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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6 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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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的不大。

  但是卻斷斷續續嘀嗒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都沒停歇。

  外面的世界就像蒙上了一層水霧濾鏡,灰蒙蒙的。

  這樣的天氣,在家里吃點清粥,喝點熱豆漿,再愜意不過了。

  尤其昨晚還有醉酒。

  江辰是被買菜回來的方衛國叫醒,知道他們昨晚喝了半夜,所以特意幫他們買了營養早餐,要是自己的父母,某人肯定不會起來。

  他是不得已爬起來了,可方晴沒答理,臥室門緊閉,倒是讓江辰松口氣。

  昨晚喝了不少,但沒到斷片的程度,發生了什么,可謂是歷歷在目。

  喝了口熱騰騰的豆漿,舌尖,似乎還能感受到那股溫潤的觸感,某人低垂著視線,沒敢去直視方叔的目光,想著趕緊吃完趕緊撤退。

  “你們昨晚喝到幾點回來的?”

  “兩點。”

  “下雨了嗎?”

  “嗯,那時候就在下了。”

  以前坐在這里,江辰相當坦然,自在,無拘無束,和在自己家沒有區別,可一夜過后,判若兩人。

  一浪高過一浪的負罪感讓他抬不起頭,只能借喝粥掩飾。

  沒錯,

  都是這場雨惹得禍。

  要不是把他們困在了路邊,一切就不會發生。

  不過應該也不能全部歸咎于天氣。

  酒精的影響同樣不可或缺。

  對了。

  還有剛剛聚會完的心境。

  只能說。

  “天時地利人和”偶然迭加在了一起,所以促成了“不能說的秘密”。

  《不能說的秘密》里有一句歌詞:“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剎那間。

  一股避無可避、無處可躲的宿命感猛然來襲。

  “我還擔心你們會喝醉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方衛國肯定只是閑聊,可做賊難免心虛的江辰總感覺對方話里有話。

  “你啊,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上次喝的爛醉如泥,是誰把你扛回來的?”

  拖地的潘慧插話,不知怎的,明明房子并不大,可好像有做不完的衛生。

  在潘慧眼中,看著長大的江辰無疑十分靠譜,對這個孩子不用有任何擔心。

  就是不知道她假如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后,會作何感想?會不會操起拖把把這個視如己出的孩子腦袋敲破?

  其實江辰這個時候,完全有機會可以選擇坦白從寬,在老兩口還不知情的情況下先行“撲騰”跪下來,磕頭賠罪,祈求寬恕。

  可是顯然。

  江老板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也絕對不是一個無所畏懼的選手。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著實缺乏足夠的勇氣。

  “我只是怕幾個孩子湊在一起,又是慶祝鐵軍結婚,會不小心喝忘形嘛。他們昨晚喝的絕對不少,不然丫頭怎么會還沒爬起來?”

  方衛國沖妻子道:“你再叫叫,待會豆漿冷了。”

  “方叔,還是讓方晴多睡會吧。”

  江辰趕忙阻止,“豆漿冷了又不是不能熱。”

  “還是江辰懂得心疼人。孩子多睡睡怎么了。”

  潘慧壓根沒搭理,拖旁邊去了。

  無緣無故被批了一通的方衛國搖了搖頭,拿妻子沒轍,只能發泄在江辰身上。

  “你啊,真是中央空調。”

  江辰咬了口油條,默不作聲。

  “我剛才買菜的時候,聽說天橋那里的武商撐不住,打算關門了,現在的經濟有這么差嗎?”

  “不管經濟差不差,都和方叔沒太大關系吧?反正方叔都退休了。”

  “我是不工作了,不算退休,得拿退休金才算正式退休,退休政策又調整了,我還好幾年呢。”

  “那也沒事,反正有方晴養老。”

  方衛國笑,“一碼歸一碼,作為父母,能不給孩子增添負擔肯定最好。而且經濟不景氣,對你們不是影響很大?”

