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聽東方羽說話,一時之間眉頭緊鎖。
九陰鎖脈確實是出自于九陰玄冰策之中的一種手段。
只是這手段代價極高。
施展此術之人,須得耗去三成修為。
于對方體內形成九道真氣。
這九道真氣為錨點,每三年發作一次。
發作之時,九處錨點封存的玄冰真氣,便會蓬勃而出,封鎖周身要穴。
此等狀態之下,內功每運轉一分,便如刀噼斧砍。
痛苦至極!
唯有九陰玄冰策總綱之中,擁有破解之法。
否則的話,這九陰鎖脈一經降下,終身無解。
而發作之時,若是無人以九陰玄冰策為其梳理,便只能忍受足足九日玄冰鎖脈之苦。
此后以九年為一劫,經三九之劫后,縱然是有九陰玄冰策在身,也無法解開這九陰鎖脈了。
其后九陰鎖脈便不會再發作。
但是體內的九處真氣,每年都會散逸出來,冰封竅穴經脈。
最多九年,身中此術之人,便會徹底化為冰凋。
體內血液經脈盡數經結成冰,縱然是大羅金仙降世臨凡,也斷無生機。
心念至此,蘇陌也不再多言。
兩指扣住東方羽手腕,內力一探之下,便已經出了口氣:
“觀右圣體內狀況,這正是第二劫的第一次發作。
“右圣受苦了……”
“殿主言重了。”
東方羽勉強一笑:
“欲成此位,必受其重。
“而且……若是過去,殿主一身九陰玄冰策的武功,想要為我紓解此痛,不過是反掌之間。
“只可惜,先代殿主遠走江湖……九陰玄冰策自此失傳。
“前殿主未得此功,無法為我和左圣梳理。
“那這便是我們二人的命。
“實則,我和左圣已經做好準備。
“既然余生不久,便要早收佳徒。
“須得在凍成冰凋之前,將這一身武功傳下,讓我左右二圣之名得以傳承。
“終究不能讓龍王殿,失卻了這左右二圣的位置。”
“……縱然是沒有人為你們紓解這九陰鎖脈之苦,也仍舊如此嗎?”
蘇陌眉頭微微蹙起。
東方羽一愣,輕輕搖頭:
“區區痛楚,能奈我何?
“更何況,如今天降雄主,已經是上蒼垂憐。
“殿主是天縱之才,屬下只需再忍幾年便好。”
“哈!”
蘇陌啞然一笑:“既如此,那我這所謂雄主,卻又何忍看你再忍?”
說話之間,他一把將東方羽拽起。
東方羽見此卻是神色大變,連忙說道:
“殿主且住……
“殿主……您入南海不久,屬下雖然不知道您是從何處得到龍王鑒,以及九陰玄冰策。
“不過料想如今功行不深,切不可妄動真氣。
“否則的話,不僅僅無法為屬下梳理體內的九陰鎖脈,反而會反傷自身。
“您如今身系龍王殿萬千弟子性命于一身,乃是萬金之軀。
“若是有絲毫閃失,屬下萬死難恕!
蘇陌至此卻不言語,單掌一起,掌心之中玄冰真氣凝結,探手一拍已經落在了東方羽的背上。
東方羽身軀一震,只覺得一股浩如煙海的蓬勃內力,已經轟然入體。
不禁雙眸圓瞪。
這……這哪里是什么功行不深!?
縱然是那黑島一役之后,被毒尊坑害不淺的先代殿主,也沒有如此深厚的玄冰真氣吧?
這……這怎么可能?
心中愕然之間,便聽得蘇陌輕聲開口:
“凝神,抱元守一!”
當即東方羽再不敢言,雖然有萬千疑問,也只能全都憋著。
等著蘇陌給自己梳理體內的九陰鎖脈。
只不過,梳理此術,并不為難,殿主何至于讓自己抱元守一?
正想著的功夫,忽然就感覺,蘇陌傳入體內的玄冰真氣,直沖一處錨點,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便覺得那一處的錨點……沒了!
