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頭?”
石城這話一出口,除了石勝天之外,在場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蘇老魔’這三個字,魏紫衣說得,旁人私底下說兩句,蘇陌也未必會放在心上。
畢竟他素來寬容,對于身邊的人極少苛責。
可是,今日這場合,光明正大的以‘老魔頭’來稱呼蘇陌。
這……見過膽大不怕死的,還沒有見過這種上桿子找死的。
一時之間哪怕是魏紫衣都對其豎起了大拇指。
勇氣可嘉!
石城也木了。
主要是看到石勝天之后有些激動。
畢竟是親爺倆,哪怕石勝天藏頭露尾,臉上還帶著面具,石城仍舊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想到先前蘇陌還要挾他,想要見一見自己的父親。
當時自己可是咬著牙的將這事給推了。
誰能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直接送上門來了。
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急切之下,說話也沒經過腦子。
一禿嚕就出來了。
此時心中也是不禁一聲長嘆……吾命休矣!
就聽到石勝天一臉疑惑:
“老魔頭?哪呢?”
石城恨不能吐一口血,這老頭子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正想應付兩句,然后讓他趕緊腳底抹油。
便聽到蘇陌笑吟吟的說道:
“是啊,本座也很好奇,石兄弟口中的這位老魔頭,如今身在何方啊?”
“這……”
石城訕笑兩聲,一個勁的給石勝天使眼色,擠眉弄眼的,五官都差點飛出去。
石勝天有些納悶。
雖然不知道自己兒子這是犯了什么病,卻也知道這船上只怕有兇險。
當即微微點頭:
“沒想到蘇少俠一直在照顧我這不成器的兒子。
“那石某今日登門,反倒是多有失禮了。”
“不敢不敢。”
蘇陌輕輕擺手:
“南海武尊之名,蘇某如雷貫耳。
“早就想找前輩一敘,只可惜令郎對蘇某多有顧忌,不愿帶蘇某前往。
“今日前輩蒞臨,屬實是蓬蓽生輝。
“正好略備薄酒,請前輩品評。”
話音至此,他隨手倒了一杯酒,緊跟著兩指在桌面上輕輕一磕。
這會石勝天正開口說話:
“不必不必……太客氣了……”
話音剛落,就見得那酒杯在蘇陌兩指一扣之下,頓時飛起,緊跟著蘇陌屈指一彈。
聲未起,杯先至。
石勝天眸光頓時一變。
這屈指一彈之威,何至于斯?
當即單手一引,腳下步法變化,連退三步卻無影無形,掌勢一開,風如驚雷。
其勢于背后醞釀,好似有一只龐大的手掌,隨著石勝天單掌送出,緩緩前伸。
銳利至極的破風之聲,到了此時方才響起。
便見到石勝天這位南海武尊的手掌之前,一個酒杯正在虛空之中,滴溜溜的打轉。
速度之快,宛如急電。
然而這般快速旋轉,卻偏生沒有一滴酒水灑落。
石勝天卻是眸光凝重。
掌勢緩緩回退,那酒杯則是步步緊逼。
終于,石勝天一跺足,就聽得砰的一聲。
掌心三寸之前的那酒杯,隨著這一腳落下,竟然也跟著沖天而起。
下一刻,石勝天身形一轉,直沖云霄。
一把將這酒杯抄在手中,仰頭便飲,不禁哈哈大笑:
“好酒!!”
“奸猾。”
東方羽眼見于此,卻是低聲冷笑。
蘇陌敬酒,杯碎酒灑,都是技不如人,沒有資格喝這酒。
這事如果傳出去,南海武尊這四個字,只怕要大打折扣。
偏生蘇陌這一彈指之下,酒杯激飛,遠非尋常人所能應付。
石勝天雖非尋常人物。
可面對蘇陌這一下,也是窮盡渾身解數。
可縱然如此,也難以讓這酒水在一滴不撒的情況下,拿在手中。
他掌勢回退那會,本就是在化解這酒杯上附著的內力。
倘若他當真能夠輕易化解,直接將杯子拿住就是。
何必再有其后的動作?