  江辰感受到了對方的關心,有些溫暖不是物質財富能夠取代或者創造的。

  “方叔,任何事物都有周期性,就像您以前開貨車,不可能一直都在上坡,經濟不景氣,確實不可否認,相比之前,我們經濟的發展速度確實停滯了下來,不過這也正好是一次進行財富分配的契機,并且這場規模宏大的再分配,已經開始。”

  位卑未敢忘憂國,方衛國來了興致,要知道坐在他面前可不僅僅只是一位晚輩,更是神州的杰出代表,卓越的企業家,專業就是經濟。

  “財富分配?”

  方衛國的眼神充滿了求知欲,兩人的地位無形中變得平等,變成了一場男人與男人的對話。

  “方叔知道我們國家的經濟運行模式是怎么樣的嗎?”

  方衛國理所當然搖頭。

  雖然經常看新聞聯播,但一個貨車司機和一個企業家,看到的內容天差地別。

  “我們的經濟是以債務驅動為主導的。這種模式的優勢是能讓一個經濟體在短時間內快速實現從0到1的積累,可缺點也十分明顯,后續動力不足。當債務累積到極限,經濟引擎的運轉效率自然就會降低,最后連杠桿都加不太動,就像現在這樣。”

  “就比如,貸款買房?”

  “算是一個方面。”

  江辰啃著油條,喝著清粥,外面還在淅淅瀝瀝的飄雨,人家是煮酒論英雄,他是煮豆漿和老丈人論經濟,好不快哉,甚至都暫時忘記了道德的負罪感。

  不對。

  怎么是老丈人?

  “房子賣不動,收入低,都只是債務停止驅動的結果,真正的原因可能大家都不太愿意接受。”

  “什么原因?”

  方衛國立即好奇詢問。

  “大多數家庭已經走向富裕。”

  方衛國奇怪,“這不是好事嗎?”

  “是好事,但換個層面看,走向富裕的人越來越多,必然會導致整個社會的基礎需求急劇下降。”

  “基礎需求?”

  江辰點頭,“比如,方叔所說的房子。方叔經常看新聞,不知道方叔知不知道我們城鎮居民家庭的住房擁有率現在達到了多少?”

  沒讓對方回答,江辰繼續道:“96,其中擁有兩套住房的家庭占比達到31。也就是幾乎可以說,差不多所有城鎮家庭都有了自己的房子。類似情況還包括汽車、家電以及日用品。這也就表明,剛需這個詞,已經逐漸成為了過去式。”

  “也不能這么說吧,很多父母有房子車子的,可是孩子還沒有……”方衛國下意識辯駁,他身邊就認識不少這樣的人。

  “方叔,你要是這么說的話,那你就是杠精。”

  方衛國尷尬,“你這小子。”

  江辰微微一笑后,繼續道:“經濟統計所考量的基本單位從來都不是個人,而是家庭。我剛才說的,也是城鎮居民家庭的住房擁有率。”

  “行,當我沒說。”

  方衛國聚精會神,新聞假大空,普通人根本聽不懂,而眼前則是他增長見識的機會。

  “當剛需消失,社會上大部分生產活動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進而可以順理成章的得出一個結論,現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可能不需要工作,或者說無法工作。”

  方衛國眼眶瞪大,瞠目結舌,壓根無法接受,也無法理解。

  江辰不急不緩,“從供給端去看,能吸納就業的主要有兩個方向,一個是生產,另一個是服務。但我們是典型的生產型社會,這就意味著就業人數越多,產能過剩問題就越嚴重,進而使經濟陷入惡性循環。想解決這個問題,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削減供給端。這件事我們以前做過,不過與現在不同的是,那時的產能過剩只是局部行業,而如今我們面臨的是全社會層面的產能過剩。

  這么多行業、這么多企業,很難讓它們同時減產,所以‘反內卷’的口號應運而生。這個社會已經從百家爭鳴時期進入到了大浪淘沙時代,企業的經營成本和難度在被人為提高,目的就是讓缺乏競爭力的企業被淘汰。這樣一來,產能才會下降,庫存得以消化,經濟才有望進入新一輪的上坡路。當然,這個過程需要時間,所以在大規模的倒閉潮里,肯定會有很多人被波及,這種社會性的陣痛,就像刮骨療毒一般,無可避免。”