殿主不是為我梳理九陰鎖脈,而是為我……破解此術?
心中愕然之間,只覺得一股玄冰真氣轟然自體內蔓延,尋經脈繞行一圈,直接歸入丹田之內。
當即再不敢胡思亂想,抱元守一,功行周天。
近半個時辰之后,蘇陌這才收回手掌。
內息調勻,歸入丹田之中。
抬頭看向東方羽。
東方羽卻是勐然睜開雙眼,只聽得體內砰砰砰,接連聲音響起。
通體大暢!
甚至暗龍堂抓他之后,在他身上施加的酷刑,傷勢,也已經好了大半。
連忙下地,翻身跪倒:
“屬下東方羽,謝殿主再造之恩。”
“九處錨點,破開一處,你這九陰鎖脈,便不復存在。”
蘇陌輕聲開口說道:
“只不過,這九陰鎖脈雖然是劫,卻同樣也是福。
“料想……你師父昔年是憑借一身修為性命,為你落下這九陰鎖脈的吧?”
“殿主目光如神。”
東方羽低聲說道:
“左右二圣傳承三分九陰玄冰策,不解全篇之妙,想要落下此訣,便須得以一身修為性命為引。”
“便是得益于此,你師父一身修為實則一直都在你的體內。
“過去無法化為己用,是因為九陰鎖脈訣一直在折磨你。
“不過,也因此這內力已經與你圓融一體,不分彼此。
“如今九陰鎖脈不復存在,本座又幫你解開了三處錨點。
“破開的內力,便可為你所用,你也因此內功大進,只不過……若是再上一層,只怕你難以承受。
“其后這六處,就須得你自己徐徐化開,收歸己用。”
蘇陌一笑:“這便是所謂的劫后得福。”
東方羽一個頭磕在地上:
“屬下……萬死難報此恩!
蘇陌卻搖了搖頭,來到他跟前,將他攙扶起來:
“右圣此言差矣……
“非要說的話,若非是先代殿主私自帶走龍王鑒,枉顧殿主傳承,何至于讓這龍王鑒丟失?
“你和左圣又何必受這么多年的九陰鎖脈之苦?
“如今本座不過是略作補償而已,當不得什么萬死難報……”
東方羽連忙搖頭:
“這一切都是屬下心甘情愿。”
話說至此,東方羽又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問道:
“殿主……您到底是從何處尋得這龍王鑒?”
“右圣可曾聽聞龍木島?”
蘇陌也沒有隱瞞。
東方羽一愣:
“這自然聽說過!
“您于龍木島上大展拳腳,屬下也有耳聞。
“只是沒想到,當時道聽途說的少年豪俠,竟然成了咱們的殿主。”
蘇陌一笑:
“龍王鑒便是在那龍木島上找到的。”
“啊?”
東方羽大吃一驚:
“怎么會?
“這么說來,您得到龍王鑒至此,尚且不過數月?
“可是……可是您這一身九陰玄冰策的內功,卻要比先代殿主,還要深厚的多……這……”
“許是本座修行此功之前,便已經有了一身內功根基。
“因此無論修行什么武功,都快人一等。”
蘇陌一笑:“右圣無需為此驚訝。”
東方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只能低聲問道:
“殿主……您如今,九陰玄冰策修煉到了第幾重了?”
“最近事忙,已經少有時間修煉。
“如今堪堪七重圓滿,即將踏入第八重境界。”
蘇陌嘆了口氣:“若非是瑣事纏身,專心用功的話,當可突破九重。倒是有些可惜了……”
東方羽就感覺這天聊不下去了。
再聊能氣死個人啊!
內功深厚,百脈暢通,自然是修煉什么武功都會很快。
可問題是,這短短時日之內,進境如斯。
這……這,這還是因為瑣事纏身?
若是沒有瑣事纏身……那,那這多少人窮盡一生也無法問鼎巔峰的九陰玄冰策,難道在自家殿主手上,隨隨便便就能夠功行圓滿嗎?
那在這之前,自家殿主的武功,又達到了何等境界?