正是因為他沒有這個把握,索性再借一股力道,將這杯子送到天上。
其后沖天而起,縱然是撒了幾滴酒水,旁人也難以觀察到。
這份心機,自然是當得上奸猾二字。
心念至此,這位南海武尊已經雙足站定,落到了甲板之上,一甩手:
“還給你。”
蘇陌抬頭,卻發現那酒杯倏然在前,忽焉在后,一剎那好似漫天都是杯影,縱然伸手去接,也只怕難以摸到痕跡。
當即不禁一笑,索性袖子一甩。
就聽得呼啦一聲響,漫天杯影頓時消失的干干凈凈。
緊跟著一抽袖,就聽得嘀鈴鈴的連聲脆響。
一個酒杯正在蘇陌面前的桌子上,不住打轉。
石勝天眸子微微一縮,雙手抱拳:
“好功夫。”
“前輩的手段,也屬非凡。
“蘇某這一門彈指神通,自大成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出手無有建樹。”
“只是前輩,行走江湖,旁人給的東西,可莫要輕易入口。晚輩有個朋友,便是因此而死。”
石勝天一呆:
“不會吧……你武功如此高明,豈會行這下三濫的手段?”
“那可難說。”
蘇陌輕輕搖頭:“前輩氣勢洶洶而來,好似要命,為了保命,身為晚輩,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是真的?”
石勝天瞪大了雙眼,忍不住看向石城。
既然自己兒子在這船上,想來對這人有所了解。
是真是假,自己看不出來,石城或許能夠看出來?
結果一看之下,發現石城也是滿臉迷茫。
頓時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他。
耳邊則傳來蘇陌的笑聲:
“那也未必。”
“那到底有毒沒毒?”
石勝天忍不住挑了挑眉。
蘇陌展顏:
“前輩難得來這一趟,這等旁枝末節,咱們稍后再說如何?
“不如先來喝上一杯,機會難得,正有不少事情想要跟前輩請教。”
石勝天心說,哪就旁枝末節了?我現在還敢喝你的酒?
不過心思一動之間,卻是微微一笑:
“好,既然少俠有此雅興,老夫豈敢不從?
“正所謂登門是客,自然是客隨主便。”
“請。”
蘇陌一伸手。
“請。”
石勝天當即來到桌前坐下。
內息已然運行了一圈,卻并未發現體內有什么異樣。
琢磨著,這毒藥多半是假。
不禁冷笑一聲,些許雕蟲小技,也敢在自己面前賣弄,終究是小看了我石勝天!
他縱橫江湖多年,一手一腳打出了南海武尊的赫赫威名。
其為人不能說狂妄自大,卻也有自己的驕傲。
今日他登門本就有事。
雖然蘇陌的武功出乎預料,讓他心意已經轉變。
卻也不能說走就走。
更何況,現如今自己的兒子也在此處。
這蘇陌絕非易與之輩,要走也得將兒子帶走才行。
心中念頭至此,就見到蘇陌看了一眼東方羽:
“右圣有事在身,便不用在這里陪著了。
“你自去就是。”
“是。”
東方羽當即單膝跪地:“那屬下告辭……”
話說至此,瞥了石勝天一眼,又低聲說道:
“殿主須得當心,這老家伙性情古怪,無拘無束,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
“若是一言不合,殿主當搶先出手拿下此獠再說。”
“……老夫都聽著呢。”
石勝天臉都黑了,這是當著和尚罵禿驢啊。
東方羽對他這話充耳不聞。
“右圣有心了,此去若有兇險,切記以保全自己為先。”
“屬下明白。”
東方羽大禮參拜之后,這才轉身離去。
石勝天看的嘖嘖稱奇。
龍王殿左右二圣,他其實都見過。
知道這兩個人都是眼高于頂之輩。
絕非武功高強便能夠讓他們如此臣服。
由此可見,這蘇陌除了一身武功高明的不像話之外,其本人心機城府建樹定當也在常人之上。
這才能夠讓東方羽如此甘心拜服。
當即隨著眾人一起目送東方羽離去。
就見到東方羽坐在一小木筏的椅子上,片刻消失不見。
待等眾人收回目光之后,石勝天這才若有所思:
“這廝是不是把老夫的船,給順走了?”
