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凡……這又是誰?”
島主說這話的時候,著實是咬牙切齒的厲害。
選石城為下一代島主傳人。
這一點其實是島主定下來的。
雖然他身體狀態不好,但這件大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輕忽大意。
自那一夜石城出手擊破夏秋涼之后。
僅僅只是從旁人描述石城所用招數,便已經認出了其人來歷。
當即想都不想,便認定了此人做自己新的軀殼。
今夜這最后一陣,石城對那落塵劍羅新宇。
此人認輸,自然也是出自于島主之手。
其后由孟非凡這所謂的提燈老者,將石城迷昏,送到此處,作為‘后備軀殼’,正是原本打算之中的一環。
島上風雨難定,是非紛擾太多。
疑似龍王殿高手暗中搞事,藥人匣內為人侵入,蛇形孽律慘死。
都可以想見,如今這一批人中,出了幾個不好對付的。
但是對于島主來說,這都不是真正的大事。
只要自己‘借尸還魂’,竊取了新的軀殼。
所有的風雨都可以平定。
更有甚者,這些事情都可以跟他無關。
只是他全然沒有想到,孟非凡這已經收到了手底下的一條忠狗,竟然也會反咬一口。
臨了臨了,施展李代桃僵之計。
偽裝成了石城,想要竊取自己這一身的補天功。
越是島主身邊的人,自然越是要受那迷心之毒所制。
孟非凡能夠打破藩籬,也是得到了昔年大醫官的遺澤。
否則的話,斷然沒有這樣的可能。
可現如今姑且不論孟非凡如何,眼前這一茬接著一茬出現的意外,豈能讓島主不怒?
尤其是聽孟非凡這意思,還讓石城攔住這人……
那就是說,孟非凡本就知道此人會來?
他們兩個沆瀣一氣?
孟非凡則是眉頭緊鎖……
自己讓石城攔著蘇陌,這人確實是有可能不聽。
不過這來去只有一條路。
蘇陌要是來的話,必然跟石城碰上,這兩個人到底是怎么沒遇上的?
這孟非凡卻是沒有想到,石城天生路盲。
這山洞之內,也并非只有一條路。
有些路盲之人,能夠做到一些神奇至極的事情。
便是在無路之處,走出一條隱藏的道路,迷給你看!
石城便有此等能為。
現如今,卻也不知道迷路到何處去了。
蘇陌并不打算在這里跟孟非凡逞這口舌之利,背著小司徒來到了兩人跟前。
因為這一茬接著一茬的意外,島主傳功也好,孟非凡掠奪也罷,暫時都告一段落。
彼此之間仍舊是相依相偎,不曾分開。
內力于上下流淌,卻趨于平穩。
眼看蘇陌到來,兩個人心中都是同一個念頭。
便即故技重施,各自撒開一只手,探手就打。
蘇陌眸光微微一動,對身后的小司徒低聲說道:
“抓緊了。”
小司徒使勁的點了點頭,摟著蘇陌的脖子,便見到蘇陌踏步上前,單掌一抖,袖子嘩啦一聲,孟非凡跟島主的兩道劈空掌力,就盡數劈空。
下一刻,蘇陌身形一定,腳下一點,便見到紫芒一現。
再次出現,已經到了兩個人的跟前。
運起掌風,紫炎呈現。
更有龍吟之聲喧囂而起,周身之上蔓延亙古鐘鳴。
這一剎那,不管是島主還是孟非凡,都是瞳孔猛然收縮。
只覺得眼前這年輕人,在這一瞬間身形無比高大,周身之上紫芒呈現,宛如一輪灼灼紫日。
掌未至風先起,一個紫色大手印轟然籠罩。
島主神色一沉,知道這一掌不能輕忽大意。
當即怒喝一聲,腳下步法一變,對著孟非凡喊道:
“還不放手?”
“不放,要死一起死!”
孟非凡卻是死都不放。
對他來說,死在蘇陌的手里跟死在島主的手里,沒有絲毫不同。
事到如今,倘若有死無生,那就死則死矣。
他這么多年來,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也不過是為了這一場執念而已。
現如今豈能放棄這到手的機會?
島主聞言,固然是怒發欲狂,卻也終究咬了咬牙:
“心我合一,共御強敵!!”
