面前,開口道:“公子,這是大哥讓我轉交給您的,這家錢鋪在江都也有,您拿著它在江都也可以通兌。”
沈毅接過來看了看,是一張一萬兩銀子的兌票。
開票的錢鋪是匯通錢鋪,這家錢鋪是天底下有數的幾張錢鋪之一,雖然沒有做到全國連鎖,但是在一些大城市里都有鋪面,算是突破了錢莊錢鋪這個行業的區域性限制。
有傳聞說,匯通錢莊的兌票,甚至在燕都都能兌開。
不過正因為它的流動性好,收取的“保管費”也是比較高的,一萬兩銀子估計得抽個三四百兩出去。
沈毅看了這兌票一眼,啞然一笑:“我也沒跟他要錢,怎么就讓你送來了?”
“大哥說,公子馬上成婚了,里里外外都用用得著錢的地方,本來他應該回江都,給公子幫忙的,但是…”
從許復成為高太監的“侄子”之后,他與沈毅見面的次數就少了,尤其是現在,許大官人已經慢慢成了建康商人圈子里的“小紅人”,就更不方便跟沈毅見面了。
用他自己的話說,怕污了沈毅的名聲。
沈毅低頭想了想,伸手接過了這張兌票,收在了袖子里,開口道:“好,這筆錢我暫且收下來,你們那邊如果有用錢的地方,再跟我要。”
“不用…”
丁滿對著沈毅笑了笑,開口道:“公子可能不知道,筆筒巷那家鋪子掙錢得很,大哥那里現在不缺錢,只是有很多人找他合作做生意,有些生意簡直就像白送咱們錢一樣,因此大哥有時候拿不準主意。”
“那不是找小許的,而是找高公公侄子的。”
沈毅對著丁滿微笑道:“在跟高公公關系沒有到一定程度之前,需要認真考量清楚,你去告訴小許,要量力而行,別人跟他合作,肯定有事情讓他去辦,讓他提前問清楚別人要辦什么事。”
“他覺得自己有能力處理,再去接別人的錢,做別人的生意。”
丁滿對著沈毅作揖道:“是,公子,我會大哥的。”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們要趕路了。”
沈毅伸手拍了拍丁滿的肩膀。
“你快回去罷,好生幫小許做事。”
丁滿連忙點頭,扭頭騎著他的那匹馬離開了。
丁滿離開之后,沈毅回到了自己的馬車里,拿出了手里這張兌票,若有所思。
青兒就坐在他的旁邊,輕輕給他捏著腿,笑著說道:“小許哥還真是大方,給公子送這么大的賀禮。”
沈毅把兌票收了起來,微笑道:“你家公子跟他五五分賬,這說不定是我自己的錢。”
青兒面帶微笑:“五五分賬,就應該定下約書,派個賬房過去,哪有公子您這樣五五分賬的?”
“小許哥要是不認了,那咱們不是什么都沒有了?”
沈毅淡然一笑:“小許的性格,最起碼幾年之內,應該不會這么干,幾年之后如果他真的這么干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真定下什么約書,朝廷里那些人還不得說我私營商鋪,與民爭利?”
沈老爺伸了個懶腰,有些慵懶的說道:“再說了,只要你家公子在朝堂上站足夠高,足夠穩,可比立什么約書有用多了。”
沈家的馬車在官道上愈行愈遠,慢慢離開了建康,直奔江都而去。
因為沈毅沈陵兄弟倆,都是思鄉心切,因此每天趕路的時間不短,三輛馬車在眾人出發的第三天下午,也就是洪德七年的十一月十五,來到了江都城下。
到江都境內的這一天,是陰天,還帶了一點小雨,再加上這會兒已經是深冬季節,天氣頗為寒冷。
沈毅等人的馬車,還沒有到江都城下,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是沈翰林沈老爺嗎?”
這聲音是標準的江都話。
兩個丫鬟聞言,都掀開車簾子出去看了一眼,然后縮了回來,萍兒對沈毅小聲說道:“公子,是個四十來歲的瘦高個,不是咱們沈家的人…”
另一個丫鬟青兒,也小聲說道:“看裝束,也不是書院的人。”
沈毅掀開車簾,看了外面的中年人一眼,微微皺眉問道:“我是沈毅,閣下是?”
中年人立刻上前,冒著小雨,對沈毅作揖道:“翰林老爺,小的是范家的管家,我家老爺知道翰林老爺今日回來,特意備了薄禮,來迎接翰林老爺。”
“我家老爺就在旁邊的亭子下面,請翰林老爺下車一見。”
這會兒下著小雨,這個管家雖然打著傘,但是身上很多地方已經被淋濕了。
沈毅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
這是范家來試探他的態度來了。
沈毅在馬車上想了想,然后眉頭舒展。
不能讓打草驚蛇,也不能讓他們狗急跳墻。
想到這里,沈毅下了馬車,臉上擠出了一個標準的笑容,問道:“既然是范老爺,煩請帶路罷。”
這個范家的管家聞言一喜,連忙對沈毅連連作揖,然后過來給沈毅撐傘,領著沈毅走到了旁邊一個有些簡陋的亭子下面。
這亭子只避雨不避風,這會兒一個白發斑斑的老頭,在亭子下面被吹得頗為狼狽。
正是范家的家主,江都城里有名的范老爺。
沈毅上前,淡淡的拱了拱手,但是沒有彎腰。
“后學末進沈毅,見過范老爺。”
范老爺連忙起身,理了理身上衣服上的褶皺,微微躬身,拱手還禮。
“翰林公太客氣了。”
范老爺這會兒,不僅神色狼狽,而且眉宇之間都透露著一股小心翼翼。
這位江都有名的鄉紳,見縣尊府尊都不放在眼里的范老爺,這會兒在沈毅面前,竟然顯得有些卑微。
沈毅見狀,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可憐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