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局里瞬間就熱鬧了起來。
以蘇陌歸來作為借口,鏢師們也不去操練了,三五成團聚在一起聊的熱火朝天。
不過言談之中,多是關于白虎的。
“你們說它一頓能吃多少?”
“至少得吃好幾個人。”
“它又不是小小姑娘,當然不會吃人……不過少說也得吃兩頭牛吧?”
“應該吃不下,不過一頭還是差不多的。”
“小小姑娘吃人嗎?”
“常有傳說,但是沒見過。”
白虎兇猛,縱然是趴在那里小憩,身上也自然散發虎威。
鏢師們雖然議論,卻也沒有什么人敢往前湊活。
倒是鏢局里的幾個孩子,湊在一起隱隱間都有點躍躍欲試。
這些孩子多數都是胡三刀原本山寨里的。
他們的到來倒是讓招娣心中喜悅。
時而湊成一團,一群孩子一起到處調皮搗蛋。
初生之犢不怕虎,只怕家大人。
越過大人視線之后,有幾個熊孩子就撒腿往白虎的跟前跑。
打算找這大貓好生玩耍。
鏢師們雖然議論紛紛,卻也眼疾手快,當即趕緊將這些孩子們攔住。
拉到墻角里,就是一頓教育。
沒成想,這之中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一個只有三歲多點的小小子,穿著開襠褲,屁顛屁顛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越過了重重阻礙來到了這白虎跟前。
等到大人們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伸手去摸白虎的爪子了。
一邊伸手,嘴里還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說著:
“貓爪……”
觸手摸到了虎爪,似乎是感覺很柔軟舒服一樣,臉上流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這一幕等到鏢局里的大人們看到的時候,險些全都炸了毛。
“哎呀,這孩子怎么過去的……”
“誰家孩子啊這是?爹娘呢?”
“趕緊弄回來!”
“快去請總鏢頭!”
不過這會就算是去請如來佛祖也來不及了。
那白虎閉上眼睛本是在小憩,忽然就感覺有個小東西正在跟前蛄蛹,不禁睜開了眼睛。
“呀呀!大貓!”
那孩子見狀也不害怕,伸出小手很是開心,還用腦袋去拱白虎的爪子。
白虎的眼睛里也帶著些許迷茫。
當即湊過了大腦袋準備仔細觀看。
“大白貓!!”
那孩子見狀更加高興,伸出手來要去摸白虎的腦袋。
眼看著就要碰上去了,旁邊忽然伸出了一只小手,將他給攔住。
白虎眼珠子一撇,見旁邊又來了一個,心中多少也覺得有點無趣。
主要是這里一個能吃的都沒有……
便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眼瞅著這大蟲張嘴,更是將眾人給嚇得心膽俱裂。
“不好,要吃人了!”
“總鏢頭請來了嗎?”
“來不及了,快救人吧!”
“招娣快回來。”
還有幾個打算飛身過去救人。
而攔住那孩子去摸白虎的,正是招娣。
她一時之間也是不知所措,她心中常懷恐懼,是因為自身曾經有過的遭遇。
村莊一夜被屠,僅存自己一人。
所以不管是對猛虎,還是對人,她總是心懷敬畏,也有警惕。
也因此,她其實比別的孩子更加懼怕這猛虎。
可眼看著白虎腦袋靠近,卻是下意識的就沖到了跟前,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白虎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吃人。
她不會武功,也沒有別的本事,只能轉過身用后背對著白虎,將那孩子死死地護在懷里。
這么做其實沒用。
如果白虎真的存心吃人,大舌頭一卷,她抱得越緊,那孩子越是沒有生路。
不過招娣的年歲太小,危急時刻只能想到這樣的辦法。