“好。”
危急時刻,兩個人瞬間達成一致。
先對外,再安內。
這念頭一起,兩個人當即再次撒手,四手飛爪,迎向了蘇陌的紫陽神掌。
掌風碰觸,便聽得轟轟之聲不絕于耳。
然而掌力再次運使,龍木島主忽然臉色一變:
“不對!!”
孟非凡也反應了過來:“你要做什么?”
他這問的并非是島主,而是蘇陌。
紫陽神掌威勢驚人,一經運使宛如天崩地裂,仿佛紫日當前。
可是真正交手之后,卻發現蘇陌這一掌外強中干。
不過是有形無實而已。
兩個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晚了,四只手探入跟前,就見到蘇陌掌勢一變,自那紫陽神掌,轉眼化為了大開陽散手!
大開陽散手這門武功,在蘇陌的手里早就已經運使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單手一拿之下,龍木島主和孟非凡的四只手,被他一只手給輕易搭了個架子,最后只拿捏一只手,卻是將四只手盡數擒在掌中。
事已至此,島主和孟非凡想要收手也做不到了。
索性運轉內力,四手合一,跟蘇陌比拼起來。
卻沒想到,如今蘇陌照單全收,將這內力盡數引入體內,緊跟著肩膀一抖,背上背著的小司徒頓時激飛而起,斜靠在了天碑之上,被蘇陌抓住了一只手。
自體內而過的補天功內力,至此盡數流入小司徒的體內。
到了此時,蘇陌方才微微一笑:
“蘇某今日前來,不為其他,只為了借二位這一身的補天功一用。
“為我這妹子,修復一下三陰三陽六脈俱損之傷。”
“好漢子!好膽色!!”
島主眸光之中閃爍精芒,忍不住脫口贊嘆。
雖然蘇陌是來打主意的,卻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膽氣和所為。
在場皆為高手,他們自然知道蘇陌此舉到底承擔多大的風險。
生死搏殺之時,內功勃發,攻入對手體內。
這內功如山如海,入體即爆發,專攻體內經脈穴道。
蘇陌做的卻是開門揖盜,任憑這些內力長驅直入,經他身體轉入那姑娘的體內。
這當中的兇險,到底有多可怕,簡直不敢細思。
得多深厚的內功,多盛的膽氣,方才敢如此弄險?
因此,哪怕島主對蘇陌全然沒有絲毫好感,卻也不得不佩服他這一身的本事。
當然佩服歸佩服,手底下卻沒有絲毫緩和。
內力運轉之間,雙目猙獰怒視:
“你想要借補天功的內力?
“好,本尊借給你,要多少,本尊借多少,卻不知道你能否吃的下?”
當即內息全開,轟然鼓動。
宛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好似驚濤駭浪,震動四野八方。
蘇陌眉頭微微一皺,內息運轉同樣玄妙。
他這么做,確實是冒險。
不過仗著自身第七重的移玄神功,勉力一試,配合他這一身驚天動力的內力,卻未必不能成事。
否則的話,憑什么讓人家將一身內力貢獻出來,救助小司徒?
內力須得行騙,如今騙到手了,如何化解,如何使用,自然是得看自己的本事。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以移玄神功化解這內力之中的攻勢,將狂躁的內力轉為平穩,繼而以自身為媒,渡給小司徒。
小司徒體內三陰三陽六脈所缺損之處,已經被他以內力震斷。
如今補天功的內力源源不斷送入體內,再加上天碑那莫名之力涌動之下,兩者合一,已經在自然修復。
至此,蘇陌的眼睛總算是微微一亮,知道所作所為絕非無用之功。
當即笑著說道:
“那就多謝島主慷慨。”
“你!”
島主臉色陰沉,孟非凡此時卻怒聲喝道:
“蘇陌,今夜島上必起大亂,我已經與你說的分明。
“藥人匣內,被擒拿之人,唯有今日方才有機會逃出生天。
“你不在外面主持大局,廝混于此……只為了救這個姑娘?
“你就算是救了她的性命,身邊之人卻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了!
“你真當這滿島之上的孽律,是好招惹的嗎?”
島主聞聽此言更怒:
“你們果然沆瀣一氣?”