想到這里,東方羽忽然哈哈大笑:
“果然是天佑我龍王殿!
蘇陌看他如此,也只好微微一笑。
而東方羽沉吟片刻之后,卻是抱了抱拳:
“屬下本想待等傷勢好轉之后,便告辭離去。先去尋那暗龍堂的晦氣……
“沒想到,得殿主賜救。
“如今恢復的遠比預想之中的還要快。
“既如此,那屬下敢請告辭。
“這便……”
他話說至此,忽然便聽到有腳步聲匆匆來到門前。
回頭一看,正是一個船上的伙計。
看到蘇陌和東方羽正在閑談,這人連忙抱拳拱手:
“總鏢頭,海上出現了一個人,宋老大拿不準此人來路,想請您一觀。”
“……人?”
蘇陌微微一愣,便輕輕點頭。
跟東方羽對視一眼,當即同時出門。
轉眼之間,便已經來到了甲板之上。
宋元龍手持千里目,正在船頭查看。
這千里目在南海之上算是禁品。
被三大勢力聯手封殺。
不過如今蘇陌身兼三大之二,已經成了定規矩的人,這規矩對他來說,自然也就沒有絲毫意義。
宋元龍聽到腳步聲,連忙回頭看向蘇陌:
“見過總鏢頭。”
蘇陌擺了擺手:
“人在何處?”
“在海上。”
說話之間,宋元龍伸手將千里目交給了蘇陌。
蘇陌抬眼,窮盡目力,果然見到海上有一個黑點。
似乎正在乘風破浪。
當即舉起千里目再察,那卻是一艘小木船。
說舢板都有點看得起它,根本就是一個木筏。
上面別無他物,只有一把椅子。
椅子上正有一個黑衣人安坐其間,手里還端著一杯茶。
兩側白浪翻飛,正急速前進。
看目標,竟好似就是自己這條船!
一時之間也是略有愕然,這是哪里來的鷹眼?
不過轉念便是一笑。
自從遭遇那御海王船之后,蘇陌便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很多人的目光之中。
如今這海上之人,形單影只,可見藝高人膽大。
八成是沖著自己手中的墨霜笛和那燃木甲上的地圖而來。
當即對宋元龍說道:
“讓弟兄們各行其是就是。
“嗯,不過既然有客到,總得招待一番,讓廚房拿點吃喝過來,便在這甲板之上,靜候佳客。”
“是。”
宋元龍當即答應了一聲,揮手讓眾人離去。
其后楊小云他們聽到消息之后,也來到了甲板上等著。
尹小魚乖乖巧巧的在一邊伺候,給蘇陌他們倒茶。
蘇陌偶爾看尹小魚一眼,尹小魚連忙報以微笑。
倒是笑的蘇陌好不忍心。
忍不住對楊小云低聲說道:
“你下次問問小司徒,有沒有修牙的法子。
“挺好一姑娘,一笑全毀了。”
“……怪誰啊?”
楊小云白了蘇陌一眼,好像人家的牙齒不是被你打掉的一樣。
蘇陌嘆了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嘛。”
“這話用在這里……古古怪怪。”
楊小云微微一笑,卻又皺起了眉頭:
“到了……這人只怕來者不善。”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衣袂破風之聲響起。
一抬頭,正是方才還在木筏子上端坐喝茶的那位。
他身形站定,臉上卻是多了半張黑色面具。
三縷長髯直垂到胸口,隨風招展。
目光一掃,微微一笑,聲音略顯低沉:
“敢問哪一位是南海盟少盟主蘇陌?”
蘇陌尚未開口,身后蕭何便已經開聲說道:
“來者何人?”
“趕路人。”
那人一笑,全不以為意。
“好一個趕路人……”
蕭何冷笑一聲:
“趕路人不去趕路,來到咱們船上,尋咱們殿主,有何貴干?
“若不報上名來,小心被咱們直接扔下去。”
“哦?殿主?”
來人一愣,看了蕭何兩眼,頓時恍然:
“你是龍王殿青火龍頭蕭何?
