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齊城內一片混亂。
‘百姓’奔走,滿面‘倉惶’。
城門前那人出現的一剎那,更是讓在場‘百姓’,宛如驚弓知鳥。
各個都逃進了房間里,暗巷之中。
幾乎眨眼的功夫,這街道上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一處民居之內。
正有一雙眼眸向外張望。
就見到那提著血色長劍的男子,眸光血紅,卻不見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就是他了……”
那眸子的主人輕聲開口。
他雖然也做百姓打扮,然而身上的衣服,卻被他整理的一絲不茍。
發絲雖然只能披散,卻各有章法,每一條,每一縷,都被他仔細整理,雜而不亂。
此人正是如玉公子,齊圣玄。
“咱們怎么辦?”
同樣是做百姓打扮的高歸元,卻是要比齊圣玄更像一個尋常百姓。
“蘇兄弟說過,百姓奔走之態,是給暗中覬覦之人看的。
“卻不是給這泣血劍主看的。”
齊圣玄低聲說道:
“傳令下去,能避則避,要盡可能引其踏足齊府。”
“……少盟主什么時候說過?”
高歸元口中‘少盟主’三個字,說的別別扭扭,很是不習慣,問完了之后,卻還忍不住糾正齊圣玄:
“你既然是三長老的兒子,便也是咱們南海盟中人。
“禮不可廢,稱呼他的時候,不可以兄弟相稱,忘了上下尊卑。”
齊圣玄呆了呆,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反駁,只好說道:
“方才囑咐辦事的時候,蘇……少盟主暗中與我傳音。”
“原來如此。”
高歸元點了點頭,然后皺眉說道:
“能避則避……卻又如何引他?少盟主可有明言?”
“他說,這件事情交給他來做。”
齊圣玄說到這里的時候,也是眉頭緊鎖。
那泣血劍奴站在城門之前,雖然是一條大路直抵齊府。
然而這天齊城不小,兩者距離也絕對不近。
如今不見蘇陌蹤跡,卻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手段?
同時心中思慮。
倘若蘇陌無暇抽身,自己于這之間,又該如何是好?
泣血劍奴非同尋常。
普通的手段,只怕抵擋不住。
大哥齊圣道也不知道是在何處碰到了這劍奴。
竟然被其傷到了此等地步……
若是蘇陌無暇出手,尋常弟子也只是枉送性命,那恐怕只能由自己出手將其引到齊家之內。
心中念頭至此,正要跟高歸元分說。
便聽到破風之聲宛如尖嘯。
“什么東西?”
高歸元和齊圣玄同時大吃一驚。
這聲音屬實過分,兩個人尋聲去找,可還不等變換目光,就已經看到了飛來之物。
卻是一枚飛石!
飛石激射而至,當中裹挾罡風銳利,橫掃虛空。
直奔那泣血劍奴而去。
高歸元和齊圣玄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飛石……是從何處打來?
當日高天奇自導自演了一場,碼頭刺殺大戲。
也是被一枚飛石擊中。
然而兩相對比,當日那個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了。
說遲實快!
那飛石已經到了那泣血劍奴跟前。
此人持劍,本想挨家挨戶殺人。
這飛石抵近,人雖然繼續朝著那房間走去,可手中的劍已經動了起來。
劍光一抖,氣貫長虹!
一縷血色的鋒芒沖天而起。
就聽到砰的一聲響!
