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無比的尷尬,或許還有些羞愧,畢竟有些技不如人的感覺---這是第三共和國的兩名精英看見皮煙羅從他們沒想到的位置拿出刀片的時候的第一感覺。
不過,如果被這點小挫折就弄得無法自拔的話,那也就不是精英,而是街上的小孩子了。這兩人很快的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了---對方藏東西的實際上是瞄準了他們的思維盲區。
因為魔法和魔導技術的發展,世界變得如此依賴兩者,卻忘了魔導技術的兩大基石之一的物質科學技術。他們想到了對方是否會攜帶煉金原料進行快速煉金,想到了對方身上的斑和痣是否是內部植入微量魔法物質組成的魔法陣,動用了最先進的魔導儀器,但是卻忽略了最基礎的透視掃描…..
而且,對方還把東XZ在了男人會不自覺避開的地方。
有兩把刷子,對方這某種程度上,算是幫了他們一下啊。
想到這,沈未玄笑了笑,將手上一套白色的病號服遞給了皮煙羅,等對方穿上以后,同皮煙羅這個被他認可的好手點頭示意后,便退了出去。
皮煙羅看著這兩人走出去,然后另一個老人走了進來。
他仔細得打量著這個老人:老人個子不高,雖然有點上了年紀,但是身材依然筆直如松,看起來相當硬朗。那一頭之前不知道是什么顏色的頭發已經徹底變成了白發,從額前整齊的梳向后方,一雙黑色的眼睛讓他的容貌更顯剛毅。老人穿著一身人類共和國的軍服,肩膀上掛著少將的軍銜,臂章上有一只威武的神獸。
皮煙羅記得,那神獸叫做霸下。而根據他這些年學習這個世界了解到的知識,他知道第三共和國有兩個部門用霸下作徽章,一個是共和國水利部,另一個就是國防軍軍事情報系統的。老人一身軍服,答案很明顯了。
老人走路很穩,說不上龍行虎步,也絕對沒有像什么小說電影里的那種所謂霸氣側漏的感覺,他是如此的普通,普通到皮煙羅絲毫不懷疑眼前的老人脫掉軍服放在大街上的話,只會被認成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老大爺。但是作為同類的皮煙羅知道,他絕對不普通,因為那種穩健中透露出的是一種他原來的老上司身上才會有的氣息。
這種氣息很特殊。
戰爭是殘酷的老師,一般的老師會先授課,然后再考試,戰爭是先考試,然后才授課。和平時期的軍人如同鐵礦石,他們被篩選,被軍營的烈火燒熔,注入提純劑,成為最優質的鐵胚。
一切灼熱的殘酷,都不是盡頭,而只是一個開始,因為當戰爭這個殘酷的考官,無情的揮舞起手中的大錘,將被放置于名為戰場的鐵砧考場上鍛打的時候,他們必須活下來---不能零落飛濺成為鐵渣,不能斷裂,只有這樣,才能成為最鋒利的鋼鐵。
熬過戰爭的鍛打,從血跡斑斑的戰場鐵砧上走下來后,他們便是威懾敵人的鋒利利刃,是其他刀鋒的磨刀石,沉甸甸,穩重,但是也鋒芒畢露。
而軍隊中的軍事情報人員則是一種異類,他們的鋒利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種收刀入鞘的狀態---雖然被藏入刀鞘內的黑暗之中的刀鋒沾滿了歷史的斑斑血跡,但是外表卻圓潤普通,平平無奇。
但是皮煙羅能聞到,那刀鞘中透出的血腥氣息,那是這個世界的歷史曾經被隱藏的那把刀親自分割的時候,流出的血的氣味。
真的是挺像的,很像自己那些個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的老上級---看著這個老人,皮煙羅在心中感嘆道。
這種打量是雙向的,在皮煙羅感嘆的時候,老人夏崇明也在打量皮煙羅---這個男人個子不算高,但是有著一副運動員一般的體魄,肌肉不是特別明顯,完全沒有虛構作品中的那些特種精銳那種棱角分明的塊狀肌肉,但是剛才幾乎赤身裸體的狀態下,老人能看出那副穿上衣服不顯山不顯水的肉體下隱藏的力量。
他頭發多而黑,略微有些卷曲,一雙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平靜但是剛毅的眼神。
那雙眼睛平靜的如同無風的死水,但是卻蘊含著警惕,甚至還有一絲絲挑釁。
