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教教主罵聲不絕,怎么臟怎么來。
全方位演繹,什么叫潑婦罵街。
最后被蘇陌點了啞穴,這才消停下來……只不過,消停的只有聲音,嘴巴翕動不停,顯然還在叫罵。
蘇陌一時無語,感覺方才受到了傷害的,好像不僅僅只有麒麟劍客。
血蓮教教主似乎也很受傷。
正在此時,門外又有腳步聲響起。
楊易之,凌紅霞,玉靈心幾個聯袂而至。
進門之后,首先便看到了這血蓮教教主,哪怕是楊易之見到此人,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凌紅霞則是嘖嘖稱奇:
「這天底下,難道當真還有陰陽人不成?」
「這個是有的。」
蘇陌聽她這么說,當即將當年在東城之外,遭遇那個極樂天宮之人的事情,說了一下。
「你說的是極樂天宮的姹元君吧?」
凌紅霞聞言當即恍然:
「這人是極樂天宮的大人物,據說其人天生特異,雌雄同體,借此修煉一門叫……什么來著的武功,手段非比尋常。
「我對此事有所耳聞,當時也曾經起意,想要去找這人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不過后來種種事情耽擱之下,卻是將此事給放到了一邊。
「恩,你遭遇此人之后,又如何了……額,算了,不用說了,此人多半已經死在你手里了吧?」
「凌姨知我。」
蘇陌點了點頭。
然后就感覺玉靈心在偷偷的瞪自己,不禁干咳了一聲:
「玉姑娘,麒麟兄呢?」
「……你還好意思問?」
玉靈心這一次不再是偷偷的瞪,直接明目張膽的瞪了蘇陌一眼:
「我玉氏一族,現如今就剩下他一個男丁。
「為我玉家開枝散葉的重擔,就落在他的身上了。
「你可好,大半夜的,弄來一個妖怪嚇唬他……」
坐在地上罵街的血蓮教教主,一聽到這話,當即忍不住回頭怒視玉靈心,嘴唇翕動的更加頻繁……然而偏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玉靈心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是瞪著蘇陌。
這姑娘目光灼灼,蘇陌也只好敗下陣來:
「本來只是想要跟麒麟兄開個玩笑,如今看來,確實是有點過了。
「說來,麒麟兄如今年歲已經不小。
「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紀了。
「玉姑娘身為他的姐姐,可曾物色到合適的人選?」
蘇陌這話算搔到癢處了。
玉靈心頓時便是精神一振,但是很快就嘆了口氣:
「哪有時間啊……」
蘇陌一笑:
「說來,這一趟我前往血蓮教,收獲倒是不小。
「除了將血蓮教付之一炬之外,她們抓的那些姑娘,也被我一并解救出來。
「如今都帶回了四方城……
「全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如今孤苦無依,無家可歸……」
玉靈心是個聰明人,聽弦音知雅意,當即雙手一抱拳:
「謝過蘇兄。」
「客氣客氣……不過這種事情講究你情我愿。」
蘇陌笑著說道:「回頭我讓內子將這些姑娘的所在,列一份冊子給你。你帶著麒麟兄先偷偷去看……真有覺得心儀的,回頭你們再來找我,我讓內子幫忙說項。」
「好好好。」
玉靈心頓時喜笑顏開。
這屬實是意外收獲。
凌紅霞則插嘴說道:
「你也別總說你弟弟尚未婚配,你這個當姐的都沒嫁人,他哪好意思成親?」
「我……」
玉靈心輕輕搖頭,正要說什么,卻忽然一拍腦門:
「等等,咱們這會可不是為說我們姐弟倆終身大事的時候。
「蘇總鏢頭夤夜而至,必有要事。
「這些旁枝末節,可以稍后再談。」
楊易之連連點頭,這才對啊。
小年輕就是沒正事,分不清個輕重緩急。
蘇陌大半夜的登門,還不知道從何處弄來了這么一個妖怪,結果這幫人就站在這里,準備給麒麟劍客說媒……
這,都不挨著啊。
當即眾人紛紛入座,蘇陌這才話從頭。
將自己這一路奔赴定纏山的經歷,簡單的說了一遍。
道上遇到玉書老人是一場意外,不過卻也未曾隱瞞。
其后又將血蓮教中種種事無巨細全都說了一遍。
而當楊易之等人聽到,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孽,竟然是血蓮教教主的時候。
雖然驚訝,卻也莫名的覺得可以接受。
血蓮教做事邪性,有這么一個古怪的教主,屬實是理所當然了。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蘇陌便暫且停了下來:
「這血蓮教教主,出身自驚龍會,身受第三驚大恩,與之牽連非同小可。
「我這一路將其自血蓮教帶回,正是為了好好審訊一番。」
他說到這里,看了一眼小司徒。
小司徒點了點頭,隨手拿起茶杯,倒了一杯,然后自懷中取出一個藥包,打開混入其中。
血蓮教教主眼睜睜瞅著這一幕,一時之間雙眼圓瞪。
他屬實是沒有想到,蘇陌沒有對他施展痛人經。
反而給他喂藥!
