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手,但是有點顫顫巍巍。
因為左手握刀,不太穩當。
但是沉毅還是握住了。
這個時候不能慫,慫了就會被別人認定是軟蛋。
況且這一次,是趙家人啟釁在先,不是他沉毅尋趙家人的麻煩。
趙涿的刀,很鋒利。
即便沉毅現在沒有什么力道,也可以輕而易舉的砍下一個人的胳膊。
沉毅握著刀,走到這個家丁面前,他神色平靜:“我原本只想打斷你一條胳膊,但是你家少爺讓我砍掉你一條胳膊,那沒有辦法了。”
“你把胳膊抬起來。”
沉毅靜靜的說道。
這個家丁嚇傻了,縮在原地不敢動彈。
“我沒有用刀砍過人,也不知道這把刀利不利,因此控制不好力道,要你把胳膊伸出來。”
沉毅皺眉道:“你如果不伸手,我可能連你的人一起砍了,或者一刀砍不下來,還要再補一刀。”
這個趙家家丁,被沉毅這番話嚇得魂不守舍,他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沉毅叩首,然后又扭頭,對陸小姐叩首:“公子小姐,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饒過小人罷…”
沉毅沒有說話,抬頭看向趙涿。
趙涿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意思是讓沉毅繼續動手。
沉毅顫巍巍的提起刀,這把刀很重,重到他左手拿起來,都有些不太穩當。
這個時候,本來正在圍觀的內衛校尉齊大有,發現有人從雞鳴寺正門趕過來,他挑了挑眉頭,然后快步來到沉毅面前,一把捉住了沉毅的衣袖,開口道:“兄弟,不要沖動!”
他低聲道:“打架是打架,但是如果砍掉這人的胳膊,那就是致殘,趙家人鬧到建康府里去,不太好收場!”
沉毅聞言皺眉。
趙家的這四個家丁,平白無故毆打新科進士,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如果他們是尋常人家的家丁,這個時候往他們身上安插一個謀反的罪名,直接砍頭都不是什么問題,更不要說是砍胳膊了。
但是趙家在建康,勢力也不小。
見沉毅被齊大有勸住,趙涿微微冷笑:“怎么?沉公子不想追究我這個家里人了?”
“那在下可帶著舍妹走了?”
齊校尉拉著沉毅的衣袖,緩緩說道:“沉公子,宮里派的人馬上到。”
聽到這句話,沉毅終于放下了心,他把刀直接扔到了面前的地下,然后扭頭看向齊大有,聲音有些沙啞:“前線在打仗,宮里多半不會為我出頭的。”
“所以宮里派來的,不是宮里的人。”
齊校尉伸手指了指圍觀的人群。
那個方向的人群,被一伙漢子分開,很顯然有人正在靠近。
“公子你看。”
沉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圍觀的人群被迅速分開,一隊約莫二三十個漢子,開出了一條通路,一個一身紫衣的年輕人,在衙差的簇擁下,面色陰沉的走了過來。
見到這個紫衣年輕人,沉毅心里先是有些錯愕,隨即很快便想明白了。
前線在打仗,宮里或者說皇帝,不太方便與趙家直接沖突,因此不能派太監來,也不能派內衛來,那么派眼前這個人來,再合適不過了!
晉王世子李穆!
李穆大踏步走到了眾人面前,他背負雙手,澹澹的看了一眼趙涿。
即便是驕橫的趙公子,在李穆面前也不得不低頭,趙涿退后兩步,對著李穆躬身作揖:“拜見世子。”
“當不起。”
李穆斜了趙涿一眼,悶哼了一聲:“趙家人好生厲害,公然毆打新科進士。”
“恐怕再過些日子,要我拜見趙公子才是。”
“誤會。”
趙涿連忙解釋道:“世子,這件事是個誤會,家里的家丁不懂事,誤傷了沉公子,在下已經讓這個家丁向沉公子賠罪了。”
說著,這位趙公子看了沉毅一眼,輕聲道:“沉公子宅心仁厚,并沒有處罰我這個家人,不過世子放心,事后趙家該給的補償,都會送到沉公子家里。”
李穆沒有再理會趙涿,而是走到沉毅面前,半蹲下來,查看沉毅的傷勢。
“子恒還好罷?”
沉毅這會兒一只手捂著受傷的左臉,聞言松開自己的左手,抬頭看了李穆一眼,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世子您看我好不好?”
