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凡今日種種事由。
到了此時,第十驚也算是整理出了個大概脈絡。
子木先生暴露,被自己拿住,嚴刑拷問。
著人調查子木先生之前的行蹤,最終此人身死在天齊城外。
其后,又派人前往,結果這些手下一去不返,盡數慘死。
原本以為幕后之人還在這天齊城內。
卻沒想到,蘇陌已經摸到了陳府大宅。
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以至于讓自己的所有手下,全都背叛了自己。
聯手突襲,讓自己身受重傷。
最后被蘇陌拿住……
這當中種種,身在局中之時尚且不明所以。
如今想來,自從子木先生暴露身份開始,自己就已經落入了蘇陌的陷阱之中。
此人與其說是被發現端倪,不如說是自己故意暴露了痕跡才對。
也因此,讓第十驚對蘇陌更是不服不忿:
“你號稱東荒第一高手,本座初時還以為你武功如何了得。
“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躲藏在暗中的陰詭之輩。
“如此看來,你的武功恐怕也不過爾爾。
“死于你手中的所謂高手,多半都是被你的陰謀詭計所坑害。”
“第十驚此言,可是不服氣?”
蘇陌聞言不禁眉頭一揚,輕輕一笑。
“不服又怎樣?”
第十驚冷笑一聲:“難道還能指望你敢與本座堂堂正正較量一場?”
楊小云頓時用一種有趣的目光看向了這龍門第十驚。
繼而詫異的看了蘇陌一眼:
“這人……當真是龍門第十驚?”
“這些年來,驚龍會發展壯大,卻也難免良莠不齊。
“倒也可以理解……
“她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又號稱醫蠱之術集大成者,一身天闕書的武功,也是非同凡響。
“難免自恃武功,蠱術,小看天下人。
“如今,她內力被禁,蠱術施展不出來,而且就算是施展出來,也有小司徒克制她。
“可以說,她最大的依仗,已經煙消云散。
“由此……倒是暴露了一個事實。”
蘇陌眉頭微微揚起。
第十驚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什么事實?”
“你腦子果然不好使。”
蘇陌嘆了口氣。
“……你!”
龍門第十驚勃然大怒。
論及聰明才智,她跟會首自然是無法相提并論。
然而無論如何,也不至于落得一個腦子不好使的評價吧?
一時之間氣的是七竅生煙,五內俱焚,嘴唇都哆嗦了,偏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陌卻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對于她的激將之法,更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當口再給她養好傷勢,打一場讓她心服口服?
屬實沒有必要。
她服不服氣,對蘇陌來說,也不重要。
當即話鋒一轉,笑著說道:
“那艘船,是從東荒入南海……
“卻不知道船上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夠讓你也甘心聽從此人驅策?”
“……與你何干?”
第十驚咬著牙,打定了主意,不管用什么手段加在自己的身上,也休想讓自己吐露分毫。
蘇陌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我說你聽,若是有什么錯漏之處,便請第十驚幫忙補足吧。”
第十驚忍不住怒視蘇陌。
“有船入南海,其上有一尊驚龍會的大人物。
“此人與第十驚身份不相上下,料想,應當也是這龍門十三驚之一。
“這位龍門驚皇,入南海之后,攪動風雨。
“引起南海江湖一定程度的混亂。
“更有御海王船坐下虎蒼旗所屬,前往圍剿。
“不過,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想來……這幫人都死在了這艘船的這位大人物手中。
“說實話,這件事情唯有如此方才合理。
“御海王船名頭不小,座下四旗所屬,也是兵強馬壯。
“若非是龍門驚皇……誰有本事能夠將他們斬盡殺絕?”
“你到底想說什么?”
第十驚眉頭緊鎖。
“你先別管我說什么,蘇某問你,這番話可有錯漏之處?”