一瞬間,皮煙羅的眼神將他帶回到遙遠的過去,他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一名第三人類共和國軍事院校的畢業生,意氣風發,隨時準備去對抗共和國的敵人。
夏崇明已經在監控中和文件上看過很多次那雙眼睛,但是真的面對面的時候,面對那雙眼睛,他心中仍然有一種見獵心喜的感覺---是的,就是那是一種時刻準備著什么的眼神,看似平靜,實則狡詐,一種職業本能驅使著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警惕著每一個危險的跡象,好像隨時準備做出應對。
他知道,這樣的人在專業訓練不足的人眼里看起來,和一般在大街上行走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但是在經過專門訓練的專業人員眼中,還是能辨別出一種氣質的。那種和他的同僚一樣的氣質。
短短的幾步之內,一老一少兩人,已經完成了最初的交鋒。
夏崇明和皮煙羅這樣互相打量著,然后兩人幾乎同一時間走到桌子的兩側坐下,夏崇明將手中的一份文件啪的一聲扔在桌子上,然后從口袋中拿出一盒棕褐色包裝的香煙,手快速的一抖,一根香煙直接從煙盒中飛出,落到皮煙羅面前。
皮煙羅撿起香煙,垂下頭,用嘴叼住,等他抬起頭的時候,夏崇明已經舉著一顆冒出火焰的小魔晶等著他了。
看著皮煙羅深吸了一口,夏崇明也笑著吸了口煙,然后開了口:
“你們那邊的世界,第一次見面的禮儀,是怎么樣的啊?”
“和這里并沒有太大的差別,我們會介紹自己的名字,我叫皮煙羅,”皮煙羅一邊吸煙,一邊掛上一種公式化的微笑對老人點了點頭,“尊敬長輩這一點,我們也很相似。”
“那很好嘛,能夠尊敬老人,證明那也不壞,我癡長你三十幾歲,叫我夏崇明就好,”夏崇明對皮煙羅微微的頷首示意,“我不得不說,從一切都得到證實的時候開始,我就對你感到有些驚訝了,一直到現在也沒變,你知道,另一個世界的訪客,對于一個才剛剛踏入宇宙的文明來說,不是件小事。”
聽到這話,皮煙羅沒有回答,他僅僅是點了點頭。夏崇明看到這反應,微微一笑:
“你知道么,我在想,如果你能把你記憶中關于另一個世界,你那個世界的一切都寫下來寫成書的話,一定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書。”
“我也這么覺得,”聽到這,皮煙羅接過話茬,盯著夏崇明的眼睛回答道,“會非常有趣,但是,一定會非常的短,因為那會是一本空白的書---封面加上空白,不會再有任何其他的內容了。”
聽到這句話,夏崇明眨了眨眼,似乎覺得有些錯愕,不過很快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哦?無字書么?很好,很好嘛!哈哈哈哈,聽到這句話,我就放心咯!皮先生,共和國對于您的故鄉沒有任何的想法,一部無字天書會是最好的答案,同時我們也希望,我們這本書,也能不被隨便的就被其他人拿走借閱。”
“那么我們就算達成共識了,這很好。”對應著將軍的大笑,皮煙羅也換上一副更加爽朗的笑容對應。
呵……Tui……….信你才怪!---兩個對著對方笑得真誠坦蕩的老家伙心里的小人,同時向對方吐了口吐沫。
“但是,”夏崇明的笑聲突然停止,話鋒突然一轉,“皮先生,您作為你那個世界的封面,卻讓我異常的不安哪。”
“我有什么讓您不不安的,我改。”皮煙羅不動聲色,笑得依然憨厚。
“你可能已經分析出來了,這三十年,我們一直在保護性的監視你,”說著,夏崇明翻開了桌子上的文件,“不得不說,你這三十年的人生中,充滿了讓我覺得不安的要素。”
皮煙羅繼續不說話,笑得瞇瞇眼,將自己的表情隱藏在煙卷帶來的煙霧中。
“你從小到大乍一看上去確實很普通,”夏崇明翻著記錄皮煙羅履歷的文件,緩緩的說,“從小到上學,沒有任何突出點,大學堂時期的選擇很有意思---歷史系,而且成績相當優秀,大學堂四年級,因為優秀,得到教授邀請進行繼續深造并且留校任教,但是拒絕了……皮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去學歷史是為了什么?”
