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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房。

  退押金。

  當江辰辦好手續回頭的時候,發現晴格格不知道什么已經溜到了酒店門口,四五十度仰著鵝頸,仿佛只是在欣賞被洗凈的天空。

  絕對不是為了避嫌。

  晴格格向來是光明磊落的女中豪杰。

  江辰若無其事走過來,也不拆穿,站在旁邊,同樣抬起頭,好奇的問:

  “看什么呢?”

  方晴不尷不尬,收回視線,提起腳,往前走。

  江辰跟上。

  雨過天晴,可地上的積水還沒干,空氣散發著潮濕的味道,攙雜泥土的芬芳。

  在酒店待了兩天的江辰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氣。

  方晴忽而停下,回頭,望向相當普通的連鎖酒店,眼神駁雜。

  “要是舍不得,可以再回去。”

  江辰輕笑,“現在的房應該不用再搶了,可以換好一點的。”

  方晴默不作聲,給予他一記象征意義大過效果的肘擊,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江辰跟上。

  積水濺起,隨即在他們身后緩緩落下。

  “不會心里不舒服吧?”

  “什么?”

  “這么普通的酒店。”

  雖然這種事情,不可能提前計劃,但在這種地方拿走對方最寶貴的東西,想起來,難免有所虧欠。

  “哪里普通了,床挺大的。”

  聞言。

  江辰瞬間破功,甚至不由自主立馬笑了起來。

  很多時候,都是他的幽默感,逗別人開心。

  可是和方晴在一起,卻總是方晴使他發笑。

  “嗯,床是挺大。”

  兩張床拼在一起,可不是很大么,雖然退房前,又把床恢復了原位。

  和道德修養無關,是方晴要求的。

  “真不介意?”

  江辰偏頭,觀察青梅的表情,再樂觀的人,也是需要養分的。

  過去二十年,或者說從雙親接連離世開始,他就像被壓在塌方廢墟下,努力通過夾縫呼吸,他之所以沒有絕望,就是因為隔壁的女孩,鍥而不舍的將光滲透進來,告訴他不要放棄。

  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雨后方晴。

  哪怕后來,二人各奔東西,去了相隔千里的城市讀大學,可是方晴給予他的光芒,早已經在他的心里生根發芽,源源不斷滋補著他。

  “有什么好介意的。”

  方晴輕輕一笑,猶如提前綻放的梅花,“很多女孩子還是在學校邊幾十塊一晚的小旅館呢。”

  不止女性。

  大部分人都喜歡往上攀比。

  可她偏偏不隨波逐流。

  江辰沒有感動,反而深以為然的點頭,“有道理。”

  方晴又抬起手肘。

  江辰格擋,可是多此一舉,方晴只是嚇唬他,很快放下。

  “吃飯去,吃點好的,我請客。”

  這次江辰是真的感動了。

  不要金要銀就算了,反而主動請客。

  能有何人,如斯之美?

  此時此刻,青梅在他眼里,是發光的。

  “干什么?”

  方晴皺眉,被他看得有些別扭。

  沒有在大街上做什么虎狼之舉,江辰點頭,踏步向前。

  “嗯,確實需要補補。”

  一個多小時后。

  吃飽喝足的二人從酒店附近的一家砂鍋店出來,紅光滿面,容光煥發。江辰出來后,還是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烏雞湯是真不錯。”

  確實是自己掏錢結賬的方晴也是狀態大好,肌膚瑩潤,白里透紅,“有空么?”

  江辰不假思索點頭,“有啊。你想去哪?”

  “寺廟。”

  江辰二話不說,看向不遠處的地鐵口,“走著。”

  現在多么爽快啊。

  上次坐地鐵是鬧了些不愉快,可是遠不至于讓江老板形成心理陰影,江城大學的研究生也不是遍地都是,沒那么容易碰到的。

  地鐵直達,很方便,可是寺廟在山上,得自己爬。

  當然。

  不是不可以修電梯,以佛家的收入,這點工程九牛一毛,只不過電梯直接入戶的話,那就有些缺乏誠意了,佛祖和女人一樣,也是講究儀式感的。

  “沒問題吧?”

  似乎看不見頭的登山階梯下,江辰詢問。

  “你有問題嗎?”

  方晴同樣關心的反問。

  江辰笑了笑,“要不比個賽?看誰先到廟門口。”

  方晴置若罔聞,邁出腿,拾階而上。

  臺階爬著青苔,再加上雨水的浸濕,很容易打滑,別說比賽了,慢慢走都需要小心,尤其是腿軟的人。

  某人確實還好,可能是那罐烏雞湯的功效,氣力充沛,每一個腳步都格外堅實,為了照顧方晴,他刻意保持速度,始終跟在身邊。

  求佛的人,好像永遠絡繹不絕,雨剛停就來上香的人遠不止江辰二人。

  看著周遭途經和偶遇的陌生人,江辰忽然想起了河馬老總邊載德的一句話。

  如果求神拜佛有用的話,普通人連寺廟的大門都進不去。

  但是很顯然,這個世界上像邊總那么清醒的人并不多,就連施茜茜的母親、金海的主母,明明那么一位強勢而理性的女性,都是佛門虔誠的信徒。

  只能說。

  很多事物,不能以常規的眼光去看待。

  登山路并不枯燥,況且還有漫山遍野的楓葉,雨水過后,更是紅得灼目,偶爾有風吹過,就像鮮活的火海,襯得澄凈的天空都變得嬌艷了許多,許多香客都在途中駐足,拍照取景。

  “休息會?”