這更讓他心中恐懼了。
蘇陌痛人經的厲害,不能說是天下皆知,但是他們驚龍會的人卻知之甚祥。
他舍痛人經不用,反而用這毒藥,顯然自信,這比痛人經更加有用。
當即連連搖頭,嘴巴翕動,想要說些什么。
然而蘇陌全然不打算聽。
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嘴巴頓時打開,將這杯茶噸噸噸的全都灌進了他的嘴里。
血蓮教教主的臉上頓時浮現了一抹絕望之色。
尚未察覺這藥對自己到底有何用處,倒是先打了一個水嗝。
下一刻,雙眼便已經陷入了迷茫之中。
蘇陌到此方才解開了他的穴道,開口問道:
「你除了血蓮教教主之外,可還有其他身份?」
「有……我是,龍門第十三驚……」
此言一出,楊易之等人各個臉色微變,挺直了腰背。
蘇陌則是眉頭微微皺起,看了這血蓮教教主一眼,這才繼續問道:
「你和靜心堂堂主是什么關系?」
「他是龍門第十二驚。」
血蓮教教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們兩個自幼長在驚龍會,曾同時效命于第二驚手下,故此關系親厚。」
「第二驚……」
蘇陌眉頭一挑,龍門驚皇,排名越是靠前,越是神秘莫測。
沒想到這血蓮教教主,不僅僅身為龍門第十三驚,更是曾經在第二驚手下做事。
他心思微動:
「你可知道,龍門第二驚如今身在何處?」
「不知。」
血蓮教教主搖頭 「為何?」
「自得十三驚席位之后,便即散于江湖。
「不得第一驚召見,不得回返總舵。更不得與第六驚以上驚皇互通有無。」
此言一出,蘇陌更是微微揚眉。
楊易之雖然不知道這血蓮教教主方才喝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也看出,這會他是有問必答,當即低聲問了一句:
「驚龍會總舵何在?」
「云深不知處。」
血蓮教教主說了這五個字,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云深不知處?