“老夫聽說,南海盟高天奇冒大不韙,直接罷免了自己兒子高歸元的少盟主之位,將此位交給了一個外人。
“若非是這老匹夫淫威太盛,只怕早就沸反盈天。
“怎么……難道你龍王殿的殿主,也將此位傳承此人?
“卻不知道這位蘇少俠究竟有何等能為,引得諸位如此上桿子納頭拜服?”
“豈有此理!”
蕭何頓時大怒:“尊駕出言不遜,該打!”
隨著話音落下,身形一動,便已經躍入場中。
兩手一引,層層寒氣覆蓋雙手,探掌一拍,掌勢三疊。
他這一招是以玄冰七絕為根,運使的是那冰凍三尺的行氣之法,用的掌法卻是他原本的武功。
掌勢一展,層層寒氣如霜,覆蓋八方,跌宕起伏,好似海浪潮汐。
那黑衣人見此一笑:
“來得好。”
話音至此,單手負在身后,驟然向前一步。
一步之遙,便是天涯變遲尺。
直接欺身到了蕭何跟前三步之內。
探出一指點落,直奔蕭何前心。
蕭何悚然一驚。
這來人武功好生厲害。
他若是以力破法,硬是破開自己掌勢,倒也尋常。
偏生這步法精妙,眼力之老辣,遠非尋常人所能及。
這一步之間,恰到好處落在他掌勢破綻之處。
多一分,少一分,都要被掌勢波及。
如今一步站定,反倒好似是自己沖上來,迎接這一指的一般。
一驚之下,要想閃避已然不及。
眼看這一指命中,便聽得劍鳴一抖,正有一劍橫渡而來,直取那人咽喉前三分之處。
若是他當即站定不動,那還罷了。
倘若執意殺人,那這一劍正取其性命。
卻聽到那黑衣人微微一笑:
“岑北患的劍法,還是這般老辣。”
他單手一收,屈指一彈,就聽得叮的一聲響。
岑北患長劍頓時一偏。
蕭何趁機后退,岑北患于半空之中接連翻轉,堪堪落在蕭何身邊。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知道眼前之人,絕非尋常能敵。
蕭何身為四海龍頭之一,險些一招身死。
這人武功之高,可見一斑。
卻聽到腳步聲接連響起。
周素和文七已經到了他們二人身邊。
四海龍頭對視一眼,就聽到那黑衣人笑道:
“好好好,四條小龍一起出手,看老夫如何擒龍!”
“好放肆!”
四海龍頭勃然大怒,正要上前,便聽到東方羽輕聲開口:
“且住!”
“右圣?”
四海龍頭回頭看向東方羽。
就見東方羽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這黑衣人的身上:
“尊駕識得四海龍頭?”
“右圣?”
那黑衣人看了看東方羽,恍然大悟:
“你是右圣東方羽?沒錯了,老夫認得你的聲音……
“只不過上次你戴著面具,鬼鬼祟祟,故作高深,沒想到你原來長成這樣?
“怎么?你這右圣打算跟這四條小蟲兒,一起陪老夫玩玩?
“老夫久未下山,這一趟專門是為了這位蘇少俠而來。
“你們若是想要跟老夫耍耍,那便動手就是。”
東方羽聞言眸光微微一變。
心中卻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見過這人。
不過此人武功如此高明,縱觀南海絕非無名之輩……
想到此處,他忽然福至心靈,臉色不禁一變:
“是你!
而這個當口,又有人自船艙過來。
滿臉都是沒睡醒的模樣。
正是石城。
他是聽到船上有熱鬧可看,這才巴巴趕來。
此時剛剛踏足甲板,看向那黑衣人的一瞬間,頓時一愣:
“爹?”
這一聲瞬間沖入在場眾人耳中。
石城的爹……那還能是誰?
自然是那位南海武尊石勝天了!
那黑衣人看到石城的時候,也是一呆:
“你小子怎么在這?”
卻見到石城一愣之下,忽然臉色大變:
“爹!快跑!
這船上有個老魔頭!
蘇陌聞言,頓時一笑:
“老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