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陌……”
人門主看著蘇陌的表情,頓時有些忐忑。
蘇陌則是笑了笑:“人門主別來無恙?”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人門主卻也不跟蘇陌兜圈子了,嘆了口氣說道:
“實不相瞞,我知道的東西著實有限的很。
“他有些事情是瞞著我的……我們兩個共存的這個情況,是一種,他隨時能夠知道我在做什么。
“但是他在做什么,卻是他想讓我知道什么,我才能知道什么。”
“那不知道人門主有沒有什么,需要讓我知道的?”
“……三絕門余下的人都在何處,這個你需要嗎?”
人門主忐忑的問道:“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東西了,我一直都是聽命行事。他說,如果我不聽話,他就能把我給殺了。
“我,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
蘇陌看了楊易之一眼,楊易之立刻點頭,著人準備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趁著這個功夫,蘇陌笑著說道:“是啊,這天門主著實是不當人,我本來是打算以痛人經對付他,卻沒想到,他竟然將你給弄了出來。
“說起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們之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
人門主對蘇陌是事無巨細,他本就對蘇陌忌憚至極。
更何況剛剛還承受了痛人經的折磨。
哪里還敢對蘇陌有所隱瞞?
當即就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原來是因為練功。”
蘇陌恍然:“說起來,三絕門旳三門絕學,在下也是好奇的很,不知道人門主是否愿意抄寫出來,讓在下也借鑒一二呢?”
“當然可以,只要你不對我用痛人經。”
“這是自然。”
蘇陌立刻點頭,恰好筆墨紙硯這會也送了過來,蘇陌就讓他先寫三絕門的細節,其后再寫三千紅塵路。
人門主二話不說,立刻潑墨揮毫。
不一刻的功夫,就已經寫的滿滿當當,自己還知道查漏補缺。
最后看了三四遍,又添加了好些個名字之后,這才將這份名單交給了蘇陌。
蘇陌湊過來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經眉頭跳起。
三絕門于東荒經營多年,不僅僅只是天刀門內有他們的人,縱然是落霞城中,東荒七大門派,以及數不上名號的門派之中,各自都有他們的人。
蘇陌將這份名單交給了楊易之,楊易之的臉色不比蘇陌好看多少,吹干了筆墨之后,這才收入懷中。
就見到那人門主又開始揮毫書寫。
這一次寫的是三千紅塵路的行功要訣。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
武功秘籍少有長篇大論的,故此他寫的更快。
前前后后不滿千余字的一篇紅塵三千路就被他寫完了。
雙手遞交給了蘇陌。
蘇陌一目十行,忽然開口詢問:
“欲散而凝,氣走七星,欲凝而散,百骸裨益……此言何解啊?”
“便是虛中藏實的道理。
“行氣之時,須得存有無之理,反其道而行。
“若有則無,若無則有。
“七星為七脈。
“凝而散之,故此方才能夠體魄強健,周身百骸無不受用。”
人門主立刻給出了解釋。
蘇陌點了點頭:“天門主是何時出來的?”
“……這,蘇總鏢頭,何出此言?”
人門主面上隱隱有些惶急之色。
蘇陌笑了笑:“三千紅塵路固然是世間奇學,卻也仍舊未曾脫離武學范疇。而內功一道,最忌諱的便是虛實變幻。
“行氣之間,稍微有一絲半點的不明所以,都有可能留下隱患。
“這一篇口訣,開頭的時候,寫的是清晰明白,中間卻偏偏夾雜著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我若所料不差,天門主這是九真一假,想要騙蘇某……走火入魔吧?”
人門主臉上的惶急之色瞬間退去,輕輕抬頭看向了蘇陌,嘆了口氣:
“我早就應該知道,這騙不過你。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
“一直在懷疑。”
蘇陌笑了笑:“我這人天性多疑,人門主或許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究竟是不是盡無不實,那也只能見仁見智。
“更何況,還有可能是天門主途中假扮。
“所以,名單之后我才問了武功。”
“……料到了。”
天門主有些遺憾:“你并非貪圖此道之人,憑你這一身武功,又何必覬覦紅塵三千路?
“但,終究是想要賭一把。若是能夠借此將你這個大敵除去,豈不是大塊人心?
“縱然是死,我也能安寧了。”
“那倒是得多謝天門主另眼相看了。”
蘇陌嘆了口氣:“所以,人門主出來過嗎?”