一念及此,豁然跳了起來,破口大罵:
“姓東方的,你給老夫等著,下次見你,看老夫不把你的屎給打出來!!”
“哼。”
四海龍頭齊聲冷哼,看著他的眼神很是不爽。
石勝天罵罵咧咧回頭,一眼便瞥見了這四海龍頭看著自己的目光,當即脖子一揚:
“怎么,四條小蟲還不服氣?”
四海龍頭面色一沉。
便聽到蘇陌笑道:
“前輩,請。”
伸手給這石勝天倒了一杯酒。
石勝天這才收回了目光,三指落在酒杯之上,正要提起,卻忽然看向了蘇陌:
“卻不知道該稱呼你做蘇少俠,還是蘇少盟主,亦或者是蘇殿主?”
“不如叫我蘇總鏢頭?”
蘇陌拿手指了指頭頂上的風帆:
“實不相瞞,蘇某家中乃是開鏢局的。
“這一趟到南海,也是想要看看這南海之上,可有鏢局發展的余地,拓展一下家中的買賣。”
石勝天眨了眨眼睛:“然后就拓展成了南海盟少盟主和龍王殿大殿主?”
“因緣際會也是巧合。”
蘇陌微微一笑:“實則蘇某自己都不知道這一路走來,怎么會變成這般模樣。
“南海盟這邊是高天奇高盟主青眼有加,力排眾議,再加上天齊島局勢所迫,這才勉為其難。
“至于龍王殿……這事也是說來話長。
“如今這鏢局仍舊是蘇某主業,余下的,前輩當成這是蘇某的兼職就是。”
“兼職?”
石勝天聽著這詞感覺頗為新鮮,卻又極為貼切。
不禁搖頭一笑:
“好一個兼職……倒是羨煞人也。”
“前輩今日此來,想必不是為了聽蘇某閑話家常。”
“這些瑣事,待等之后閑來無事,咱們在細說如何?”
石勝天微微蹙眉,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讓自己走了?
他微微搖頭,正要點破蘇陌騙他中毒這事,已經被自己發現。
讓他知道,想要憑借此道拿捏自己,已無可能。
自己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整個南海誰人能阻?
結果就聽到腳步聲響起,一抬頭,就見到一個有幾分面善之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正緩步而來。
略一定神,不禁一愣:
“病公子?”
病公子端著托盤到了跟前,將上面的菜品呈上。
聞言看了石勝天一眼,并未理會,只是收起托盤,肅立一旁。
石勝天卻是心頭一抽。
南海之上用毒的大行家,用手指頭扒拉扒拉,還不滿一手之數。
當中便有這病公子一號。
這人當年于南海為非作歹那會,自己也曾經有心除惡,卻始終未曾拿到這人的痕跡。
其后絕跡江湖,本以為已經死了。
沒想到竟然被這蘇陌收服,留在了身邊。
若是此人配制奇毒,那自己方才匆匆一查,說不得真的給忽略了。
沉吟之下,石勝天索性一笑:
“沒錯,這一趟老夫登門,確實是另有要事。
“蘇……蘇總鏢頭可知道,南海風雨將起,你正處于這風口浪尖。”
蘇陌輕輕點頭:
“沒想到這伙人倒是神通廣大,竟然能夠將這消息送到前輩跟前。”
“原來你已經有所察覺。”
石勝天輕輕點頭:
“那就好,這倒是省下了老夫不少的功夫。
“實不相瞞,這一趟老夫前來,本是想要強搶你身上的武神鑰!”
“哦?”
蘇陌看了石勝天一眼:“那如今呢?”
