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帝丘山上騰龍虎,磐陽城內聞風雷。十二年來從頭數,白馬青鴻又見誰?”
路邊的茶樓,人影錯落,街邊傳來了兩三聲吆喝。
就見一位身著藍靛長衫的瘦高老者,一臉嚴肅地落下醒木,“列位看官,眼下又是仙門大會之期,咱這磐陽城內風起云涌,好不熱鬧。這等大事想必諸位都有矚目,今日起,老朽便給大家伙兒講一講這九天十地群英人物!”
“列位看官大抵心里要想,這七星邸報記載分明,何事又需你來贅言?嘿,九天十地、四海仙門,這好些個少年英豪事跡,又豈是那小小一本邸報能夠記載詳盡的?你可知,蓬萊神龍月下行千里,不為捉妖拿怪,只為一探魔女真容;蜀山仙子六次下江南,闖九門八陣刀劍海,又是尋誰人蹤影;劍宗弟子癡情、云闕雙僧虐戀……”
他這邊講得熱鬧,底下的茶客們也聽得入神,外面更是站了幾圈圍著湊熱鬧的,議論紛紛。
“原來楊神龍還和魔門女修有這樣的故事,我還以為他是正經人呢……”
“姜月白這事兒能是真的嗎?我怎么聽說她是跟一個同門弟子相好啊?”
“那弟子可不就是神鞭少俠楚梁!”一提這個,旁邊的人就來了精神,“上一次獻俘大典,妖人作亂,我家中老父還多虧神鞭少俠相救!這一次仙門大會,我看好他替蜀山出戰奪魁!”
“難難難……”身后立刻有懂行的搖頭,“你可知蜀山之前四屆仙門大會都未進前十,已經快要跌出九天了。這一屆他們的目標,不過是沖進前十而已。那楚梁成名之戰,無非是憑借紫青雙劍,本身修為在諸仙門中算是一流,但想要奪魁可大大不夠。”
仙門大會理論上是不禁止任何法器、丹藥、符箓的使用,畢竟能用好這些道具也是實力的一方面。
但萬寶錄排名前百的神器除外。
因為在這些年輕一代的對決中,這個級別的神器已經可以抹殺一切差距。一旦放開,最后就會變成比哪個宗門的神器儲備更厲害,諸仙門也只需要想盡辦法讓弟子掌控更高級別的神器,失去了比試原本的意義。
“伱說什么呢?”立刻又有人跳出來反駁,“什么紫青雙劍,我看不一定比得過他那條神鞭。早在楚梁成名前,蜀山就有徐子陽、姜月白,這三個人物個個不簡單,隨便帶條狗也能進前十了。”
“真有那么厲害嗎?”還是有人不信。
“嘿,你們沒聽說神鞭少俠那條鞭,抽一下體健身輕、抽十下延年益壽,若是能抽滿七七四十九日,還能長生不老呢!”