蘇陌微微一笑。
第十驚沉默不語。
蘇陌見此便點了點頭:“那就當做蘇某沒有說錯好了。
“從南海傳聞來看,這艘船忽然在東,倏然在西,行蹤縹緲,來去無定。
“并且,每每在被人圍剿之時,便會消失無蹤。”
第十驚冷笑一聲:
“此人本事大的驚天,料想你這只會躲在暗中,搬弄陰謀詭計之輩,只聞其名,便得望風而逃。”
“哈哈哈哈。”
蘇陌笑著說道:“第十驚這話說得挺好,只可惜,目前看來,真正望風而逃的不是在下……而是這艘船上的主人。”
“……你是什么意思?”
龍門第十驚越發的覺得混亂了。
蘇陌似笑非笑的說道:
“此人有料敵機先之能,自然不是因為能掐會算。
“而是他消息靈通。
“雖然蘇某不知道他如何做到這一步,但是想來……
“蘇某如今身在何處,他卻是要比第十驚清楚的多。
“畢竟,第十驚此行的目的,并非是天齊島,而是借道南海,轉入東荒。
“天齊島之行,是被船上這位托付。
“不過,從第十驚的種種表現來看……他怕是并未與第十驚說過,蘇某也在此地吧?”
第十驚臉色一白。
實話最是傷人……蘇陌這話更是直接戳進了第十驚的心窩子里。
那位船上的大人物,確實是在南海之上有著自己的消息渠道。
雖然不如天機閣那般了得。
可是想要知道蘇陌的行蹤,卻并不困難。
也因此,當自己初入南海的時候,很自然的就跟此人取得聯絡,尋求幫助。
讓自己可以風平浪靜的踏足東荒。
天齊島之行也是受此人所托……
其目的并非是為了蘇陌。
而是為了齊家。
齊家如今前門有南海盟,后門有龍王殿。
當中夾雜著各路人馬,歸墟島說不得也在暗中窺探。
屬實是現如今南海風雨的匯聚之所。
這當口,一不小心,便有可能陷落于萬丈深淵之中,永劫不復。
而這……正是驚龍會將齊家收入囊中的大好時機。
生死之間,想來沒幾個人會選擇去死。
尤其是齊家家大業大,更不會愿意就此隕滅。
憑借驚龍會暗中支持,又有自己的蠱術相助,借此重創龍王殿和南海盟也未嘗不是沒有可能。
最后依靠齊家,暗中發展驚龍會的勢力。
更是順理成章。
暗龍堂之所以能夠在南海呼風喚雨,便是得益于龍王殿的幫助。
此事早就讓驚龍會眼饞許久。
如今能夠依樣畫葫蘆,何樂而不為?
之所以不選擇南海盟,和歸墟島……
那自然是因為這兩者都不是甘心臣服之輩,而且所掌控的力量太強,哪怕驚龍會有席卷天下之勢,在別人的地盤上,也得退讓三分。
所以,齊家便是一個最好的突破口。
齊家雄霸一方,但是與南海三大相比,卻差得太遠,更容易掌控。
以此為跳板,倘若運作得當,更可以將南海盟納入掌中。
第十驚這一趟來天齊島,正是為此而來。
本以為一切順理成章……
卻是做夢都想不到,蘇陌竟然會在此處。
自己初入南海,了解情況不多。
根據船上那人的說法,是到了天齊島上之后,自然有七殺殿的人接應。
到時候有什么需要知道的,皆可以詢問此人。
結果,就落到了如此下場。
便好似蘇陌所說……他的行蹤,并非隱秘,為何船上那人不跟自己明說?
倘若自己能夠早有準備,知道要面對的人是誰。
又何至于如此一敗涂地?
心中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
忍不住眉頭緊鎖,眸光含怒。
“看來蘇某又說對了。”
“你!”
第十驚聞言,頓時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現出了端倪,讓這人看出了痕跡。
忍不住咬了咬牙:“你有完沒完?”