劍氣長虹崩碎,飛石也霎時化為齏粉。
氣勁橫掃,蔓延周遭,一時之間臨街兩側的房屋,被這罡風催動,近處的磚頭瓦片,直接給攪成了齏粉。
稍遠一些的,也被這罡風吹起,未曾被吹飛的,則是嘁哩喀喳接連聲響不斷。
齊圣玄童孔收縮。
凝視眼前這一幕,只覺得心頭駭然。
他自身武功不弱,曾經于忘憂島上一戰成名。
然而自問,方才這一擊交手,遙遙一觸,無論是這泣血劍奴的劍,還是那自齊家而出的飛石。
都絕非自己所能應對。
這兩者,任何一招,自己都得慘死當場。
至于高歸元,更是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大氣都不敢再喘一口。
就在此時,那泣血劍奴忽然抬頭。
血色的眸子凝視齊府方向。
而此時此刻,齊府大門的門廊之上,正有一人負手而立。
收回了做‘彈出’姿態的右手,似乎注意到了泣血劍奴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轉過身來,跳進了齊家院內。
不知是這人過于灑脫,亦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刺激。
手持長劍的泣血劍奴,周身上下,真氣轟然運轉。
一層層血光層疊而起,直上云霄。
下一刻,身形一縱,裹挾周身劍氣,直奔齊府!
“走……走了?”
說話的并非是齊圣玄或者高歸元。
這是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青年,掌中握著一把帶鞘長劍。
此時正站在天齊城內,一處酒樓的樓頂之上。
喃喃開口,語氣之中更有余季。
待等緩過來這口氣之后,他忽然伸手指著齊家的方向,大聲喝道: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
“這到底是什么人?
“這又是什么樣的武功?
“齊家如今根本就是龍潭虎穴。
“放棄吧,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貿然闖入其中,你會死的!
“你這魔頭雖然死有余辜,但是明明是送死的事情,你為什么要去做?”
在這青年跟前,還有一人。
他一身華麗衣衫,臉上帶著半截銀色面具。
正是當日出現在王勝元他們船上的那個幽云盟盟主。
青年的話他充耳不聞。
伸出一只手掌,遙遙籠罩齊家大宅。
從這個方向和角度,這一掌正可以將整個齊家,盡數握在手中。
薄唇輕抿,微微一勾:
“確實是高手,和這樣的人交手,縱然是我,只怕也只有死路一條。
“只可惜……現在自尋死路的卻是他啊。
“招惹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那劍奴。
“卷入什么是非不可,偏偏要卷入齊家這一趟渾水之中。”
低低沉沉的笑聲響起,逐漸激昂,最終淺笑變成大笑,大笑變成狂笑。
他單手捂著嘴巴,笑的癲狂。
良久之后,方才逐漸平息,眸子里殘余的瘋狂涌動,喃喃開口:
“你知道嗎?”
“什么?”
青年對他的姿態無動于衷,只是冷聲詢問。
“齊家如今便好像是一處囚籠。
“各種各樣的野獸,都被困鎖在這囚籠之內。
“爭相撕咬,啃得血流如注。
“唯有勝者,方可稱王,最后從這囚籠之中走出。
“而現在,最可怕,最兇殘的野獸,也已經踏入這囚籠之內。
“他注定會咬死所有人。
“最終……結束所有的一切。”
“瘋了,你簡直瘋了!”
青年咬牙切齒:
“你已經走火入魔了,你這是引火燒身。
“只怕不等他們被那野獸咬死,你就要尸骨無存了。
“聽我一句,收手吧。
“沒有人想要看你死在這種地方……”
話音至此,幽云盟盟主忽然一探手,一把捏住了這青年的咽喉。
緩緩舉起,冷冷注視。
青年命懸一線,跟他四目相對。
但是眸子里卻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恐懼。
只是低聲說道:
“到此為止吧,老樹叔,阿珍妹子,老狗伯伯,還有……爹娘……”
話說至此,幽云盟盟主掌中驟然加力。
那青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便聽到幽云盟盟主冷冷說道:
“住口……你不配提他們……
“你做不成的事情,我來做。
“你殺不了的人,我來殺。
“你鏟除不了的江湖,我來鏟除!
“我和你不同……你只是一個膽小鬼,但,我不是!
“你可以好好做我的良心。
“但是,想左右我的決定……
“你還不夠資格!
