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滿堂這話顯然是戳到了這老者的痛處。
一聲怒喝之下，整張臉都變得猙獰起來。
無形的罡風激蕩一身青色長袍，一時之間，泥沙飛舞，塵埃激蕩。
足下于原地一踏，人便已經到了云滿堂的跟前。
五指成鉤，凌空抓下。
便見得兩道人影倏然而起，云滿堂和落蝶仙子各飛左右。
緊跟著就是轟然一聲炸響。
被這老者爪中勁風逼迫，地面剎那間支離破碎。
他猛然回頭再看云滿堂，這會他單刀已經在手，卻是對那落蝶仙子喊了一句：
“快走！”
落蝶仙子卻是不愿，抖手之間，兩把短劍落入掌中。
短劍比匕首稍長，比尋常長劍要短一節。
一手一把，一把正持，一把倒持。
顯然當中也大有門道。
她不知道云滿堂為何三言兩語之間，便要激怒眼前這對頭。
但彼此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此時此刻，無論云滿堂作何想法，她自然都只能跟他同進同退。
更沒有轉身就走的道理。
余下那二人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之間，飛身撲擊那老者而去。
當中一人還不忘對蘇陌他們喊了一嗓子：
“還不快走？”
方紅英眼見于此，忍不住看向了蘇陌。
蘇陌則是輕輕搖頭，不等開口，就聽到那青衣老者冷笑一聲：
“你們尚且不配死在老夫手里。”
話音落下，就聽得嗖嗖兩聲響。
兩道翠綠的影子，自那青衣老者袖口飛出，直奔的這兩人而來。
“小心！！”
云滿堂一聲驚呼。
那兩個人也是臉色大變。
這老者來頭不小，自號‘五毒老人’。
但是此人下毒解毒之法，未必厲害，可身上卻有很多他親自調教出來的毒物。
這些小東西極為厲害，一旦被咬到，那便是見血封喉。
此人憑借這般本事，想要躋身于三奇五老之中，讓他變成三奇六老。
只可惜，江湖人對此并不認可。
甚至當面奉承，背后奚落。
幾番糊弄之下，終究讓他得知真相。
一時引為奇恥大辱。
也因此，心性越發偏激。
再加上武功高強，手段厲害，善惡所行隨心，其后大家也都盡量躲著他走。
跟這云滿堂一道的兩個人，是一對兄弟，號稱‘伯仲雙英’。
算是有些俠名。
這一趟正是響應玉書老人的英雄帖，去尋那靜心堂的晦氣。
路上跟云滿堂和落蝶仙子相逢，知道彼此目的一致，這才結伴而行，卻沒想到，沒來由的竟然會被此人道上截殺。
一行四人正面這五毒老人，尚且不是對手。
而論及背地里的手段，更加干不過了……畢竟他們這四個人，多是走正大光明的路子，哪里有五毒老人的百般手段厲害？
江湖上遇到了打不過，弄不死的怎么辦？
結果就只能跑唄。
然后就跑到此處了……
面對五毒老人，他們早就對他身上的毒蟲毒蛇一類的東西，多加防范。
可是，卻沒想到，這五毒老人出手，兩道綠色的影子竟然會快到此等地步。
一愣之間，這兩道影子已經纏繞脖頸而上，正是兩條毒蛇！
兄弟倆對視一眼，都是忍不住悲呼一聲吾命休矣！
卻不想，脖頸冰冰涼涼，不見痛楚。
心中卻是發出奇想。
難道這五毒老人為了不讓對手死的過于痛苦，所有還在這毒蛇的毒牙之上另做了手段不成？
他豈能這般好心？
下意識的探手抓去，沒想到那毒蛇被他們隨手拿下，拽在手中便好似是兩條麻繩，蔫頭耷腦，全然不見半點能為。
“這……死了？”
伯仲雙英兩個人死中得活，卻是個莫名其妙，本以為死的會是他們兩個。
結果，這兩條蛇死了？
“死了？”
五毒老人聽到他們兩個說話，也是一愣。
本來這兩條毒蛇放出去之后，他便要追著那云滿堂打，讓這嘴上無德，硬是戳人痛處的小子，生不如死才行。
結果，本以為必然要死的伯仲雙英，竟然屁事沒有。
反倒是自己的毒蛇死了個莫名其妙？
一愣之下，飛身來到了伯仲雙英跟前。
伯仲雙英悚然一驚，作勢出招，然而拳風掌影籠罩之處，卻是空空如也。
五毒老人來去自如，手里拿著兩條蛇，已經站在了三丈之外。
