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一時之間滿臉羞臊。
本以為自己父親的名字說出來之后,等待自己的至少也是一番驚嘆。
哪怕沒有‘原來你竟然是南海武尊之子’這樣的驚呼,也應該有些不同的反應才對。
卻沒想到……
自己親爹這一塊金字招牌,完全沒有照到蘇陌他們的頭上。
人家根本就不知道石勝天是誰。
這就太尷尬了。
而之所以將自己親爹這塊金字招牌扛出來,石城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被蘇陌他們救下,這自然是承了恩情。
不說別的,一個救命之恩就跑不了。
但是蘇陌他們顯然也不全都是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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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的話,也不至于給自己點了穴道。
如今好消息是自己還活著,壞消息卻是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萬一蘇陌心懷歹意,那有自己親爹這一塊牌子放在這里。
再加上如今尚未到那圖窮匕見之時。
事情說不得就有轉圜的余地。
石城行走江湖之前,石勝天便囑咐過。
能夠學會隱忍是好事,隱姓埋名低調行事,更容易有大收獲。
但是……真正遇到了什么難處的時候,千萬別等到雙方話都說死了才將自己的靠山抬出來。
那種情況,不擔心人家不怕他‘石勝天’三個字。
就怕人家太害怕。
如果太害怕這南海武尊,又得罪了他的兒子,雙方還結下了死仇。
那怎么辦?
一旦把人給放了,回頭他去找南海武尊找回場子,那可如何是好?
為了防止此事發生,那就只能將事情做絕了。
直接殺人滅口,沉尸大海,任憑你南海武尊武功蓋世,想要報仇也未必能夠找到對頭。
但是,在雙方事情和話語都未曾做到不留余地之前,將靠山抬出來,人家自然也就不介意抬抬手。
說不得化敵為友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現在……石城是萬萬沒想到,說出自己親爹的名頭之后,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眼看著蘇陌真的要著人去請‘知道的人’,不禁滿臉羞臊的說道:
“那個……蘇兄,不敢有勞了,其實我爹也沒有那么大的名聲。”
“石兄弟這話顯然是在誆我。”
蘇陌笑著說道:“僅僅只是看你方才那模樣,便可以知道,令尊必然不是尋常之人。”
“這……那也不用著人去請旁人。”
石城只好說道:“家父在江湖上確實是有幾分薄名,江湖朋友抬愛,稱其為……南海武尊。”
南海武尊!
這四個字映入心頭,蘇陌幾個人不禁又是面面相覷。
這名頭可不小啊。
都是江湖中人,又有誰敢以武稱尊?
聽石城這意思,這名號還是江湖中人公認的,那豈不得算是南海第一高手?
葉游塵至此嘆了口氣:
“蘇兄無需驚訝。
“石勝天其人確然是南海武尊。
“據聞此人早年間,曾經踏入了南海武神殿。
“從中獲得機緣,得傳數門絕學。
“其后十年,融會貫通,自創天絕九式。
“出江湖至今,三十年來未逢一敗。
“南海武尊四個字,卻是憑借一雙鐵拳,硬生生打出來的。
“只不過,十年前他于南海之巔風摩崖約戰南海三大高手。
“那一戰打的天崩地裂,最終卻是個不分勝負之局。
“卻沒想到,此戰之后,石勝天便就此消失匿跡。
“逐漸淡出江湖人的視野之中。
“其后再出現的,便是這個憨子了……
“我們兩個的關系,卻是起于一場萍水相逢。
“我認出了他的天絕九式,知道他來歷非凡,這才折節下交……”
“我才是折節下交!”
石城聽到這里,就很是不滿意的打斷了。
感覺這葉游塵當真是見便宜就上,見不到便宜自己創造便宜也要上。
葉游塵撇了撇嘴,一副不跟后生晚輩計較的模樣。
只是輕聲說道:
“我本游戲江湖,笑傲平生。
“開始的時候,對這憨子也沒什么好意。
“只是想要騙他的天絕九式而已。
“其后卻發現,這孩子本性純良,憨憨傻傻。
“這才有些于心不忍,其后幾番接觸下來,倒是有些意氣相投。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湊在一起,天天混吃等死。
“我這一趟來龍木島,正是為了那天碑而來。
“其實,天碑于我無大用。
“只是……我想要的東西,總是會想方設法的弄到手而已。
“恰逢其會之下,我救下了一個昔年自龍木島上逃離的藥奴。
“這才知道了其中種種。
“而這藥奴竟然還學到了龍王殿的玄冰七絕,那我焉有放過之理?
“將他的武功騙來,順勢又將他知道的秘密全都騙了個干干凈凈。
“最后才起意來到此地,謀取天碑。
“卻沒想到……
“許是時也命也,最終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我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但是石城,跟這事著實是關系不大。
“蘇兄,您有什么責怪之處,盡管找我就是。
“我爛命一條,也活不多久,任憑蘇兄處置。
“但是……這憨子還請您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
這一番話說的也算是懇切,言語之中顯然并不想再做隱瞞了。
石城聽的五味具雜。
一方面感覺這葉游塵說話著實氣人,但是言語之中卻又在為自己的小命考慮。
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生氣。
最終義氣涌上心頭,忍不住梗著脖子說道:
“死人臉,你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哪有放過我一個,讓你獨個在這里受罪的道理?