“作為一個異世界來客,我當然想多了解一下本世界的歷史。”皮煙羅不露聲色的沖著門口的警衛招了招手,舉起手中的煙卷晃了晃,警衛立刻拿來煙灰缸。
“哦,這樣啊,我看看,這上面還寫了什么,”夏崇明慢吞吞的抬頭看了看皮煙羅,然后又低下頭去繼續讀,“身體素質優秀,每天清晨五公里跑步已經堅持了12年,冬泳愛好者,規律的在健身中心進行高強度間歇訓練以及肌肉力量訓練,你能不能告訴我,皮先生,你把身體鍛煉的這么好,是想干什么?”
“我堅持健康生活理念。”
“哦,健康生活理念,”夏崇明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皮煙羅,“你幾乎沒有特別近的朋友,在魔網上的一切都是假名,你的健康生活理念也包含離群索居還是怎么的?”
“我這人不是特別擅長和別人相處,你知道那個詞兒么,對,就是,挺宅的。”
“那你把你自己獨處的時間可是真的很好的利用了呢,讓我看看,”夏崇明舉起文件抖了抖,然后放下繼續翻看,“你是諾蕾姬(Knowledge)在線書城的至尊會員,當然你也是用假名開的會員,至尊會員皮先生在18歲開始獨居以后到現在,12年間一共購入300多本接近400本各類書籍,這還不算你付費訂閱的十幾份期刊……..”
“宅男打發時間的興趣愛好嘛,再說,我一個人來到異世界,人生地不熟的,也想多了解一些……..”皮煙羅聳了聳肩。
“那你了解的范圍可真夠廣泛的,”夏崇明忽然拔高聲音打斷了皮煙羅的話,“歷史,數學,物理,化學,神學,農業科技……讓咱們看看你的買書記錄…….化肥制備的土法流程,你訂閱這文章是想干什么?你想去當個農民么?不是吧……..還有這個,民航駕駛員培訓手冊,你學習開飛行器是想干什么?”
“就像我說的,來到這以后,我很孤獨,覺得格格不入,給自己找點事做。”
“我們在你家里發現了全套的虛擬實境飛行模擬器,那東西是航空公司和空軍用來訓練飛行員的。”
“就像我說過的,我很孤獨。”
“我們還在港口發現你半永久租賃的集裝箱,里面已經被改造成了化學實驗室。”
“所以,你究竟想說什么呢,夏先生?”
“請不要這樣裝糊涂。”
“我沒有,”皮煙羅搖了搖頭,身體前傾盯著夏崇明,一把將煙頭摜入煙灰缸,“只是,你何必問一個你已經有了自己答案的問題呢?”
“你在收集我們這個世界的情報,皮先生,我不是太喜歡你這么做的可能性目的。”夏崇明毫不退縮,身體也略微前傾,如同猛獸撲食前一樣發出威脅。
“這不正是你們過去三十年一直在對我做的事情么?”
“我們是在保護你。”
“我收集情報也只是為了我自己的興趣愛好。”
“我不相信你。”
“我也一樣。”
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夏崇明盯著皮煙羅看了一會,發現一點破綻都沒有以后,語氣稍微放緩了一點點的說道:
“我有種感覺,你和我是同行,皮先生,如果你真的是同行的話,你應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也應該知道,我們這一行的人,最討厭的是什么。”
“您說的對,”皮煙羅點了點頭,同時身體往前略微又傾斜了一些,眼神中帶著和夏崇明之前一樣的威脅說到,“我大概和您是同行,所以,您想必發誓過要保護這個國家,我也一樣,你不會從我這里得到任何關于我的世界的信息,我也不會想著要把這個世界的任何信息送回去,因為我壓根就不知道怎么回去。”
“所以,你并不是你的世界送來的偵查尖兵?”
“你說的對,我不是。”
“我不相信你,皮先生,所以,讓咱們來測試一下,你到底有沒有說真話。”
夏崇明話音剛落,門就打開了,之前的兩人,推著一臺儀器,走了進來。
“測謊儀?”
皮煙羅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