他一手一條，拽拽這個，甩甩那個，怎么想都不覺得自己養的寵物，竟然就這般死于非命。
云滿堂幾個人則是相顧迷茫。
這是什么情況？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都將目光放在了那五毒老人的身上。
云滿堂眉頭微蹙：
“伱還打不打了？”
此言一出，就聽得五毒老人勃然大怒：
“你們誰個我的蛇，下了毒？”
眾人聽完整個都傻了。
你號稱五毒老人，在你面前，誰能給你的蛇下毒？
這豈非是無稽之談？
“好啊，好啊！”
五毒老人抬頭仰望，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還不承認是吧？
“既如此，今日便叫你們知道老夫的厲害！”
他話音至此，也不見如何作勢，就聽得刷刷刷的聲音，自他身上不斷響起。
然后眾人就看到，一道道黑色的影子，自他的袖口，褲腿之間，飛快爬出。
什么蜘蛛，蝎子，蜈蚣可謂是應有盡有。
這么多的毒蟲也不知道被他藏在了身上何處？
此時一落地，這些蟲子當即便飛快爬動。
也不知道這些毒物被他如何飼養的，各個腿腳飛快，直奔云滿堂四人而去。
不過這還沒完。
下一刻，五毒老人忽然從懷中取出了一支豎笛，輕聲吹奏，便聽得四面八方皆有‘嘶嘶嘶’的聲音響起。
如今乃是初春，雪融冰消，大地回暖。
一條條五彩斑斕的毒蛇，便這般大搖大擺的行在這乍暖還涼時節。
這一瞬間，周遭道路全都被這些毒蛇所阻。
走是走不了了，場內的這些毒蟲們則是飛快沖來，想要噬奪人命。
眼見于此，五毒老人哈哈大笑：
“你們敢給我的寶貝下毒，便是合該此報！
“九泉之下，閻王殿前，切記名號，殺你們的，乃是我五毒老人！！”
方紅英眉頭緊鎖，長劍已經在手，然而環顧之下，卻是不敢輕舉妄動。
忍不住回頭又看了蘇陌一眼，見蘇陌老神在在，全然未曾將這場面放在眼里。
一時之間雖然是松了口氣，卻也有點氣悶。
你有本事你倒是用啊……光這么坐著，啥也不干，讓人心頭怪緊張的。
而就在此時，刀光一起，就要落下。
卻聽得兩個聲音同時開口：
“不可！！！”
一個聲音自然是五毒老人。
他一邊說，一邊一步上前，掌中勁風一拿，直接攔住了云滿堂的這一刀。
同時目光巡視，在找另外一個出聲之人。
可是人尚未找到，卻忽然發現了另一件事情。
自己的這些毒蟲們，竟然沒有聽從自己的命令去咬這幾個人。
反而是排著隊的，朝著當中一輛馬車走去。
順勢看去，那馬車之上，正斜坐著一個書生打扮的轎夫。
馬車的門簾撩開一角，這些從自己身上下來的毒蟲，蜘蛛，蝎子，蜈蚣，正排著隊的魚貫而入。
“我……你……這！？”
五毒老人這一瞬間眼珠子都差點掉腳背上。
今日莫不是見了鬼了？
當即掌中內力一轉，云滿堂悶哼一聲，趔趄后退。
也是五毒老人無心他顧，并未傷他，當即云滿堂也跟著看向了那馬車方向。
目光落在蘇陌的身上時，卻是越看越眼熟。
最終這才恍然大悟：
“是……”
剛說了一個字，就見得蘇陌豎起一根食指，擋在了唇前。
云滿堂這才連連點頭，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
他已經認出來了，這書生正是那一日偶遇的吳乘風。
雖然不知道這位身份明顯非同小可的年輕人，為何忽然之間又做書生打扮于此趕車。
但是，當日他對蘇陌身邊那些高手，卻是印象深刻。
五毒老人雖然厲害，卻也只是對他們而言。
對于這位‘吳乘風’吳兄弟來說，料想也不過如此而已。
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提醒了一句：
“小心，此人要比那天風十二煞還要厲害許多！”
蘇陌聞言一笑，而這會五毒老人已經到了馬車跟前。
他眉頭緊鎖，看著馬車邊上，這些順著車轅爬上，進入車廂之內的毒蟲們。
這一路走來，他已經嘗試了各種辦法，想要將它們喚回來。
可它們對自己的命令，卻置若罔聞。