她還沒有足夠的判斷力,讓她做出將懷里的孩子給推出去,遠離危險的舉動。
心中只是想著至少能夠擋一擋,因此哪怕是兩股戰戰,心驚肉跳,也倔強的不愿意離開。
好在這白虎只是打了個哈欠,并沒有吃人的意思。
故此等了半天,預料之中的疼痛也未曾傳來,招娣這才有些茫然的回頭。
就見到這白虎正舔爪子洗臉,憨態可掬,仿佛真的是一只巨大的大白貓一樣。
眼見于此,招娣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哈哈哈哈。”
然后她就聽到真的有人笑出聲來。
循聲望去,就見到蘇陌楊小云還有魏紫衣三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人群之外。
眨了眨眼睛,正有些不知所措,結果眼皮子一動的功夫,蘇陌就已經越過了人群到了他們的身邊。
伸手將地上的兩個孩子給抱了起來:
“不用怕,咱們家養的白虎不吃人的。”
“嗯……”
招娣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她懷里的那個孩子,則是扎著小手,想要去摸‘大貓’。
蘇陌見此,便索性將他們放在了這老虎的后背上。
年齡小的頓時心滿意足,整個趴在白虎毛茸茸的后背上蹭來蹭去,感覺極為舒坦。
招娣卻有些擔心。
“不用怕,可以摸摸的。”
蘇陌看著她,輕輕一笑。
招娣這才鼓起勇氣,伸出手來摸了摸白虎的后背。
動作輕柔,仿佛擔心碰疼了這白虎一樣。
蘇陌索性回頭,讓其他幾個正在被教育的孩子們也過來。
湊成一團,跟這白虎玩耍了起來。
大大的滿足了一番他們對這‘大白貓’的好奇。
等都玩的差不多了,這才讓他們滿臉擔憂的父母,將孩子給領了回去。
并且也叮嚀囑咐過。
這白虎雖然不傷人,但是自己不在場的情況下,還是盡量不要讓孩子跟它單獨相處。
這些為人父母的,一個個點頭點的就跟小雞吃米一樣。
若是蘇陌不在,打死他們也不敢讓自家的孩子跟這老虎湊在一起。
萬一這老虎性子一上來,饞嘴了,順嘴吃兩個,孩子丟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蘇陌看著這大白虎,也有些無奈。
“需要給它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安頓下來,盡量不要讓這些孩子過來往前湊活。”
人性都不可考,猛獸兇猛的心性又如何能夠完全放心?
楊小云也是輕輕點頭。
倒是魏紫衣有些驚訝的看了看招娣,說道:
“這個孩子倒是有些出人預料,是個好苗子啊。”
“嗯?”
蘇陌回頭看了魏紫衣一眼:
“魏大小姐這話,莫不是看上了我們招娣的資質?”
魏紫衣聞言,將目光從招娣的身上,挪到了蘇陌的身上,微微一撇嘴:
“我看上了又能如何?
“你這大高手就在眼前,我還能跟你搶不成?”
蘇陌哈哈一笑,轉而看向招娣,表情也有些復雜:
“實不相瞞,我確實是想要收招娣為弟子。
“這孩子身世比較凄苦……嗯,這個就不在孩子面前多提了。
“來我紫陽鏢局,我也是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
“想要收入門墻,傳承衣缽……
“但是魏大小姐當知道,我出身自紫陽門。
“雖然一身所學,得異人傳授,另有來歷。
“然而,卻又都不太適合小女孩練。
“紫陽門的武功又是純陽絕學,雖然并非是女子無法修煉的那種,可女子之身修行,終究是事倍功半。
“如果魏大小姐存心收徒,亦或者打算將招娣引入冷月宮。
“那蘇某實則是愿意玉成此事。”
“哦?”
魏紫衣聞言若有所思:“以你蘇總鏢頭的面子,再加上這孩子方才的表現,我冷月宮斷然沒有將其拒之門外的道理。
“不過這件事情,總得問問小姑娘自己的意思吧?”
“嗯。”
蘇陌點了點頭,看向了招娣,正斟酌開口,招娣卻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蘇叔叔……您,您別趕走好嗎?”