蘇陌卻是笑了。
昨夜以飛石相請,邀請蘇陌于密林相見的人,正是這孟非凡。
方才他所說的那番話,便是他表明身份之后,跟蘇陌定下來的計劃。
說島主這邊自有他來處置。
蘇陌只需要救人以及在外面主持大局。
因為島主傳承之夜,本就是島上的流血之夜。
島上那些已經用不到的人,自然得換一種方式利用上。
想要救人出囹圄,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雙方分工合作。
他于內對付島主,蘇陌于外對付孽律。
只是這話蘇陌著實是一個字都難以相信。
迂回轉折之下,讓孟非凡不得不將此地吐露出來。
而這其實也正中了孟非凡的下懷。
他正需要有人在他大事成就之后,幫他對付那三十二律。
他不認為憑借蘇陌一人之力,就能夠將三十二律盡數打殺。
因為名為三十二,實則遠不止這個數目。
他料想,蘇陌和律將之間,彼此能過斗個兩敗俱傷,就已經是難能可貴。
到了那會,他也早就已經脫胎換骨,正是展現手段的時候了。
卻沒想到,這一番謀劃也是屢屢失利。
島主傳功另有變數是一則。
蘇陌根本未曾理會外面的變化是一則。
石城沒有攔住蘇陌又是一則。
以至于蘇陌來的比想象之中的,著實是快的太多。
現如今,人已經到了這里,有些話,有些事,自然也是一戳就破,多說無益。
可是外面的情況,到底還是能夠讓蘇陌稍微分分心的。
在孟非凡看來,蘇陌現如今最是分心不得。
稍有失誤,便是身死道消之險。
只是側耳傾聽,哪怕有重重石壁阻隔,他也能夠聽到,外面有虎嘯之聲。
今夜的龍木島上,確實是危機重重。
不過楊小云也好,甄小小也罷,都是一身武功非同凡響之輩。
她們從來都不是蘇陌的累贅。
危急時刻所能夠爆發出來的實力,足以獨當一面。
再加上,船上白虎也于此戰登場。
白虎一身能為,卻是要比尋常高手強出太多。
有它在,楊小云必然如虎添翼。
因此,孟非凡這番話對蘇陌來說,全然未曾放在心上。
此時島主和孟非凡共御一身內力,想要將蘇陌壓垮,卻發現,蘇陌進退有法,內功張弛有度。
他需要的會納入體內,不需要的竟然原地送反。
彼此僵持,他們的壓力是越來越大,蘇陌卻是越來越輕松。
這著實是讓島主不敢置信。
他沉沉兩百年精修補天功,哪怕方才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耗費了一部分內功,想要改造孟非凡的軀體。
可這剩下的內功,仍舊不是尋常人所能夠抗衡。
何至于這年紀輕輕的男子,抵御起來,竟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
蘇陌不知道島主心中如何想法,他目光隨意在那天碑之上瀏覽,觀看上面的文字。
醫經的內容,果然是彎彎繞繞。
文字倒也好說,可有些地方還出現了圖畫。
讓人看的莫名其妙。
他仗著自己博聞強記,過目不忘之能,將這天碑上的內容,盡數記錄下來。
其后又將這補天功看了一遍。
繼而微微皺眉,若有所思。
目光順勢往下,又看向了那生死劫……
初看之時便是微微一愣。
再看之下,眼中卻是一亮:
“這是……”
心念有感之下,體內內力已經自然而動。
他這邊一動,跟他手掌相接的島主便也生出感應,頓時大喜。
知道蘇陌觀看天碑記載,已經開始修行當中最古怪的一訣生死劫!