“呵,這怎么可能?”這番話立刻引來了一眾嗤笑,一人高聲駁斥道:“若是能長生不老,還何須來參加什么仙門大會……不過能重振男人雄風倒是真的。”
“真的啊?”更多人回過頭來,“我……我有個朋友,下次見到神鞭少俠可得讓他來上兩下。”
這些人叫叫嚷嚷,一時間倒沒人注意,方才在茶樓邊停靠的一輛車駕又緩緩動起來。方才車夫下去在茶樓中喝了口水,此刻重新坐上車轅。
在這輛馬車寬敞的車廂內,楚梁微暝雙目,作假寐狀。
諸峰首座王玄齡仍舊是那一副古井無波的面容,端坐在他對面。
王玄齡的旁邊則是徐子陽,一副挺拔身姿,坐得很直,面色同樣平靜淡然,與旁邊的師尊酷似。
他旁邊是凌傲,此刻的凌傲已經只剩下短短的一層寸頭,看上去整個人沉默且凌厲。他似乎每次遭遇失敗都喜歡削發明志,一來二去,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凌傲的對面則是白衣落落的姜月白,云鬢垂肩、雙眸翦水,說不出的清麗動人。
方才馬車停靠之時,外面的議論眾人自然都聽在耳中。半晌無言,只是等馬車行出一陣之后,凌傲的目光才瞥向楚梁。
“真的嗎?”他忽然出聲問道。
假寐的楚梁似是沒聽到一般,但是眉頭卻輕輕一皺。
噗嗤。
耳旁傳來了姜月白的笑聲。
“神鞭少俠……”徐子陽同樣忍不住,含笑念叨了一聲。
楚梁之前救人的事情他們雖然聽說過,但神鞭少俠這個名號蜀山上倒是沒有幾個人知曉,畢竟楚梁也不會真的把那幾面錦旗掛起來給外人看。
可想不到在禹都城內這么得人心。
王玄齡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很快又被他撫平。
“王師叔,想笑就笑吧。”楚梁認命地捂住臉,“憋著也怪累的。”
噗嗤。
王玄齡長年繃緊的老臉上,難得出現了一次笑容。
“那我也不忍了。”凌傲笑道。
“你一直都在笑……就沒停過。”楚梁無語道。
早知道當初救人的時候不如把祛毒鞭給別人用,自己就不出面。現在好了,這點事兒不止讓禹都百姓念叨一輩子,而且還編排出了各種離譜的版本。
作孽啊。
提別人就是什么蓬萊神龍、蜀山仙子,提自己就是神鞭少俠……
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人得怎么想?
他有心解釋,可是也只能說一些“此鞭非彼鞭”、“都是謠言”之類的,但眾人聽完更開心了,車廂內一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對蜀山這一行人來說,氣氛倒是難得這么輕松。
在過去的兩個月里,他們在聞淵上人的鴻蒙秘境內進行了一番堪稱嚴酷的特訓。此刻每個人的氣質都與先前略有不同,看上去更加沉穩洗練,還夾雜著一絲疲憊。
明日雖然就是仙門大會開始的日子,但他們并不著急,反而可以好好休息幾天。
因為仙門大會共有三個環節,分別是四海大選、百門爭霸與皇城之戰。
其中四海大選是要通過擂臺的方式,從四海九州來參與的數百勢力中,角逐出八十一支隊伍,只有他們才能參與到下一環節。
而九天十地是類似種子選手的存在,不必參與這場四海大選。除了九天十地以外,即使是皇族和監國府的隊伍,也要通過海選才能晉級,這也足見九天十地的尊榮。
接下來的百門爭霸便不再有任何特權,所有勢力公正角逐,選出最強的十支隊伍,進入最終的皇城之戰。
蜀山派,就是連續四屆倒在了第二輪。
因為屢次三番無緣皇城之戰,甚至被其它九天仙門弟子冠以“皇城衛”的雅號,即給皇城看門的人。對于這一點,蜀山弟子其實一直都不大服氣。
畢竟看門的人也是要站在門里的……
雖然第一輪不用參與,但楚梁他們還是提前一天就來到了禹都城,準備先熟悉熟悉環境氛圍,順便觀察一下未來的對手。幾乎每一屆都有黑馬從海選殺出,繼而發揮出不俗的表現,他們絕對不能夠掉以輕心。
一到禹都城門外,就早有朝廷安排好的人馬在此接應,駕車將他們送往帝丘安頓。
帝丘。
此處便是禹朝開國太祖挖出磐陽古玉的那片龍興之地,雖然只是禹都城外不算起眼的一座小山包,意義倒是頗為重要。
禹朝的太廟就建在帝丘山頂,每年春季,皇帝都會帶著宗室與百官來此舉行祭典。若是額外有什么大事,譬如戰爭與天災,同樣需要太廟祭祀。
所以在半山腰有一處帝王行宮,行宮外還有諸多房屋住所,都是供帝王與百官過夜用的。
而仙門大會中的百門爭霸,舉辦地點就在帝丘。
當然,皇帝不會讓一眾修行者在自家祖廟大打出手。屆時仙門弟子們都會在一片秘境之中對決,而帝丘山下是觀禮之所,并不會驚擾到山上的太廟。
選在此地,一來是因為那么多修行者入城聚集不大方便,二來此地也能彰顯朝廷對于仙門大會的重視。
九天十地的特殊待遇,就是可以安置在帝丘半山腰那片住所,提前以逸待勞。
馬車到了帝丘腳下,便沿著筆直的山路向上,不多時便到了那片住所之處,畢竟這座山實在算不得大。
眾人下得車來,前面已經有一位年輕宮人率眾在迎接了。
沒等迎過去,倒是那駕車的車夫先湊過來,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低聲向楚梁問道:“楚少俠,剛才沒好意思問,您那神鞭……真有那般神效嗎?”