她滿臉擔憂的看著蘇陌,眼眶一紅,已經流下淚來。
蘇陌一時啞然,輕輕搖頭,將她抱了起來說道:
“招娣,蘇哥哥不是趕你走……”
他將‘蘇哥哥’這三個字,咬的極重。
上一次這招娣就叫楊小云姐姐,叫自己叔叔……以至于自己平白比楊小云大了一輩,蘇陌的心頭就很是不爽。
如今又這么稱呼……當真豈有此理。
當然,這不過是小節,蘇陌認真的說道:
“我這一身所學想要練好,極為艱苦。
“你是個女孩子,難說是否能夠承受。
“而冷月宮卻是不同,冷月宮作為東城七大門派之一,本身絕學自然非同尋常,可謂是博大精深。
“門中弟子又多是女子,可見武功更適合女子來修煉。
“不過你魏阿姨說的沒錯……
“這其中如何選擇,還看你自己。
“你若是想要留在鏢局里,入我門墻,我就傳授你武功。
“你若是想要去冷月宮,我就求求你魏阿姨,讓她將你引入冷月宮修煉冷月宮的絕學。
“只是這其中利弊,你須得細細思量。
“冷月宮作為東城七大門派之一,跟我的師門紫陽門平起平坐。
“可絕非我這區區一座紫陽鏢局,所能夠與之相提并論的。”
魏紫衣聽這話聽的眉頭不禁一揚。
且不提憑什么你是蘇哥哥,我就是魏阿姨這一點。
現如今誰敢小看你這紫陽鏢局?
東城七大門派的掌門人,見到你這東荒第一,除了你紫陽門的李正元之外,誰不得給你三分面子?
更有甚者,紫陽門因為有了蘇陌,于七大門派之中越發的揚眉吐氣。
隱隱有問鼎東荒,執武林牛耳的氣象。
如今這么騙小孩,缺不缺德啊?
不過聽蘇陌這么說,不管是魏紫衣還是楊小云,也都下意識的想要看看招娣會如何選擇。
招娣聞言也未曾猶豫,輕輕推了推蘇陌從他的懷中落地。
然后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我想跟著……蘇哥哥學。”
“想好了?”
蘇陌看著招娣,語氣鄭重,眉目嚴肅。
“想好了。”
招娣挺直了胸膛,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蘇陌見此,總算是嘆了口氣:
“那你就不能叫我哥哥了,可惜,還打算多聽兩次呢。”
“啊?”
招娣一愣,一時之間有些不明所以。
楊小云便輕輕地推了她一下:
“叫師父。”
招娣如夢初醒,連忙一個頭磕在地上,像模像樣的說道:
“徒兒拜見師父!!”
蘇陌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好,從今日開始,你就是蘇某人的二弟子了。”
“二弟子?”
魏紫衣愣了一下:“你什么時候偷偷摸摸的收徒弟了?”
“我什么時候收徒弟還得跟魏大小姐報備一下嗎?”
蘇陌白了她一眼,目光一掃,正看到徐鹿從里面出來,當即招了招手:
“徐鹿過來。”
徐鹿當即一步就跨到了蘇陌的跟前:
“師父有何吩咐?”
魏紫衣瞪大了眼睛:“你把這驚鴻影落飛雪不驚的驚鴻飛雪徐大俠收入門墻了?”
“承蒙師父不棄,徐鹿自此之后洗心革面,再不行賊事,長侍師父左右,走大道,行正路。”
徐鹿一邊鄭重其事的開口,一邊卻又有些為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魏紫衣。
蘇陌既然跟魏紫衣朋友相交,自己這邊實則就是矮了一輩。
可叫前輩,魏紫衣年齡在這放著,實在是不合時宜。
叫師叔之類的,彼此卻又不挨著。
一時之間倒是好生為難。
蘇陌見此便開口說道:
“各論各的就是。”
“是,見過魏盟主。”
徐鹿雖然是這么說的,但仍舊是行了一個晚輩禮。
魏紫衣回禮之后,倒是嘖嘖稱奇:
“沒想到徐大俠竟然也有一番如此際遇,倒是讓人意想不到了。”
“好了,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去談吧。”
蘇陌伸臂做引,又看了徐鹿一眼:
“你出來做什么?”
“……師父,我今天晚上住在哪啊?”