“如今……”
石勝天瞥了一眼石城。
發現石城又在對他擠眉弄眼,意思很明顯,還是讓他趕緊跑。
一時之間有些氣悶。
自己好歹也是南海武尊。
石城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又當爹又當娘,手把手傳授武功,旁人不知道自己的本事,難道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清楚嗎?
何至于一個勁的讓自己趕緊跑?
弄的自己好好的一個大高手,半點氣勢也無,全賴這臭小子給自己拆臺。
卻不知道石城實在是為他著想。
自龍木島上結識蘇陌到現在。
蘇陌的武功每每超越他的想象。
當時龍木島上,他雖然沒有見到蘇陌大戰龍木島主,但是其后在海上飄著的那會,卻看到了蘇陌拍平巨浪的場面。
其后天齊島上種種,他因為身份尷尬,也沒有親眼得見。
但是后來在齊家上上下下,跑來跑去的當口。
也見到了當日蘇陌和龍門第七驚,以及那幽云盟盟主方幽云交手之所。
那簡直暴力的不像樣子。
最后便是前不久,蘇陌于海上上演的那一出。
那宛如天地之威,實非人力能敵。
自己的父親縱然武功蓋世。
可再怎么蓋世,在石城看來自己的親爹也是一個肉體凡胎的人。
而蘇陌……根本就不像人。
人哪有這么強的。
就算有人說蘇陌是從哪個地縫里鉆出來的千年老魔,石城都只會點頭贊同,半點不會懷疑。
因此,真要動手的話,石勝天八成不是對手。
現如今離去尚且還能落個體面。
真要被蘇陌拿下了,強行留在船上,那才叫難看呢。
石勝天哪里知道這里面的玄虛?
只是心中有些郁悶,不過抬頭看了蘇陌一眼之后,還是說道:
“如今老夫確實是改變主意了。
“實則老夫想要來強搶你的武神鑰,也是因為不想讓這東西遺禍江湖。
“武神殿這三個字,對于南海江湖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承載了太多武人的希望和臆想。
“因此但凡這消息傳出江湖,必然會掀起連番的腥風血雨。
“你處于這風口浪尖,更是首當其沖。
“老夫實不想讓你這龍木島上大放異彩的大好青年,就此斷送性命,這才不遠千里跑這一趟。
“卻沒想到,蘇總鏢頭倒是讓老夫意外。
“老夫本想你這所謂的南海盟少盟主,當是那高天奇故意放出來的消息。
“正是用來吸引旁人注意,想要渾水摸魚。
“卻沒想到,你除了這南海盟少盟主之外,竟然還身兼龍王殿殿主之位。
“右圣東方羽對你嘆服至此,四海龍頭更是唯命是從。
“可見你這殿主并非是隨口說說這般簡單。
“如此看來,高天奇也未必有本事可以隨意擺布于你。
“那這個消息之所以會出現在老夫的面前,只怕是有人想要借刀殺人……”
石勝天不愧南海武尊之名,屹立多年而不倒,三言兩語之間,便已經拿捏清楚。
言談至此,他抬頭看向了蘇陌:
“不過,這件事情,蘇總鏢頭似乎早就已經了然于胸?”
“歸墟島。”
“歸墟島的少島主,確實是有些手段。”
“原來如此。”
石勝天眉頭微微蹙起,看了蘇陌一眼:
“武神殿內,危機重重。
“昔年老夫誤打誤撞闖入其中,歷九死一生,這才僥幸得脫。
“從中獲取了一些東西,成就了一身天絕九式。
“這些事情早就傳遍南海。
“現如今你身負武神鑰之事,已經引起了滔天波瀾。
“就老夫所知,有鐵鷹傳信,糾結了一批江湖上的好手,連同一些門派的主事,正要連成一體前來找你討要這武神鑰。
“你打算,如何應對?”
“前輩以為如何?”
蘇陌看了石勝天一眼,微微一笑。
石勝天半晌無語:
“蘇總鏢頭如此奸猾可還得了?
“明明是你的事情,怎么還問起老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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