  方衛國走神,頭一次具象的感受到,人和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樣的,甚至可能是天差地別。

  “在方叔你們這一輩,奉行的是生產正確論,若是不從事生產工作,對社會就是毫無價值的。但現在,不是了。身強力壯可以從事服務業,口齒伶俐可以從事銷售,能歌善舞可以進軍娛樂業,但就是不能盲目的投身生產。方叔那個時代,隨便開個飯店就能賺錢,可是現在,開十家有九家撐不過幾個月。其實不管什么時期,不是看誰勤快或者懶惰,而是看誰能順時而為。”

  方衛國緩緩吁出口氣。

  “難怪你能這么成功。”

  江辰不驕不躁,玩笑般道:“方叔可以告訴身邊的親戚朋友,目前這種情況,躺平不是一種恥辱。在一場淘汰賽里,不被淘汰就是勝利。”

  方衛國莞爾,百感交集的點了點頭。

  “晴晴好像有點發燒了。”

  潘慧突然走過來。

  “怎么回事?”

  方衛國立即問道。

  “我剛才進去拖了下地,看她面色不正常,摸了下她額頭,有點燙。我問她。她說沒事。”

  “可能是昨晚淋了點雨的原因。”

  江辰很快道:“家里有退燒藥嗎?”

  “有。我去找。”

  潘慧找到藥,端了杯熱水,給女兒拿了進去,沒過一會又走了出來,滿臉無奈。

  “她不喝?”

  “嗯。她說睡睡就好了。”

  方衛國頭疼。

  其實不止方家夫婦,就連江辰都知道看似完美的方晴有一個缺點。

  那就是不愛吃藥。

  打小就抗拒。

  小時候可能是因為覺得藥苦,久而久之,就成為了一種習慣性的抵制。

  “你去試試?”

  方衛國目光落在江辰身上。

  這么大的閨女,作為父親,再隨便進入房間就不太合適了。

  可是他當父親的不合適,某人一個外人,難道就合適了?

  “對,小江,你去勸勸。”

  潘慧把藥和水都遞過來,壓根不懂得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無。

  面對方家夫婦毫無保留的信任,江辰難以推辭,而且方晴昨晚淋雨,他也難辭其咎。

  于是乎,某人只能接過水杯和退錢藥,在人家父母的鼓勵下,邁步走向那扇臥室。

  可謂是正大光明了。

  家里只有父母,肯定沒有上鎖的必要,門把輕松扭開。

  窗簾拉著,只有熹微的光線從縫隙中鉆進來,也大幅度阻擋了雨聲的打擾。

  晴格格這是打算睡一個好覺啊。

  有一個小細節。

  江辰進去后,刻意沒關門。

  細節見證人品。

  方家夫婦更加不用擔心了,當然,他們肯定也不會偷看。

  “我不吃。”

  說著,晴格格還翻了個身,臉扭到了內面,背對江辰,或者說她肯定覺得進來的還是母親。

  再理性的人,也會有任性的時候啊。

  “鐵軍馬上婚禮,這個節骨眼要是生病,你豈不是害了人家一輩子的幸福?”

  被褥靜止。

  而后方晴睜開眼,猛然坐了起來。

  “你怎么進來的?”

  女人剛睡醒無疑是最“丑”的時候,可是江辰壓根不介意。

  見過太多次了。

  “走進來的。”

  江辰不容分說,在床邊站定。

  “吃藥。”

  不用摸,看她微紅的臉色以及干燥的嘴唇就知道多半有點發燒。

  “我不吃。”

  別看江辰表面淡定,其實全部都是裝的,只想盡快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方叔潘嬸都在外面,你不吃,我沒法交差。就當大發慈悲,幫幫我。”

  方晴坐在床上,披頭散發,默不作聲的注視著他,看得更讓人心頭發慌。

  “一點都不苦,真的……”

  “喂我。”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江辰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愣了一愣,立即壓低聲音。

  “開什么玩笑,方叔他們就在外……”

  “喂我。”

  方晴重復。

  江辰呆怔,眼角抽搐,“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也沒醉。”

  僅僅一個人不斷片,沒關系。如果是兩個人,那麻煩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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