他先前客居紫陽鏢局,倒是有個住處,不過那是客房……
如今他是蘇陌的徒弟,算是紫陽鏢局自己人,總住在客房卻不是個事。
蘇陌點了點頭,讓他去找福伯給他安排。
幾個人進了客廳之后,閑談兩三言,也只是談了談什么時候正式給徐鹿和招娣舉行拜師儀式。
這件事情自然不能馬虎,須得提前籌措。
哪怕蘇陌不想大辦,也得將落霞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盡可能的請過來,算是做個見證。
蘇陌則笑了笑,表示這件事情他已經有了想法。
不過現如今,落霞城內頭等大事,實則是落鳳盟的盟內大會。
而說到這個話題,蘇陌看著魏紫衣,卻忽然想起了君洛跟他說的那番話。
微微沉吟之后,開口問道:
“魏大小姐可還記得,咱們先前同往東城那一趟,于何家老店所遇到的事情?”
聽蘇陌如此開場,魏紫衣不禁一愣,當即點了點頭:
“自然記憶尤深。
“這件事情當日我只是傳信與家祖通稟。
“此后歸來,我也就此事跟家祖有過一番交談。
“家祖說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無需擔憂……”
她說到這里,嘆了口氣:
“實不相瞞,我卻是不明白,家祖為何如此托大。
“內憂外患之下,局勢對我們實則難說有利。”
蘇陌明白她為什么這么說,卻也不得不佩服魏如寒跟花前語。
這都是嘴巴嚴實的人啊。
他輕輕一笑:
“魏盟主既然這么說,那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在其中。
“這一趟,我遠走無生堂,倒是又有了一些收獲。
“今日在這里,希望魏大小姐回去之后,將兩個消息轉達給魏盟主。”
“哦?”
魏紫衣一愣:
“你說就是了,少賣關子!”
蘇陌輕輕搖頭:
“第一,任雄飛如今生死不明,極有可能已經到了落鳳盟地界之內。
“該小心誰,該如何做,魏盟主當心中有數。”
魏紫衣皺了皺眉頭,看了蘇陌一眼:
“怎么感覺你這話,話中有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蘇陌搖了搖頭:
“第二,我查到了你父親當年被害的真相。”
魏紫衣霍的站了起來,下意識的往蘇陌跟前走了兩步,卻又意識到了什么,停下了腳步。
轉而又往后退了退,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似乎感覺不過癮,索性將茶杯里的茶一飲而盡,這才看向了蘇陌:
“是誰?”
聲音不大,卻極為沉重。
“任雄飛。”
蘇陌沒有任何猶豫,將這三個字吐露了出來。
然后他將君洛當日所說的話,如此這般的跟魏紫衣說了一遍。
這當中牽扯的東西太多。
有無生堂多年以來的暗流涌動。
有萬玉堂二十年的牢獄之災。
這些話蘇陌并未隱瞞,畢竟隨著真正的萬玉堂歸來。
很多事情都會逐漸的為人所知。
這方面哪怕蘇陌不說,落鳳盟也會知道。
當中唯一隱瞞的就是君洛的身份,以及無生堂的現狀。
畢竟君洛的身份,所涉及到的波折,這一類的東西但凡說出來的話。
牽扯也就太大了。
而無生堂的現狀,如果落鳳盟自己查出來那是他們的本事。
自己說出來,倒是有背刺無生堂的嫌疑。
所以能少提就盡量少提。
一番話聽完之后,魏紫衣就已經站了起來:
“蘇總鏢頭,你是大大的狡詐……
“聽完了這個消息,我豈能還安安心心的在這里蹭你們這一頓飯?
“我這就回去,跟家祖將事情說明……”
她說到這里,轉身要走。
“且住。”
蘇陌卻將她叫住了,無奈搖頭,正要開口,就聽到楊小云說道:
“魏家妹子切莫急于一時。
“如今這第一則任雄飛生死難明,什么時候出手仍舊是未知之數。
“二則……倘若落鳳盟內有他眼線,咱們這一趟歸來的事情,終究是瞞他不住。
“你滿臉喜色而來,滿懷心事急切而去。
“尋常人自然不明所以,但做賊者,心中自然有鬼,難免胡思亂想。
“此事重大,自不能有絲毫馬虎,更不可心存半點僥幸。
“但凡有一絲一毫打草驚蛇之舉,都可能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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