“蘇兄……我不知道死人臉跟你是怎么說的,但不管怎么樣,咱們兩個是聯手行事,他得罪你的地方,自然也應該算我一份。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石城絕不皺眉頭一下。”
葉游塵聽的不禁勃然大怒:
“臭憨子,這個時候你在我跟前耍什么義氣?
“老夫一把年紀了,豈能跟你平輩論交,你爹都得叫我一聲爺爺,這里有你什么事?”
“你放屁!”
石城氣的在床上直哆嗦,忍不住破口大罵。
蘇陌等人便靜靜的看著這兩個動都動不了一下的人,在這互相亂噴。
可惜不是相對而立,吐沫星子噴不到對方的臉上。
倒是各自噴了自己一頭一臉。
蘇陌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光是看他們在這里互相謾罵,都以為他們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結果竟然是打算要同生共死。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不過方才葉游塵這話,倒是給了蘇陌不少的解釋。
比如葉游塵為何能夠裝作大醫官的弟子,又何至于能夠解開醫經之中的內容。
顯然都是從那藥奴的口中知道的。
關于藥奴的事情,蘇陌曾經聽孟非凡說起過一部分。
其中孟非凡本就是此中的受益之人,因此蘇陌也知道,大醫官曾經真的將自己的醫術,甚至武功傳授給一些聽話的藥奴。
想來葉游塵碰上的,正是那個練過玄冰七絕的藥奴了。
不過現如今,這些事情已經不再是重點。
龍木島都已經塌了,再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真正讓蘇陌在意的是,南海武尊曾經于南海武神殿內得到過傳承?
龍木島主曾經說過,天碑便是出自于南海武神殿。
至于為何會落到大玄王朝手里,這一點倒是不難想象。
玄帝馬踏江湖,什么奇珍異寶弄不到手?
顯然南海武神殿也未能幸免于難。
有道是賊不走空,玄帝自然不是賊,但是他卻比賊更加厲害。
既然能夠從南海武神殿內,奪走天碑……那未必就不能從中奪走其他的東西。
先前蘇陌便想著,這南海武神殿,說不得當年早就已經被搜刮一空了。
可現在看來……卻也未必。
否則的話,南海武尊何至于能夠從中得到傳承?
心中念想流轉之間,便輕輕地敲了敲椅子背,發出聲音讓這兩個吵架的稍微消停一會。
畢竟石城這邊越吵越兇,葉游塵卻是越吵越是氣若游絲。
再這么下去,不用蘇陌動手,葉游塵怕是就要一命嗚呼了。
聽到動靜之后的石城和葉游塵,果然消停了下來。
蘇陌這才說道:
“葉兄雖然對蘇某不盡不實,但要說有多大的仇恨,卻也未必。
“更何況,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倘若蘇某再有一指加身,未免顯得我心胸不夠寬廣。
“此事……姑且就此作罷。”
聽到這里,葉游塵倒是不見如何,石城則是大大的松了口氣。
卻沒想到,緊跟著就聽到蘇陌說道:
“不過……”
“……不過什么?”
石城連忙問道:“蘇兄但有所求,盡管開口就是,在下無有不應。”
“倒也簡單。”
蘇陌一笑說道:“在下對南海武尊神交已久,時時刻刻念著能夠相見一面。
“只是惱恨江湖廣袤,難覓機緣。
“如今既然有石公子在我船上做客,倒是希望石公子能夠引薦一下南海武尊。”
石城一時之間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失憶了,還是這蘇陌太不要臉?
剛才明明還不知道自己父親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南海武尊’這四個字。
如今卻是面不改色的直接說什么,神交已久?
這人睜眼說瞎話,是真的眼皮子都不抖一下啊。
就這方面而言,倒是跟這葉游塵也不相上下了。
而且,無緣無故的,蘇陌見自己的父親做什么?
這其中究竟是飽含惡意,還是說……另有因由?
倘若不答應的話,又會如何?
石城想起葉游塵先前對此人的評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
“你要見南海武尊?”
石城這邊正左右為難,便聽到了葉游塵輕聲開口:
“卻不知道,所為何事?”
“神交已久,想要見一面。”
蘇陌一笑。
“……蘇兄,我是將死之人,何必連我也騙?
“哦……是了!”
葉游塵說到這里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了:“你是為了天碑!?”
