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樹生和程家雄挪著腳步,默默與王一飛保持一段距離——薅羊毛薅到這個水準,簡直是巔峰造極了。
占米、陳耀慶熟悉老王的作風,笑嘻嘻搭著對方肩膀打趣,不如先給大傻打個電話,讓他開艘貨船過來接應,免得要回去東西太多,兩只手提不動。
“咦!好主意哦!阿慶,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幫我打個電話給大傻,等回去港島,食飯。”王一飛眼神一亮,拉著陳耀慶說道。
好家伙!
這下輪到陳耀慶傻眼了……
占米憋著笑容,默默走開,他擔心,如果繼續聊下去,和連勝還得出碼頭苦力,幫忙Uncle王卸貨了。
眼看王一飛堅持留下來,丁云峰也樂得北上的小隊伍有個地產大王鎮場子。
在這個年代,老家這邊,別的沒有,你要說土特產,各省隨便劃拉一下,大傻帶十條船都不夠運的!
惟一的前提,就是你愿意掏錢出來投資。
至于Uncle王肯不肯掏錢?答案很肯定。
不愿意的人,根本無資格參團被丁云峰帶過來。
何況,雙方交往到現在,老王也算是丁系編外人員里面最高那個檔次的存在。
說笑歸說笑,該辦正經事,老王還是靠得住的!
午宴過后,丁云峰陪同葉領導等人,將泰哥一行送到碼頭,然后就在酒店,見到過來羊城接人的閩省人員。
雙方寒暄幾句,閩省人員帶來一個消息——港島那邊,有人主動聯系他們,說近期要組建商團過來考察,而且第一站,不去粵省,而是定在閩省。
“哦?老李,你們是不是被人騙了?
港島那邊,有頭有臉,親近我們的,基本都被阿峰帶過來了,怎么還有人組團呢?”葉領導看了一眼丁云峰,微笑對著閩省過來的李領導問道。
李領導推了一下黑框方鏡,對著丁云峰笑道:“可不是!接線員接到電話,第一時間就跑去榕城找我們匯報。
當時,我們都認為是假的,直到他們說,這個商團,是由港島這里,滬上商會牽頭的。
這下子,我們就有點為難了。
當年,滬上商會有不少高層跑去蛙島。
港島這個滬上商會,我們其實知道,他們的領頭人徐龍武和陳銀華,其實是蛙島徐、陳兩家推出來的。
要不要接待他們,除了匯報京城等候批準,我們還要小心提防,會不會是蛙島在背后推動……”
彎彎繞繞說了一大堆,丁云峰等人都聽清楚了。
閩省既要滬上商會的投資,又在擔心對方趁機幫蛙島在家里安插探子。
“這事……
我沒辦法發表意見。
從安全考慮,肯定拒絕他們過來;
從經濟出發,你我肩負促進本省經濟發展的重大任務,我不方便說話……”葉領導看了一眼老李,說了一車轱轆話,同時起身向丁云峰等人告辭。
丁云峰帶著眾人,將他和羊城另外幾位官員送出酒店。
回來之后,李領導戲謔笑道:“這個老葉,我和他認識十來年了,居然還跟我來這一套。
丁先生,你可知道,他為何放下這堆廢話,然后匆匆離開?”
“這……”丁云峰沉吟一下,對著李領導露出一個求教的表情:“恕丁某愚鈍,請李領導指點迷津。”
李領導微笑抹了一下唇上的胡子:“嗨,談什么指點啊!
說來說去,不就是官場那一套唄。
港島被祖家鬼佬管了近百年,你們應該比較少接觸這些。
說白,你們第一站來的是粵省,他在擔心,假如勸我們閩省拒絕滬上商會,會產生粵省不愿看閩省拉到投資的誤會!