  江辰還是擔心青梅的身體,“看看風景也不錯。”

  “到山頂再看也不遲。”

  人的性格,真是反映在一舉一動中。

  江辰沒再勉強,花了二十多分鐘上山,跨過山門的時候,終于接到了吳語霏的回電。

  “你給我打電話了?”

  還真別說。

  她不回過來,江辰都快忘了,他給對方打電話是什么時候?

  好像是看完許山高演唱會從場館出來打算再借宿一晚的那會吧。

  而現在什么時間了?準確的說,是幾月幾號了?

  兩天都過去了!

  “你的手機是不是和我們不在一個時空?”

  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人家當時要是接了電話,《山村老尸》還看得成嗎?

  不過作為天使投資人,該拿捏得腔調還是得拿捏。

  “我手機好像是有點問題,你給我打電話有事兒嗎?”

  就算有事。

  現在也黃花菜都涼了。

  江辰苦笑,看了眼旁邊的青梅,“沒事,就是問你休息了沒有。”

  “喔,當時我和紀姐喝酒喝多了,所以睡了,紀姐就是住樓上的那位,你見過的。”

  這種態度還算可以。

  只不過當時睡著了,有必要拖兩天才回電話嗎?

  是手機同時有點問題。

  “抽空把手機換一個吧,蘋果出新款了。”

  “不行,我肯定是要支持國貨的。”

  “拜拜。”

  江辰利索掛斷手機,這樣對女同學多少有點不禮貌了。

  “我以前沒發現,她這么不著調。”

  掛完電話,他還在念叨人家壞話。

  “吳語霏?”

  “嗯。”

  方晴唇角微揚。

  說起來。

  她還真得感謝人家。

  感謝人家的……

  成全。

  誰說,女子善妒。

  “你笑什么?”

  江辰奇怪。

  方晴又輕輕嘆息,從鐘樓和鼓樓中間走過,“世界上的好女孩,怎么都被你碰到了。”

  “別這么夸自己,在佛祖的地盤,還是要謙遜一點。”

  二人跨入天王殿。

  “你有現金嗎?”

  方晴問。

  “你沒現金?”

  方晴搖頭。

  “那你……”

  方晴解釋,指了指功德箱上貼著的二維碼,“可以掃碼的。”

  江辰啞然。

  掃碼固然方便,但還是那句話,缺乏儀式感,并且將禮佛轉變成了一種近乎商業化的行為。

  江辰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百元大鈔。

  萬億富翁,就是這么豪氣。

  “給。”

  “沒有小一點的嗎?”

  方晴沒接,問。

  江辰愣住。

  什、什么意思?

  我的晴格格,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現在在什么地方?

  彌勒佛和四大天王都在盯著你呢。

  還有。

  功德箱邊阿彌陀佛答謝香客的和尚臉色都變了。

  “……有。”

  懷著古怪的心情,江辰在人家和尚的眼皮底下,將抽出來的百元大鈔重新塞了回去,轉而抽出一張面值小點的鈔票。

  二十。

  江辰抬起手,手里拿著錢。

  四目相對。

  這次方晴提示得更為直接。

  “硬幣有嗎?”

  好的。

  和尚的臉開始變黑了,念叨的佛號都出現了語調的波動。

  硬幣,這個還真沒有。

  江辰默不作聲的搖了搖頭,他多少還是在乎點身段的。

  “就塞二十吧。”

  方晴不予理會,沒接錢,而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她開始掃碼了。

  江辰放下手,收回二十塊錢,刻意湊近看了看她掃過去的數字,差點沒憋住。

  一塊錢。

  當他們從天王殿后門出去的時候,都忘記不了功德箱旁邊那和尚忍住情緒還要被迫答謝的眼神。

  “彌勒佛加四大天王,一塊錢,怎么分?你好歹轉個五塊啊,對了,這里還有個韋陀菩薩。”

  韋陀菩薩在彌勒佛背面,面朝大雄寶殿,走過來才看得到。

  “佛門一粒米,重如須彌山。”

  方晴氣定神閑,絲毫不覺得自己行為的不妥,也不覺得這是對佛祖的冒犯。

  江辰如醍醐灌頂,肅然起敬,這不叫經濟拜佛,這是領悟了佛門的真諦啊。

  他二話不說,果斷將二十塊錢收了起來。

  反正不管什么佛,方晴一視同仁,知道某人兜里沒小錢,也不讓他掏腰包了,統一自己掃碼,包括如來佛祖,通通一塊。

  要是每個香客都像她這樣,廟里的大和尚們不得吃齋啊。

  經過武財神殿的時候,方晴停頓。

  “你不進去?”