話音至此,他掌中用力,就聽到卡察一聲響。
那青年的脖子便已經被其捏斷。
隨手放開,尸體跌落在地上。
幽云盟盟主轉過身來,負手而立,看向齊家。
眉頭微微蹙起,輕輕地出了口氣。
便見到人影閃爍,身后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女子。
容貌極美,面色極冷,一雙眸子滿是忌憚之色的看著眼前之人。
負手而立的幽云盟盟主,未曾回頭多看一眼。
只是低聲問道:
“畫姬,你很怕我嗎?”
“你還不夠資格讓我害怕。”
畫姬冷冷一笑:
“公子有令傳下。”
“說。”
“此局有鬼,計劃取消,所有人等,立刻撤離天齊島。”
幽云盟盟主勐然回頭看向了畫姬。
一雙眸子滿是瘋狂之意,冷冷開口:
“你說什么?”
“你想違抗公子律令?”
畫姬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幽云盟盟主眸光低垂,喃喃開口:
“為了今日齊家一役,創建幽云盟,從無到有。
“尋泣血劍,用盡千般手段。
“養泣血劍奴,劍鋒之下,血債累累。
“只為了今日將在場之人,盡數斬盡殺絕!
“現如今,只差臨門一腳,公子一道律令,便想將這一切追回?
“便可以將所有的事情,全都當做未曾發生過?
“那我問你……事到如今,死去的那些人,又當如何?”
“如何?”
畫姬冷冷一笑:
“公子金口玉言,便是天規律令!
“他們為此而死,本就死得其所。
“你莫要多言,反正……你掌中沒有‘公子令’,歸墟島所屬如今無一人會聽你安排。
“你若想進去送死,盡可隨意。
“不過你若是此役之中,僥幸得脫大難,卻得小心在意,公子絕不允許手下背叛。
“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她說完之后,轉身就要走。
耳邊卻忽然傳來了聲音:
“都是一樣的……”
“你說什么?”
畫姬回頭,尚未反應夠來發生了什么事情,一只手已經捏在了她的哽嗓咽喉。
頓時臉色一變:
“你敢對我出手!?”
指風一點,以手做筆,直戳幽云盟盟主雙眼。
可未等這兩指加身,便已經被一只手給拿在掌中。
青蔥玉指,纖纖如玉。
卻聽得卡察一聲響,幽云盟盟主滿面冷光,無一絲猶豫的將這兩指拗斷。
畫姬吃痛,忍不住怒聲喝道:
“你好大的膽子!
話音剛落,整個人便被直接按在了屋檐之上。
轟然一聲響,屋頂坍塌。
兩個人便直接墜入這客棧最上一層的客房之內。
畫姬身形被壓在身下,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幽云盟盟主冷冷開口:
“你不過是他胯下玩物,好似一條狗一樣的東西。
“仗著主人的威勢,便敢對我大呼小叫!
“狗東西,是誰給你的膽子?
“歸墟島,南海盟,龍王殿……
“全都是一丘之貉。
“哪一個都死有余辜!
“公子令……你不給,我不會搶嗎?”
他空出一只手,在畫姬身上摸索。
畫姬一時之間滿面羞紅,惱羞成怒:
“你以為你做這種事情,公子會放過你嗎?”
“何須他來放過?”
幽云盟盟主冷冷一笑:
“待等我大事結束,取到該拿之物,便會前往親自殺他。”
至此,他已經從畫姬腰間,取出了一塊金牌。
金牌狹長,造型古怪。
他隨手收入懷中:
“放心吧,黃泉路遠,你先走一步。
“他稍后即至……”
話音至此,手中正要加力,可就在此時,幽云盟盟主眸光一變。
放棄了捏死畫姬的打算,整個人飛身而起。
就聽到嗖嗖嗖的聲音,在這一剎那,從四方窗口探入。
從幽云盟盟主腳下穿插而過。
緊跟著就聽到卡察卡察幾聲響,三個女子便已經出現在了這客房之中。
同時出手,打向了半空之中的幽云盟盟主。
幽云盟盟主人在半空,卻是沒有絲毫慌亂。
勐提一口丹田氣,一剎那間打出三掌。
三掌對三掌,三個女子驟然后撤,幽云盟盟主則是翻身落地,腳下一點,身形瞬間撞出了窗外:
“今日不及與爾等糾纏。
“你們這些胯下之奴,更不值得本座大費周章。
“傳話給你們的主子,待等此間事了,讓他引頸就戮,免得死前多受苦難!”