畢竟,你們第一站選在粵省,在外人看來,投資大頭,肯定留在粵省;
閩省排在第二站,大概率跟著吃肉的粵省后面飲湯。
難得又有一個商團要來,首站定在閩省,如果他持否定態度,就容易得罪我們嘛。”
占米幾人聽得滿頭黑線,一個不知能不能被京城批準過來的商團,人還沒出發,居然就要搞得如此復雜。
丁云峰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難怪葉領導說車轱轆話說了一堆,這事被他知道了,以他所處的位置,如果不發表意見,萬一滬上人的背后,真有蛙島人想要借機搞事,他肯定得擔干系;
可直接勸你們拒絕滬上人過來,他又怕被你們誤會。
懂了懂了,多謝李領導指點。”
“丁先生真是聰明人,不過指點這兩個字,可不許再說了哦。
大家都是好朋友,我才厚顏,嘮叨兩句而已。
畢竟,你們后續要去京城,有些東西先習慣,多少有點幫助的嘛。”李領導哈哈大笑。
丁云峰順著對方話頭攀上去,很快與對方稱兄道弟,讓甘樹生和程家雄幾個看得雙眼發直。
約好一起出發前去閩省的時間,李領導便起身告辭了。
他的身份特殊,不適合住在黑天鵝這里,而是將房間定在招待所那邊。
送走這位閩省高層,占米捏了捏鼻梁:“峰哥,我發現,過來這邊,同人打交道,好有難度啊。”
丁云峰看了一下其他人,發現大家表情凝重,應與占米擁有同樣的擔憂。
敲出一根華子點上,丁云峰笑道:“習慣就好,有我和Uncle王在呢!
如果遇到把握不住的話題,你們幾個就別接話,等我倆人出面應付。
放心吧,大家帶著善意和鈔票過來,只要你們的姿態不要擺太高,我保證你們不管去到哪里,肯定沒人為難的。
自古以來,我沒聽說還有誰會跟錢過不去。”
王一飛聽到這里,一臉不滿舉手發言:“阿峰,你是不是太過高看我了?
剛才那倆位的交鋒,我只看出七成而已,你們沒發現,整個過程,我都沒出聲的?”
“七成夠用了,剩下那三成,用你那個葛朗臺的偽裝,足夠彌補了。
跟你這種連酒店洗浴工具都要貪的人計較,人家嫌掉價的。”
聽丁云峰這話,眾人哄堂大笑。
王一飛面色漲紅,低聲抱怨什么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港島,滬上商會。
自從三日前,主動打電話給閩省,陳銀華每日都是守在電話旁邊,等著復電。
可讓他意外的是,三日過去了,電話響都沒響一下。
耐心逐漸消磨,陳銀華幾次握住聽筒,可是到了最后那一刻,他還是沒將聽筒拎起來。
“要打就打,猶豫什么?”徐龍武哼了一聲,看了過去。
陳銀華面無表情,點上一根雪茄:“不打!趕著上門的,不是好買賣。
之前主動聯系,已經夠掉價了。
我打這個電話,那就太被動了。”
徐龍武嗯了一聲,闔目養神不再說話。
張峻源想了想,低聲問道:“商會里面,不少人都在打聽,什么時候能夠啟程。
二位,我們自己人好說話,可華人商會那幾位怎么辦?
當初請人家參與進來,可是保證能夠成行的,拖多幾天,還沒回信,我們可真成笑話了。”
陳銀華停下抽雪茄的動作,不帶好氣回道:“再等兩天,有人來問,就和他們說,我們正與有關部門協商此事,讓他們安心等候通知。”
“好吧……”張峻源不敢多話,聽出陳銀華有些不耐煩的他,找了一個借口走出商會。
青幫高層閻王、黃勇等人,以及一些商會中下層商人,看他走出來,紛紛圍了過去。
“張老板,情況怎么樣了?”
“徐老板和陳老板,可有說什么時候啟程?
阿拉收到風聲,這次丁云峰帶過去的人,大部分已經回來了。”
“據說人家僅在粵省談妥的地產投資,就超過200畝地皮,而且粵省還給出很多優惠的條款……”
耳邊亂糟糟,張峻源被人推得連站都站不穩,面對這幫眼紅華人商會取得成果的同鄉人,他真是有苦說不出來,總不能直接坦白,對面直到現在,連一個電話都沒回復吧?