“差不多了。”
就聽到蘇陌笑著說道:
“那請第十驚仔細想想。
“此人明知道蘇某就在天齊島上,卻不敢直面蘇某,而是讓第十驚前來,此舉是何用意?
“倘若你以及你手下之人,失陷于這天齊島上……
“又當如何?”
“這能如何?”
第十驚眉頭緊鎖:“無非就是讓他們知道,天齊島上另有兇險。”
“那會是什么事情,能威脅到堂堂的龍門第十驚?”
蘇陌循循善誘。
“……齊家如今自顧不暇,也沒有本事將本座打到此等地步。
“御前道固然有這能耐……可自身也得付出慘重至極的代價。
“而且,倘若是他們拿到了我,處置自有不同。
“也瞞不住驚龍會的耳目,更不會遮遮掩掩……”
她越說越慢,說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惘然,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了蘇陌:
“這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蘇陌微微搖頭:“三絕門于東荒被人剿滅,背地里究竟是誰出手,至今為止,驚龍會仍舊不敢肯定。
“但是想來……蘇某也難免被驚龍會放在書桉上研究一番。
“其后,在下組建東荒鏢盟,更是讓驚龍會和御前道,只能止步于東荒之外。
“由此,身上的嫌疑也就越來越大。
“現如今,蘇某身在天齊島上。
“他不敢來試探虛實,便讓足下前來。
“龍門驚皇踏足此島……蘇某又會拿其如何是好?”
“可就算如此……他們也不至于為此犧牲本座!?”
龍門第十驚忍不住發出怒吼。
蘇陌卻擺了擺手:
“人生最大的錯覺之一,莫過于自以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個……
“東荒之事不小,若是以一個龍門驚皇的生死,便可以斷定蘇某是敵是友,想來驚龍會也不會吝嗇。”
這也是為什么,蘇陌決不能放走一個的理由。
雖然在這之前,他不清楚船上的那位,以及西州玉龍鏢局的種種。
所定無非是依循謹慎二字。
這是骨子里的東西,無論蘇陌如何目無余子,也絕不會輕忽大意。
而當聽到那幾個第十驚的手下,提起船上的那位時,蘇陌就對第十驚來到天齊島上的目的,產生了懷疑。
因此方才有了今夜這一場。
他需要確定的事情,其實只有兩個。
第一個是第十驚是否知道自己在天齊島上,第二個則是船上的那位是否知道?
現如今看來,第十驚對此全然不知,而船上的那位多半是知道的。
第十驚則是被此人托付來到天齊島辦事……
其目的,雖然未必如同蘇陌對第十驚所說的那般言之鑿鑿,卻也有極大的可能。
這事其實不怕蘇陌猜錯,就怕他猜對了。
無聲無息之中,他已經被人試探了一場。
好在第十驚以及手下之人,無一漏網。
因此局勢仍舊還在掌握之中。
心念及此,蘇陌看了看旁邊放著的茶杯,從懷中取出了一個藥包……
這是省下來的最后一包失魂引。
失魂引所需要的藥材頗為珍惜,主藥固然可以用彼岸花替代,但當中有幾味輔藥都不太好找。
這兩日窮盡其能,也不過調配了十九份。
在陳府的時候,蘇陌用了十八份。
對付第十驚手下那二十多人,自然是不夠的。
索性剩下的人,便全都被他拿住,關在了先前拷問子木先生的那個房間之內。
能夠做到這一點,自然是得益于貼身四俾的配合。
她們地位非凡,著人前來,沒有人會不來……除了第十驚。
這也是為什么第十驚總感覺,今日布防,時時交替。
實則是這幫人走的時候,尚且對第十驚忠心耿耿,回來的時候,腦子里就只剩下了宏偉大愿……
春夏秋冬四俾之中,只有三人,那是因為最后的一位冬藏,沒能覺醒宏偉大愿,而被留在了那房間之內。
后來第十驚催發千里同心蠱。
不分敵我,直接將所有人全部滅殺。
倒是讓蘇陌也有些猝不及防。
畢竟,小司徒可沒有提過,這東西能夠定人生死。
不過好在,還有第十驚這最重要的一條大魚,那會已經是垂死掙扎,其他的人,生死如何,并不在蘇陌的眼中。
現如今,蘇陌將這藥包打開,送入了茶水之中,伸出一根手指頭,將其調勻。
然后來到了第十驚的跟前:
“今日第十驚幾次三番詢問,什么是宏偉大愿,卻始終未曾得到答桉。
“如今喝下這杯茶,足下自然明白。”
“原來是以藥物所控……”
第十驚怒視蘇陌:“你這還算是什么俠義道中人?竟然施展如此下三濫的骯臟手段!”