看著他這副誠懇而殷切的笑容,楚梁也只能如實相告:“老哥,這事兒還是得去看郎中。”
車夫失落地離開,眾人這才隨那宮人繼續前行。
此間大路兩側是一眾低矮簡單的房屋,一眼看去頗有些寒酸。畢竟是百官祭祀太廟時下榻之處,自然要樸素一些,不能太過奢華。
迎接的隊伍就站在路邊。
“奴婢勞方榮,負責照料此間行宮事務。今日便由我引領王仙師與四位少俠下榻,還請隨我前來。”那年輕宮人上前打招呼道。
楚梁正納悶他年紀輕輕一身錦衣,看上去職級不低,此刻一聽他名字立刻曉得。
這大概是那位勞力士的干兒子。
“有勞公公了。”王玄齡一頷首,算是施禮。
蜀山諸峰首座,在外人面前還是頗具威嚴,雙手背負、眉目沉凝,自有一副仙師氣派。
那宮人便領著眾人前行,穿過兩旁的簡陋房屋,路過一處少有的、帶著圍欄與閣樓的庭院時,突然聽里面傳來一聲呼喊:“姜……楚少俠,你們蜀山也到了啊?”
眾人轉眼看去,就見幾位精壯少年正在院中站立,其中一張熟悉面孔,正是天王宗的鳳朝陽。
多日不見,鳳朝陽此刻目光炯炯,顯然也是剛經過一番苦修。
至于他旁邊那三位少年,楚梁倒是不認識。不過也無所謂,早有耳聞,天王宗這一代隊伍就是鳳朝陽和他的三個掛件。
鳳朝陽第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姜月白……這倒也正常,在人群中被第一眼看到的總是姜月白。然后他正要叫的時候,突然又看到了姜月白身旁的楚梁,這才無奈改口。
“鳳兄精神又盛,看來是修為長進不小。”楚梁也回以微笑。
“嘿嘿,大會上能不能贏你們不知道,這選住處你們可輸了。”鳳朝陽笑道:“這一片只有這一個帶著院子的住處,我們先占上咯。”
“倒是讓你們搶先了。”楚梁笑道。
左右看看,這一片還真都是簡單的房屋,不比他在蜀山的小木屋好多少。唯一一片帶著院子的小閣樓,確實只有鳳朝陽他們占的這一座。
“此間確實條件簡陋了一些,并非是朝廷不重視,只是太廟在上,朝臣不敢奢靡。”那宮人向眾人解釋道:“這一座庭院,還是鎮獄王的居所,所以規制稍微高一些。”
“修行之人不重外物,這些都是無所謂的。”王玄齡道,他從年輕時候參加到成為首座之后帶隊,也來過這里不少次了,對此并不意外,他一指道:“那我們就在天王宗旁邊住好了。”
蜀山和天王宗關系不錯,既然都在此打了招呼,他想著就干脆做個鄰居。
誰知那宮人突然道:“王仙師,并非奴婢阻攔。只是你們蜀山派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不在這里。”
“嗯?”王玄齡看向他,“那在哪里?”
勞方榮輕輕抬手,指向前方道路盡頭、半山腰的一處地方,而后恭恭敬敬道:“在那。”
眾人目光轉過去,同時露出訝異的神情。
不為別的,只因為那里青瓦白墻、亭臺樓閣,莊嚴氣派處于此間格格不入。
赫然是一座行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