只是話音至此,不禁有些懊惱。
方才他就不該提南海武神殿這幾個字。
當日龍木島上,蘇陌和龍木島主交手的時候,龍木島主就提到過天碑的來歷。
只不過那會他生死系于一線,未及深思。
方才說話之時,也未曾考慮前因后果。
如今想到此節,卻是追悔莫及了。
不過南海武尊疑似獲得武神殿傳承這事,南海之上知道的人并非只有自己一個。
哪怕不從自己口中知道,蘇陌也必然會從旁人的口中聽說。
想到這里,倒是稍微坦然。
“葉兄果然聰明。”
蘇陌則嘆了口氣:“可惜,行差踏錯一步,你若是不去貪婪那天碑,那一日只管離去,只怕未必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是非如何,卻也不必多談。”
葉游塵深吸了口氣:“只是莪不明白……蘇兄,你何至于對天碑也如此執著?你去龍木島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那個姑娘的雙腿嗎?我眼睜睜看著你奪取補天功的內力,為她雙腿療傷。顯然目的已經達成,何必再為此奔波?”
蘇陌卻并未回答。
這當中的事情,著實不足為外人道。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昔年大玄王朝覆滅,似乎是因為煉制了長生不死丹藥,最終導致了天碑之上那位隱醫圣者所記載的‘天禍’。
從而讓這不可一世的王朝毀于一旦。
如今大玄腹地,天地四方中心,毒瘴遍布,窮山惡水,乃是人間絕境。
凡此種種,極有可能都是因此而來。
可究竟為何,卻又誰都說不明白。
蘇家往上三代,所遭遇的事情,又都跟大玄王朝牽扯上了關系。
現如今前有驚龍會,后有御前道。
兩個龐然大物,所行所為,諱莫如深。
卻又跟紫陽門以及蘇天陽都有所牽連。
因此導致,有些事情容不得蘇陌不去多做考慮,多做準備。
南海武神殿蘇陌可以不去,但是卻不能沒有絲毫了解。
這也是為什么,蘇陌想要見南海武尊一面的理由。
只是這番話,卻又不適合提起了,當即只是一笑:
“石公子,此事可是為難?”
“這……”
石城干笑了兩聲:“家父隱居多年,著實不愿意多見生客……
“這件事情……”
他猶猶豫豫,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蘇陌則是灑然一笑:“無妨,那此事暫且作罷。等石公子什么時候想通了,咱們再做計較就是。
“龍木島上,葉兄騙我頗慘。
“石兄弟既然說愿與之同罪。
“蘇某卻也不愿意得罪南海武尊太甚……畢竟神交已久嘛。
“索性,石兄弟便在我這船上,多停留幾日可好?
“我這一趟打算前往西州一行。
“若是有石公子相伴,料想此行當不寂寞。”
石城瞠目結舌,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把‘軟禁’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之人。
然而糾結半天之后,竟然點了點頭:
“也罷,家父讓我出門行萬里路,好過家中枯坐讀萬卷書。
“若是能夠跟蘇兄一行前往西州游歷,倒也是求之不得。”
蘇陌眉頭輕輕一揚:
“既如此,那就這般定下來了。”
說完之后,卻又看向了葉游塵,輕輕嘆了口氣:
“葉兄好好休息吧。”
此后不再停留,領著眾人自房間出去。
一時間,房間里又剩下了這兩個難兄難弟。
葉游塵嘆了口氣:
“這事本來跟你沒關系。”
“后來也跟你沒關系了。”
石城撇了撇嘴:“你也聽到了,他是想見我爹。”
“一樣,我是你干爹嘛。”
“……你什么時候死?”
“這我哪知道?”
“快點吧,等不及把你扔海里了。”
自石城和葉游塵醒來之后,又是幾日光景過去。
這一段時間倒是頗為平靜。
小司徒的腿一日好過一日,如今已經不需要旁人攙扶,就可以蹣跚前行。
當她憑借自己的力量,跨出那一步的時候,不禁激動的熱淚盈眶。
白虎則是又多了新的活動。
每日都會去海上跑一圈,尋找鯊魚叼回來。
雖然鯊魚肉不太好吃,它卻樂此不疲。
只可惜,收獲卻是寥寥無幾。
畢竟這世上天天作死的鯊魚,也沒有那么多。
蘇陌則每天去找石城和葉游塵聊天。
葉游塵號稱游塵笑客,一時半會倒也死不了。
小司徒除了行走之余,偶爾也會給他行針,吊著這條性命。
蘇陌從他的口中,也知道了很多南海之上的奇聞異事,全都記在了自己的手札之中。
他最初穿越那會,就是從手札之中了解到了這江湖的險惡。
如今闖蕩江湖數年,也會記載一些自己的經歷見聞于其中,將來可以留給后人。
隨波逐流,揚帆萬里,這一日,遠遠的便已經看到了一處頗為巨大的島嶼出現在了眼前。
段人杰說這座島叫‘雙雄島’,島上有一座大城名曰雙雄城!
據聞城內有兩大家族,上官家和西門家。
雙雄島便是因為這兩家祖上而得名。
傳承至今,竟然也未曾絕代,后輩子弟之中,多有見聞于江湖。
隨著船只停靠,蘇陌帶著楊小云,魏紫衣,還有甄小小,段人杰以及程素英一行下了船。
剛往前走沒幾步,就見到前方有人匆匆而行。
一邊跑,還一邊討論:
“開始了,開始了!”
“再不快點,就湊不上這場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