李穆看到沉毅腫脹的左臉,心中勃然大怒。
不是因為他與沉毅的交情有多好,而是因為趙閥公然挑釁皇權!
他晉王府,也是皇權的一部分!
李穆強壓怒火,問道:“還有么?”
沉毅微微低頭:“身上還有幾處傷,大庭廣眾之下,便不給世子看了。”
“真是無法無天了!”
李穆再也忍耐不住,在地上看了看,然后彎身把趙涿的刀鞘給撿了起來,大踏步走到那個跪在地上的家丁面前,他雙手掄圓了刀鞘,狠狠一下,打在了這人的右臂上!
這一下,胳膊多半就被打斷了!
這家丁被打的痛呼一聲,疼得在地上打滾。
李穆猶自不解氣,追上去狠狠兩刀鞘,再一次打在了這家丁的右臂上!
這個趙家家丁的呼痛聲,哀嚎聲,響徹雞鳴寺!
趙公子的臉面終于掛不住了。
他兩只手攏在袖子里,來到了李穆面前,垂手問道:“世子,您今天是以什么身份來的?建康府么?”
“如果是建康府管事,似乎應該先押到府里問話,不能動用私刑才是…”
晉王爺現任建康尹,因此趙涿才有此一問。
李穆冷笑一聲,手里的刀鞘狠狠一下,壓在了這個家丁額頭上,砸的他頭破血流。
砸完這一下之后,李穆才抬頭看向趙涿,面無表情:“這件事是個誤會,本世子一不小心打錯了。”
“趙公子如果覺得本世子打錯了人,明天可以派人到晉王府來,我晉王府給他付醫費。”
說著,李穆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經不怎么動彈的趙家家丁,澹澹的說道:“如果他運氣不好死了,我晉王府出資給他厚葬。”
趙涿氣的臉色漲紅。
“世子焉能如此不講道理!”
人就是這樣,他是強權的時候便跟你講強權,當他不是強權的時候,他又想跟你講道理!
李穆再次冷笑:“那你去建康府告我啊。”
建康府尹是他老子,告肯定是告不贏的。
況且即便要告李穆,也應該去宗府告他才對。
這位晉王世子冷冷的看了趙涿一眼,開口道:“趙涿,我告訴你,本世子今天打的只是你們趙家的一條狗,你們打的卻是新科進士,還有江都陸夫子的獨女!”
“陸夫子現在還在陛下那里做客!”
李穆冷笑不止:“你們家的事情,惹得大了。”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理會趙涿,而是回到了沉毅面前,蹲下了身子,微笑道:“子恒氣出了否?”
沉毅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世子怎么來的?”
“收到了個宮里的條子,說子恒你在雞鳴寺出事了,讓我來幫幫場子。”
說到這里,李穆回頭瞥了一眼這些趙家人,低聲嘆了口氣:“只可惜,建康府抓不得這對兄妹,其他的衙門也不好動手,只能用他們的法子,對他們耍一耍無賴。”
前線在打仗,官方不太方便出面。
沉毅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問道:“世子,看到刑部的人了么?”
李穆看了一眼范東成,再一次冷笑。
“可能來了,但是沒有敢露面。”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抬頭對身后十幾個王府的家將揮了揮手:“來,把沉兄弟抬下雞籠山,抬去城北孫神醫那里去。”
十幾個王府家將立刻上前,其中有人在雞鳴寺找了塊板子,把沉毅放了上去,抬下了雞籠山。
陸姑娘主仆倆,也跟著下了山。
雞鳴寺里,一片狼藉。
地上都是趙家家丁的鮮血。
趙涿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許久之后,他才看了一眼自家妹妹,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回家罷。”
趙四姑娘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低著頭:“哥,我不知道那個姓沉的有這么大的背景…”
趙涿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語氣有些無奈:“楊公子想要弄他,都沒有尋到機會,罷了…”
他低眉道:“好在前線在打仗,不然今天沒這么容易收場,咱們回家罷…”
說完這句話之后,趙涿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范東成,微微瞇了瞇眼睛:“范兄弟,你也快回家罷,我來雞鳴寺之前,就聽說有人去刑部報了信,這會兒估計范侍郎已經在家里等你了。”
聽到自家五叔的名字,范東成身子顫了顫,欲哭無淚:“趙公子,您…”
“我幫不了你。”
趙涿帶著自家妹妹以及一眾家丁離開。
“若不是你,我妹不會去尋那沉毅的麻煩。”
“我沒有找你麻煩,已經對得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