從來無往不利的法子，這會竟然就跟失去了效果一樣。
這讓這老頭，一時之間竟然不敢造次。
站在馬車邊上，目光之中并無蘇陌，只是雙手抱拳：
“閣下收了老夫這些毒蟲毒蛇，難道便沒有什么說法嗎？”
馬車一時安寧，過了片刻之后，小司徒那略微有些怯怯的聲音這才響了起來：
“謝謝？”
豈有此理！！
這是道謝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五毒老人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來是對方竟然跟自己說謝謝！？
二來，聽聲音，車廂之內的竟然是一個姑娘。
一個姑娘到底哪來這般大的本事，可以駕馭這些毒蛇毒蟲？
這讓五毒老人忍不住面色凝重：
“方才給老夫的寶貝下毒的，就是你吧？”
伯仲雙英方才見到這毒蟲排隊進車廂的畫面，便已經有所猜測。
此時聽到五毒老人這般說法，全都豎起耳朵來聽。
然后就聽到車廂之內小司徒笑著說道：
“你那兩條蛇，看上去太兇了。
“而且，剛剛過冬，你想來也未曾讓它們睡夠，雖然你養育之法有些精妙，讓它們毒性更強。
“但是按照你這般養育之法，一年催毒，一冬下去就得減去個七八成吧？”
“……這，你這是如何看出來的？”
“這倒是不難。”
小司徒低聲說道：
“驅毒之術是我三歲的時候跟著家中長輩學的，你養的這些東西還算是有些意思。
“對我有點用處。
“正好，我……我大哥有事要做，將來這些說不得就能夠派上用場。
“這一次，我便是收下了，免得你用它們為惡。
“嗯，不過，拿了你的毒蟲，卻也不能白拿。
“一句謝謝似乎不夠，這樣吧……”
說話之間，就聽到馬車之內，傳來了嘩啦啦的翻書聲，緊跟著就聽到撕拉一聲響。
下一刻，自那馬車門簾邊上，伸出了一只手，拿著兩頁紙遞了過來。
“這兩頁紙上，有我批注的，關于驅毒之術的法子。
“料想對你現在來說，算是有用。
“你拿著，便算是我給你的謝禮了。”
“這……”
五毒老人做夢都沒有想到，竟然會得到這樣的一番回答。
看著那兩頁紙，屬實是不知道該不該接。
最后就見到那書生順手接過了那兩頁紙，朝著自己遞了過來。
五毒老人下意識的上前一步，看了那車廂一眼，忽然冷笑一聲：
“小女娃，你本事很大，但是難道就不怕我劫持了你這車夫，然后要挾于你，讓你交出全篇嗎？”
小司徒聞言似乎愣了一下。
挾持蘇陌，要挾自己？
你說反了吧？
你有這么大的本事，何必沉迷于驅毒之術？
當即啞然一笑：
“不怕。”
五毒老人聽小司徒聲音至誠，知道這是真話。
不是那些在自己面前，胡言亂語，糊弄人的鬼話。
一時之間眸光變化萬千。
良久之后，他長嘆一聲，未曾去接蘇陌手上的那兩頁紙，而是后退一步，雙手抱拳深施一禮：
“今日得見高賢，屬實是心中佩服。
“老夫無功無德，不敢愧領好意，這些小東西，便算是送給您的禮物了。”
“哦？”
小司徒聽完之后一愣：
“那我還真的得謝謝你了。
“這些小東西培育起來，估摸著極為耗時。
“你這般送給我，不會心疼嗎？”
“這……倒也確實是有些心疼。”
五毒老人說到這的時候，臉上也確實是流露出了一些肉痛之色。
“是吧。”
小司徒笑著說道：“外人只怕不知道你于其中付出多少心血，你如此慷慨大方，我倒是不好小氣了，只是我如今身無長物，不知道該回報你什么才好。”
“不敢。”
五毒老人忽然說道：
“老夫只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姑娘能夠成全。”
“哦？那你說來聽聽。”
云滿堂一心人看到這會，感覺自己就跟看天書一樣。
如墜五里霧中，看的滿心迷茫。
這啥情況啊？
怎么都想不到，這兇神惡煞的五毒老人，這會竟然如此恭敬有禮。
而且，還是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