蘇陌幾個人對視一眼,就聽到蘇陌繼續問道:
「云深不知處是哪里?」
「是驚龍會總舵。」
「……它在何處?」
「不知道。」
血蓮教教主開口說道:
「我們自幼長于那里,于第二驚手下做事之時,可離開云深不知處。
「然而出去之時,需服用藥物,蒙蔽神智。
「一覺醒來,就已經身在江湖。」
「……可如此一來,若是你們有什么事情,需要折返總舵,那又當如何?」
蘇陌輕聲開口詢問。
有出自然有進,進出皆有其法。
這才是正常道理。
血蓮教教主輕聲說道:
「若無第一驚召喚,不得折返。
「第六驚以下無大事。
「縱然是真的有,總舵也將會比我們更早察覺。」
楊易之等人聞言不禁眉頭緊鎖。
蘇陌也是嘆了口氣。
不過他之前就從第十驚的口中,知道過這些事情。
要說失望,卻也不至于過于失望。
只是這人自稱昔年曾經在第二驚手下做過事,才讓蘇陌對他有了一絲希冀。
可惜,驚龍會始終滴水不漏。
更有自信,掌控江湖,第六驚之下的龍門驚皇縱然是有大事,也沒有資格回稟。
「如此看來,第六驚以下的龍門驚皇,只怕全都是驚龍會扔在江湖上的靶子。」
楊易之臉色陰沉:
「一旦他們出事,驚龍會必有所覺。
「陌兒,咱們如今,恐怕已經打草驚蛇了。」
蘇陌輕輕點頭,卻又一笑:
「岳父大人放心,咱們如今并不怕打草驚蛇,就怕……他們全無反應。」
楊易之微微一愣,就已經明白了蘇陌的意思,當即點了點頭:
「言之有理。」
此后蘇陌又問這血蓮教教主,那云深不知處是何等形貌?
得到的答桉卻有幾分古怪。
血蓮教教主輕聲說道:
「那一處常年有云霧籠罩,朦朧間好似天上宮闕。
「卻又仿佛是一處峽谷深淵。」
這話就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還不如不說……
蘇陌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打兩下,便問道:
「驚龍會于西州分布,都是什么情況?
「一堂八門九峰之中,哪些是你驚龍會的勢力?」
「靜心堂。」
血蓮教教主回答的也很痛快。
「然后呢?」
「不知道。」
蘇陌靜靜的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
「第三驚具體吩咐你做了什么事情?」
「第三驚說,南海至尊蘇陌,必然前來尋我。
「倘若我有所不敵,便引他 前往乾坤洞中,洞中所留訊息,于他至關重要。
「其后,倘若蘇陌有所疑問,必須如實回答,如此可保我性命無虞。
「待等塵埃落定時,將賜血蓮藕,為我重塑武功身軀。」
「好一個龍門第三驚。」
蘇陌聽到這里,總算是長出了口氣。
終究是自己奢望了。
既然第三驚敢將這血蓮教教主扔在這里,豈能料不到這人會落到自己的手里?
自己試圖從此人的口中尋到線索,屬實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想到這里,蘇陌又隨口問了一句:
「你可知道,第三驚去了何處?」
語氣至此,已經不抱希望。
「不知道……但是,五月初五之時,他可能會在未央宮。」
「恩?」
蘇陌一愣,最后這一問,他全然沒有抱任何希望。
卻沒想到,竟然當真得到了答復!
「五月初五未央宮……」
楊易之看了蘇陌一眼:
「龍門第三驚,竟然也對敬龍堂小堂主的及冠之禮感興趣?」
蘇陌則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血蓮教教主一眼: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第三驚告訴你的?」
「不是。」
血蓮教教主老老實實的說道:
「我是偶然聽他自語。
「說,五月初五未央宮內,有一場熱鬧好瞧,到時候必要看個真切。」
蘇陌聞聽此言,不禁若有所思: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什么樣的表情?」
「期待得意。」
血蓮教教主輕聲說道:
「第三驚每當算計旁人之時,皆會露出此等表情。」
「原來如此。」
蘇陌表情波瀾不驚,眼神卻是逐漸凌厲。
片刻之后,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繼而對玉靈心說道:
「玉姑娘,麻煩你準備筆墨紙硯。」
「好。」
玉靈心點了點頭。
轉身離去,片刻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已經端來了蘇陌要的東西。