看出張峻源面色不太對,閻王三更帶著黃勇沖上來,二人賣力護著他擠了出來,然后上了一部賓利轎車,黃勇一腳油門踩盡,驅車逃離商會。
“瑪德!一個二個,急著去投胎啊?
這么看好對岸的投資前景,當年,為何跟著我們跑來港島?”張峻源丟下被人扯斷的懷表金鏈,憤憤丟出車門。
黃勇戀戀不舍看著那半截遠遠落在車后的金表鏈,默默繼續開車。
閻王三更右手盤著核桃,試探問道:“張老板,可是這次商團的事情出現了變故?
青幫為商會效力幾十年,有什么風聲,不能連我都瞞著吧?”
“唉,林老大,你還是別打聽了,反正沒什么好消息。
上面不許說,我說,對你也沒什么好處。”張峻源看了三更一眼,嘆了一口氣。
這個家伙,很會說話,看似沒說,大概意思,卻表達到了。
閻王停住右手的動作,低聲說道:“上次,我還聽說,陳老板建議把商會搬去紐約或者倫敦……”
“有這么一回事,不過,他又提出組建商團這個事情,然后徐老板就拍板了嘛。
大家先做這件事情,不行,再議離開港島的計劃。”張峻源壓低聲音,對著閻王透露風聲。
閻王面色很難看:“張老板,你給兄弟透風,我也不瞞您了。
青幫這些年,戰力已非當年可比!
要是去異國他鄉重來一次,別人怎么樣,我不知道,反正我這把老骨頭肯定沒命。
至于下邊的馬仔,他們對普通人蝦蝦霸霸還行,真刀真槍打天下,不成咯。”
“什么意思?
林老大,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商會每年那么多錢養著你們,你現在說,只能欺負一下普通市民?”張峻源大吃一驚,忍不住拔高了聲調。
閻王苦笑閉上雙眼,再次盤起核桃。
開車的黃狗勇,撮了一下牙花子:“張老板,您是站著說話不知道腰疼啊。
你也不想想,從滬上過來港島,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當年,最能打的那批老人,大部分讓李裁法霍霍掉了。
后續我們這些青壯年,這會最年輕,也是50接近60了。
大家再勇,能幫你們戰斗幾年 至于你提到錢的事情,我們給滬上商會打工,不吹自己很威風,你們會撥錢嗎?”
“那也不能拉胯到這個程度吧?
阿勇,你不是一向說自己在江湖上混得開,上次還從蛙島和扶桑借兵過來……”
“張老板,那是雇的,要花錢的!
你以為出來混江湖,現在還是靠義氣兩字,人家就和你斬雞頭燒黃紙,然后你有事一支穿云箭,對方就帶著千軍萬馬過來相見啊?
上次你們宣布和港島本地社團開戰,青幫私下掏出2個億啊。
就這還是借兵的花費,后面的安家費,商會出的那筆錢,只夠7成,后續3成,又是我們自己出的。”黃勇說到這里,掏出一根好彩塞進嘴巴:“瞧瞧,你們大老板,半兩重的金表鏈,不開心說丟就丟。
我們這幫賣苦力的,連萬寶路都抽不起……
去紐約和倫敦打天下,打你老母哦。”
頭次被黃勇這種往日看不上眼的人當面臭罵,可張峻源這個時候,他卻不敢呵斥對方。
因為他發現,如果青幫的情況屬實,那么滬上商會這次有個行差踏錯,搞不好真要變成歷史。
“張老板,這些話,本來不該對你說的。
可事到如今,不說不行了。
因為,去外國打天下這件事,我們不會奉陪的。
實在不行,大家散伙吧,我好歹也是青幫擺在明面上的話事人,無法命令幾千個幫眾為你們送命。
幾千幫眾,代表幾千個家庭,這里面涉及到好幾萬人的性命啊。”閻王睜開雙眼,對著張峻源說完這些,就吩咐黃狗勇在前面路口停車,將他放了下去。
望著揚長而去的車子,張峻源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沖到天靈:“哈哈,這世界,沒有一人是傻瓜!
姓徐和姓陳,平日把這幫泥腿子當牛馬看。
可他們肯定想不到,所謂的牛馬,其實一直都在騙他們喂上等的草料,哈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