正嘖嘖稱奇之間，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一句話，便被這五毒老人說了出來。
就聽到五毒老人沉聲說道：
“老夫希望，姑娘能夠收我為徒！傳我全篇驅毒之術！！”
“啊？”
此言一出，云滿堂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人是誰？
五毒老人！
雖然未曾列入三奇五老之一，但是一身武功和本事，仍舊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
今時今日，對于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恭敬有禮姑且罷了。
更是要拜其為師！
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蘇陌聽的也是有些愕然，這老頭……想的還挺美啊。
忍不住笑著問道：
“倘若咱家姑娘，不收你，你就不送這些小東西了嗎？”
“你是什……”
五毒老人一聽到蘇陌插嘴，頓時勃然大怒。
忍不住想要怒斥一句。
但是想想，這畢竟是‘恩師’的車夫，終究是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
“老夫自然不敢。
“無論姑娘答應與否，這些東西老夫都雙手奉送。
“只是……江湖深遠，知高賢而難見高賢。
“如今遇到，無論如何，也不愿意錯過。
“有此癡心妄想，還請姑娘莫怪。”
蘇陌聞言，倒是覺得有幾分道理。
看了這五毒老人兩眼，便又笑道：
“你武功遠勝于咱們，我家姑娘只通毒術，對武學一道涉獵極少。
“你想要學她的驅毒之術，為何不將她直接擄劫而去？
“此番祈求，屬實是舍近求遠了。”
方紅英等人聽的險些兜不住……好一個‘武功遠勝于咱們’，這人睜眼說瞎話的時候，是真的不會眨眼嗎？
五毒老人則是瞪大了雙眼，忍不住怒斥蘇陌：
“你，你簡直豈有此理！
“這番話，如何能夠當眾說出，這不是將姑娘置于險地之中嗎？
“你……姑娘，您可以不收我為徒，但是，這馬夫，卻是該死！！”
卻不想這話一出口，蘇陌是樂了，馬車里的小司徒卻是怒了：
“你，你不許胡說八道！！”
“……是。”
五毒老人眉頭緊鎖，心頭忐忑。
這人性情雖然偏激，但是一生鉆研毒物，非要說的話，其實是有幾分赤子心態。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自己是怎么引起了姑娘的不快。
然后便聽到小司徒低聲說道：
“你……算了，這些毒蟲還給你就是了，我不能收你當徒弟。
“一來你年歲如此之長，被我為師，屬實不合適。
“二來家中長輩尚未允許，我也沒有資格收徒。”
五毒老人聞言頓時滿臉失落之色，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
“既如此，那便罷了，這些小東西就算是送給姑娘的禮物，還請姑娘萬莫推辭。
“老夫……哎，本也是老夫癡心妄想了。
“不過，還希望姑娘能夠允許，讓老夫隨行一路。
“你這馬夫屬實可惡，方才那話一出，萬一走漏消息，只怕會有人對您不利。
“便請姑娘賜下恩德，讓老夫為您護持一路，略盡綿薄吧。”
小司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便默不作聲。
蘇陌則笑吟吟的問道：
“想要跟咱們同行，這倒也未必不可。
“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幫靜心堂做事？”
“這與你何干？”
五毒老人又對蘇陌怒目而視。
然后就聽到小司徒的聲音傳出：
“不能說嗎？”
五毒老人聞言，想都不想：
“能。”
蘇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