蘇陌看著血蓮教教主:
「我要你寫兩份東西。
「第一份,是血蓮教這些年來,所做種種惡行的自述。
「事無巨細,全都給我寫的清清楚楚。」
「是。」
血蓮教教主當即答應了一聲,提筆蘸墨就寫了起來。
蘇陌靜靜的看了兩眼,然后教他如何精簡一番,這才說道:
「第二件東西……關于驚龍會的事情,但凡你知道的,全都寫下來,縱然是道聽途說之事,也不可遺漏。」
「是。」
血蓮教教主又答應了一聲。
低頭揮毫,奮筆疾書。
而到了此時,蘇陌方才自懷中取出了那封信,扔到了桌子上:
「這是第三驚留給我的信,大家傳閱一遍吧。」
這信封上有蘇陌親啟這四個大字。
楊小云,玉靈心她們倒是沒什么。
可這四個字落入楊易之,凌紅霞他們的眼中時,卻是掀起了滔天波瀾。
楊易之更是豁然抬頭看向了蘇陌:
「你說,這是第三驚留給你的?」
蘇陌點了點頭。
凌紅霞卻已經將這封信給拿了起來,一目十行之間就已經看了一遍。
卻還不罷休。
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繼而 豁然站起,便要出去。
「凌姨且住。」
蘇陌連忙開口。
凌紅霞腳步當即一頓。
便聽得蘇陌嘆了口氣:
「凌姨要去何處?」
「……去找他。」
「去何處找?」
「五月初五,未央宮。」
凌紅霞想都不想便即開口。
蘇陌則輕輕搖頭:
「第三驚詭算之能,乃是我生平僅見。
「你又如何確定,這封信究竟是真是假?
「又怎么知道……那所謂的自言自語,不是第三驚演給這血蓮教教主看的?
「目的就是為了讓咱們失去分辨真假的能力,五月初五的時候,一頭扎進未央宮內。
「一旦身份暴露,其后情況就難說的很了。
「凌姨……小不忍則亂大謀,還請稍安勿躁。」
凌紅霞聽完這話之后,這才深吸了口氣。
抬頭仰望房梁,眼角有淚花滾動。
卻強忍著不讓它流淌下來:
「是了……沒想到還得你來提醒我。
「他已經死了這么多年了。
「我也當他死了這么多年了……
「怎么還是這般沉不住氣。
「只是,一想到,如果這封信是真的。
「我……我屬實是……」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長長的出了口氣,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
而這會楊易之也已經將這封信看完了,他臉色鐵青:
「這絕不可能!
「他臨走之前,曾經找過我,那一夜我們談了很多。
「那些事情,絕對不可能是假的。
「而且,如果那會第三驚早知道了這所有的一切,我又焉有命在?
「這匹夫竟然如此欺人,我豈能與之干休?」
楊小云和魏紫衣以及玉靈心三人則是迷茫。
不知道這封信到底寫了些什么。
玉靈心當即取過了這封信,楊小云和魏紫衣也不等著了,直接來到了玉靈心的身后一起看。
看完之后,各自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才明白,為何凌紅霞和楊易之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這封信中的內容,一旦屬實,那確實是難以置信。
可是……這封信會是真的嗎?
沉默最后是玉靈心打破的,她輕聲開口說道:
「蘇兄所說不錯,第三驚詭算之能,確實可怖。
「這封信真假難辨,摸不透虛實。
「那這個當口,我們索性不去考慮這封信的真假,只去揣測一下,第三驚為何要寫這樣的一封信!」
「我覺得,這封信是假的。」
楊小云忽然開口,干脆利落。
「哦?」
眾人當即同時看向了楊小云。
就聽楊小云低聲說道:
「諸位是關心則亂。
「恐怕都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云兒快說。」
楊易之連忙開口。
這封信屬實是讓他心神大亂。
雖然嘴上不愿意承認這封信是真的,可是心底深處仍舊抱著萬一之念。
萬一自己那兄弟,當真還活著呢?
這份思量其實很可怖。
更會影響其后的所有判斷。
他們做的事情,本就是萬丈懸崖走鋼絲。
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一旦自亂陣腳,那將不堪設想。
如果楊小云當真能夠窺破真假,哪怕心頭失望,卻也會堅定念頭。
楊小云也不猶豫,輕聲說道:
「如果家翁他還活著,何必去寫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