話音渺渺,人影無蹤。
三個女子眉頭緊鎖,都是悶哼了一聲。
“公子……這當真不是放虎歸山嗎?”
一個女子輕聲開口。
腳步聲響起,那一夜和江嵐于大圓寺內,坐而品茶的歸墟島少島主,踏步而來。
走到了幽云盟盟主闖出去的那窗口之前,眺望遠處,輕輕一笑:
“放虎?
“充其量只是放了一頭狼。
“而且還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話說至此,他連忙來到了畫姬的跟前,伸手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
“還好嗎?
“實在抱歉,讓你來冒這種風險。”
少島主說話之間,將畫姬的手拿到了跟前,看著那被拗斷的兩根手指,滿臉都是疼惜之色:
“是不是很痛?”
“嗯……”
畫姬輕輕點頭:“公子可以給我吹吹嗎?”
“好。”
少島主就著她的手指輕輕吹氣。
畫姬面色酡紅,喃喃說道:
“公子給我吹了,我就不痛了。”
“竟如此神奇?”
少島主微微一笑,輕輕揉了揉畫姬的腦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畫姬一時之間好似飲酒,熏熏然不可自拔。
不過還是很快便從這恍忽之中醒過神來,連忙說道:
“公子……您的令牌,如今已經按照您的意思,被他拿到了手中。
“可是畫姬不懂,為何要這么做?
“縱然無此一招,這瘋子也會拼命的。”
“不夠啊。”
少島主笑著說道:
“那人既然對蘇陌評價如此之高,僅僅只是平平澹澹的拼命,一定試探不出什么的。
《仙木奇緣》
“咱們的小瘋子,苦大仇深,本就能為人所不能為。
“但是……有退路的拼命和沒有退路的拼命那是不一樣的。
“現在正好讓我看看,拼命至此的幽云盟盟主,加上泣血劍奴。
“再加上,我歸墟島中,三百多名被幽云盟盟主‘以偷取的公子令調動’的好手。
“能不能讓我看到,這位蘇大俠的深淺。”
周圍四個女子同時看向了少島主。
眸光之中,都有傾慕之色。
少島主則是幽幽一笑:
“嗯,他的動作倒快,已經開始了。
“這場戲……咱們得遠遠的看。
“同時也要做好準備,可能隨時需要出面,跟這位蘇大俠好好結交一番。
“這一點……不惜任何代價!
“希望四位姐姐,能夠幫我。”
四個女子彼此對視一眼,都是面有難色。
最后仍舊堅定點頭。
“那就好……”
少島主笑著說道:“有你們幫我,便沒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了!”
齊家之外,一個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黑衣人,悄然現身。
隨著最前端的幽云盟盟主,一聲令下。
這數百人同時飛身而起,闖入齊家大宅。
這一刻,城中那慌亂奔走的‘百姓’們,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
回頭看向了齊家大院。
“困獸入籠!
“不可放走一個!”
街道之上,齊圣玄和高天奇聯袂而至。
‘百姓’們當即扯去身上外衣,露出了齊家弟子和南海盟弟子的服飾。
隨著齊圣玄和高歸元一聲令下。
各自飛身至墻頭,將整個齊家圍繞了一個水泄不通。
同一時間。
齊家一處寬敞的院落之內,蘇陌已經停下了腳步。
回頭去看,手持泣血劍的泣血劍奴,正立在那院落門前。
血色的眸子凝望著他。
蘇陌一笑:
“泣血劍奴……久聞其名,今日便讓蘇某,開開眼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