“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
蘇陌一笑:“我用此物,屠戮忠良,欺男霸女,那我蘇陌確實是無顏再以俠義道自居。
“可是……對付你們這些濫殺無辜,為非作歹之輩。
“蘇某這便是俠義!”
“……你休想讓我喝下……”
第十驚還想負隅頑抗,然而她終究不明白,什么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話沒說完,就被蘇陌直接捏開了嘴巴。
就聽得‘噸噸噸’的聲音響起,一口氣喝干了杯中茶,第十驚竟然還有點意猶未盡……
她自中午之后,便是滴水未沾。
又是驚怒,又是不服,又是憤恨,又是不敢置信……種種情緒加身,內力又動彈不得分毫,早就是又餓又渴。
如今雖然知道這茶路數不對,可入口之后,竟然是生出了些許渴望。
不過當蘇陌將這茶杯拿走之后,便即對蘇陌怒目而視,冷笑連連:
“無論你給我喝下的是什么東西。
“都是打錯了算盤……
“本座體內有本命蠱,可解百毒!
“你這區區毒物,能奈我何?”
蘇陌沉聲說道:
“你自幼便對我忠心耿耿,身負大任,為了宏偉大愿,潛身于驚龍會中忍辱負重。
“如今歷盡千辛萬苦,你我終于再見。
“殊為難得……”
“你胡言亂語些什么……”
話音至此,第十驚眸子驟然略顯呆滯,喃喃的說道:
“宏偉大愿……為了宏偉大愿……我肩負重任……
“對蘇陌,忠心耿耿……
“我……”
話說至此,眸子里已經徹底無神。
蘇陌一愣,這情況不太對……當即看向了小司徒。
小司徒也不多言,一步之間到了第十驚的跟前,拿起她的手腕一探,連忙說道:
“她體內確實是有一枚本命蠱。
“此蠱神異,非同凡響。
“恐怕失魂引只能迷惑一時……蘇大哥,你有什么想問的,趕緊問出來。
“再等一會失魂引怕是制她不住!”
蘇陌當即點頭:
“驚龍會總舵在何處?”
第十驚眸光略顯掙扎之色,口中則是喃喃說道:
“琉靜山上……七分潭……”
蘇陌眸子一亮,當即又問道:
“那船上之人,到底是誰?你們如何聯絡?”
“雙龍城……滕家二房……馴養的信鴿之中,第十三,十七,二十八,四十五,六十一,七十二……為借養之物。
“憑此傳訊,可達……可達船上……
“那人,是……是……”
她話說至此,臉上的掙扎之色已經越發劇烈。
蘇陌心頭一動,顧不上詢問此人名字,連忙問道:
“你們通信之時,可有暗語?”
“沒有……”
這兩個字說出口的剎那,第十驚勐然深吸了口氣,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
她無法動彈,這口血便只能沿著嘴角往下流淌。
忍不住咬牙切齒:
“你到底……到底給本座用了什么手段?”
蘇陌嘆了口氣:
“不愧是龍門第十驚……
“如今看來,這失魂引果然不足以讓你傾囊相告。
“那……便得請足下遭點罪了。”
話音落下,指風一點,神門穴,風市穴和玉堂穴各有一指落下。
正是痛人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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