  像個跟屁蟲一樣的某人搖頭。

  做生意的人,進了廟,不拜財神爺?

  簡直離離原上譜。

  方晴雖然對財富沒有執念,但出于為對方考慮,還是提醒道:“進去拜拜吧。”

  拜佛不一定有好處。

  但總歸也不會有壞處。

  “我還是不進去了,免得惹惱財神爺。”

  江辰還是搖頭。

  方晴費解,“為什么?”

  江辰笑,“因為……人要懂得知足。”

  以他現在的資產財富,不說財神爺要拜他,這樣有點狂,在人家的地盤還是得低調點,可是如果再進去求財,財神爺真有靈,只怕會把他轟出來。

  “看,那邊有賣藝的。”

  賣什么?

  賣藝?

  方晴轉移目光,只見塔院外,人影綽綽,二人走近一瞧,分明是有一和尚在卜卦算簽。

  這可就不是想給多少就給多少了。

  一塊錢肯定是解決不了的。

  任何寺廟幾乎都有算卦求簽的地方,之前在東海陪施去廟里找她媽,江辰也有碰到過,被那姑奶奶拉著還掏錢算了一卦。

  簽文怎么說來著?

  不太記得了。

  反正……唉,好像是好簽。

  江辰覺得,青梅應該不會對這種門道感興趣,而且人家明碼標價的寫著,一百塊一簽。

  一百塊。

  按她經濟禮佛的方式,可以再把全廟的菩薩拜好多遍了。

  “試試。”

  怎么又是這句臺詞?

  前面有人再算。

  方晴居然排起隊來。

  “一百塊。”

  江辰小聲提醒。

  好嘛。

  近朱者赤。

  跟著青梅在廟里逛了一會,消費觀念都被影響了。

  “你不是有現金嗎。”

  敢情是大的才讓自己出?

  十多分鐘,終于輪到自己。

  “算什么?”

  有過經驗的江辰很識趣,眾目睽睽,沒法公然塞紅包,于是乎搶先把那張在天王殿沒用出去的百元大鈔放在桌上。

  一眉和尚點了點頭,拿起簽筒,遞給方晴,與此同時,將一百塊拾起,熟練卷成卷,行云流水的塞進僧衣的寬大袖口。

  方晴坐下,拿起足足恐怕有幾十個簽的簽筒,輕輕搖晃。

  “啪嗒。”

  一支簽掉出。

  方晴拾起,遞給對方,“勞煩大師解簽。”

  旁邊站著的江辰差點沒忍住,

  這個時候叫大師了。

  晴格格從來都是懂得見機行事的。

  一眉和尚接過,本來這種活,應該由慈眉善目看起來佛法無邊的和尚來,而他看起來有點喜感。

  好吧。

  并不重要。

  你去治病,總不能挑剔醫生的長相吧。

  一眉和尚把簽接過,展開,陡然渾身一震。

  他的表現,讓圍觀群眾都激動了,紛紛翹首以盼。

“雙影落寒潭,一葦渡云煙石上三生露,鏡中兩處天鶴唳青霄外,魚沉碧海淵  忽逢金風起,暗結木石緣……”

  一眉和尚緩慢的念道。

  “什么意思?”

  方晴問。

  一眉和尚沒急著解簽,而是又認真看了看方晴,而后看了看旁邊的江辰,那眼神,絕對不是出于對那一百大洋的敬業。

  人家本來就收費一百。

  “‘雙影’為‘明’字拆解,指日月合璧,陰陽相契。

  ‘一葦’典出《詩經·河廣》,喻可渡萬水千山。

  ‘三生露’諧音‘三生路’,露水雖短,卻映前世今生。

  ‘鏡中兩處天’暗合‘破鏡重圓’

  ‘鶴唳’‘魚沉’一上一下,象征命格互補。

  ‘金風’‘木石’取自五行相生,金生水,水生木。

  此卦無吉無兇,可如果是問姻緣……”

  一眉道人感嘆,“實不相瞞,貧僧在廟里解簽逾十載,搖出此簽的人很多,但是搖出此簽的有情人……一只手數的過來。”

  聽起來好像矛盾,但其實并不難理解。

  看他剛才對簽文一番包羅萬象的解釋,江辰就知道這和尚不是招搖撞騙,這是碰上真和尚了。

  “問姻緣是怎么樣?”

  他都開始有點好奇。

  在江辰眼里已經被評價為有兩把刷子的和尚抬頭。

“如果是問姻緣此簽寓意,天作之合  乃,上上之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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