天碑之上所書分門別類。
最上面的醫經是重中之重。
若是能夠通悟全篇,必然是天下第一圣手。
其后的補天功,則跟天碑息息相關。
卻是后人利用天碑的特性,而創出的一門神功。
這門神功非同凡響,取天之所長補己身所短,只不過,這里的‘天’并非是‘天地’而是‘天碑’。
其能尤其是在身體有所損傷之時,能夠大放異彩。
島主通修九重補天功。
但有外傷,內功不失的情況下,絕難奈何得了他。
只不過當中真正的精髓,卻需要借助天碑施展,兩者相依相存,缺一不可。
只是島主對于天碑,又敬又怕,本就心存顧忌。
平日里其實是藏于一處隱秘之所。
關鍵的時刻,方才會取出來。
葉游塵只看到他從轎子下面取出了天碑,以為他隨身攜帶,實則不然,這根本就是今天晚上臨時取出來,放在了轎子里的。
而天碑之上,所有記載之中,最讓島主顧忌的,實則便是這所謂的生死劫。
事關‘生死’,本就讓人心存顧忌。
尤其是島主所行,戲弄‘生死’兩道,此訣自過去開始,便為其所忌。
總感覺自己將來有朝一日,可能會在這生死劫上栽跟頭。
有時候也想要化恐懼為動力,潛心鉆研此功。
然而每每鉆研之下,都不免覺得心煩意亂。
只覺得這門功夫,無頭無尾,雜亂無章。
一經運轉,體內的內力時而黏成一體,時而分散周身。
稍有差池,輕則散功,重則身亡。
此后便不敢對此訣心存覬覦,可說毀去又如何舍得?
卻沒想到,今日處于這騎虎難下關頭之時,這前所未有的大對頭,竟然在關鍵的時刻,被這生死劫所吸引!
龍木島主自己修煉不成,也曾經嘗試將生死訣發下由別人修煉。
結果全都不得善終。
蘇陌臨陣對敵,本已經是穩住局面,如今竟然覬覦生死劫,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一念及此,心中豈能不美。
不過他心性素來沉穩狠辣,并不著急就此動手。
蘇陌但凡修煉此功,體內氣機必然隨之而走。
待等他覆水難收之時,便攻其一役,徹底將其擊殺,解決了這心腹大患之后,再去對付孟非凡。
心中念頭篤定,便靜靜等待。
卻發現,蘇陌體內氣機全然沒有多大變化。
內息運轉沉穩如初,讓島主甚至開始懷疑,他是否根本就沒有修行這生死劫?
但是下一刻,他就發現,蘇陌的臉上有輕微的血管奮起之態。
這正是修行生死劫的征兆之一。
這才偷偷的松了口氣。
繼續凝神等待……
可一等二等三等,等來等去,始終等不到蘇陌體內氣機散亂之時。
倒是被蘇陌竊取過去的內力,已經快要將那姑娘的經脈盡數修復好了!
一旦蘇陌圖謀之事成就,自己和孟非凡豈有命在?
這……可如何是好?
心中念頭滾動之間,忽然聽到衣袂破風之聲響起。
卻是被蘇陌以乾坤點穴大·法點中的葉游塵,忽然翻身而起。
步子一點,便已經到了天碑之旁,伸手就要去拿:
“蘇總鏢頭,承讓了!”
他這一下蓄謀已久,乾坤點穴大·法雖然厲害,卻終究不可能全然點住天下人。
葉游塵一身所學繁雜至極,先前偷偷解開了穴道之后,始終隱而不發。
觀察至此,確定眾人都已經動彈不得,這才飛身掠奪。
想要搶了天碑就跑。
這一下變起肘腋,哪怕是島主和孟非凡也未曾料到,今夜竟然還會有此變數。
眼看著這葉游塵便要得手,就見到蘇陌一笑:
“去!”
他口中說去,然而去的卻是一抹水劍!
這水劍之術,本就出自于周流水勁,蘇陌帶著小司徒來到這里的時候,貼身也有藏水,正是關鍵的時刻,御水抗敵。
只是這一下,本身并無多少玄奧可言。
葉游塵見此雖然吃了一驚,卻也隨手發散內力,施展玄冰七絕,要將蘇陌打出來的水劍凍住。
卻沒想到,便在內力和水劍相觸的那一剎那。
水劍忽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轉折,于葉游塵內功縫隙之間,驟然而過。
狠狠地點在了他的前心要穴之上。
將其整個打的倒飛而去,口中更是不免噴出了一口鮮血:
“這不可能!!!”
這確實不可能!
蘇陌于這水劍之上附著的內力,以及這水劍本身的玄奧,都絕不至于做到這一步。
唯獨島主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你練成了生死劫!?”
蘇陌聞言不答,卻是哈哈一笑,內力一震之下,先是將島主和孟非凡震退。
其后將小司徒抱在懷里:
“怎樣?”
“……蘇大哥,我,我的經脈……長好了。”
小司徒看著蘇陌,淚眼婆娑,聲音顫抖,似乎仍舊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