“你猜啊。”
天門主輕輕一笑:“你這智計不錯,說不得真的讓你猜中了呢。”
“但凡涉及到了一個‘猜’字,智計二字就再也別提。”
蘇陌擺了擺手:“天門主這才是虛實變幻之理,讓人難測的很啊。”
他回頭看了一眼楊易之:“楊伯伯可還有尚好的炮制之法?”
痛人經固然是逼迫口供的最好辦法,可問題是,天門主這特有的狀態,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
甚至……蘇陌都無法確定,承受痛人經的,到底是天門主,還是人門主。
兩者皆有可能,卻又讓所有的可能全都煙消云散。
楊易之沉吟了一下說道:“看來,我只能帶他去懸壺亭了。”
“有道理。”
蘇陌立刻點頭:“將他這精神病治好,再有何等手段,只管直接用在這天門主的身上就是了。”
“啊?”
楊易之愣了一下:“他這算是病嗎?”
“據我所料,應該是病。”
蘇陌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楊易之:“楊伯伯所想的跟我所說的,不是一回事?那您帶他去懸壺亭是?”
“懸壺亭內另有秘法,可以催人心智,讓對方無話不說。
“我料想以這法子對付他的話,應該有效果。”
楊易之說道:“不過,若他這也是病的話,那到了懸壺亭,倒也相得益彰。”
蘇陌倒是有些驚訝:“還有這種法子?”
“懸壺亭遠非你所想象那般簡單。”
楊易之笑了笑:“等你將來有機會去的話,你就明白了。”
蘇陌點了點頭,楊小云卻問道:“那為何爹你不帶我們去啊?”
“懸壺亭內自有規矩,我帶著你們去的話,那是犯了忌諱。
“但若是那位小司徒帶你們去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楊易之笑道:“他們對認可之人,可是極為大方的。”
說到這里,他將那不死回春丹取出了幾粒,塞入腰間,剩下的裝入瓶子里,遞給了楊小云:
“過去覺得你們可能用不到,也就沒給你們留。
“如今你們既然已經對此事知根知底,有些事情終究是難保萬一。
“這一壺我留下三枚以防不測,余下這十粒就留給你們傍身吧。”
楊小云見此則下意識的看向了蘇陌,蘇陌輕輕搖頭:
“楊伯伯這東西還是你留下吧,我知道想要勸你打消這念頭什么的,卻也沒有多大意義。
“這些年來,您隨時可以放棄此念,卻也未曾有絲毫動搖。
“既如此,我也不勸您了。
“只是此事并非您一人之事,過去不知道姑且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尚且有這許多波折。
“那我終究不能不聞不問。”
“陌兒!”
楊易之連忙說道:“你切切不可輕舉妄動!”
“同樣的話,小侄也送給您。”
蘇陌說道:“現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同心協力,您如今借著這假死之名,正可以暗中調查。
“然而無論遇到什么事情,切不可魯莽行事。
“若事不可為,咱們隨時可以商量著來。
“您若答應也就罷了,倘若不答應的話,縱然是大不敬……小侄也得將您打昏了帶回落霞城。”
楊易之一時無語,有心發怒,卻又感覺怒不起來。
拿手點指,一個勁的吸氣:“你這小子……”
“爹,小陌說的沒錯。”
楊小云立刻說道:“過去您那是將我們當成了沒長大的孩子。
“如今家中子女,早就已經不是您需要護持在羽翼之下的雛鷹了,小陌都有能力將您打敗,也明白此事不可操之過急。
“您就聽他的吧。”
楊易之嘴角一抽,都說女大不中留,過去見到只覺得開懷,今日再見,多少有點郁悶。
他沉吟半晌之后,最終嘆了口氣:
“也罷也罷!
“先前不打算跟你們說,是另有他想。
“如今既然已經說了,再阻止你們卷入此事,已經是千難萬難。
“不過,咱們有言在先。我行事必然隱秘,你們不可流露出絲毫異樣。
“這場戲得唱全了,否則的話,不僅僅是你們會有危險,我這邊也可能會遭遇不測。
“小陌,我知道你武功高強,倘若他們明著找你們的話,自然是有來無回,就擔心他們在背后偷施暗手,叵測難防。”
蘇陌點了點頭:“楊伯伯放心,我理會得。”
“那就好。”
楊易之嘆了口氣,領著蘇陌和楊小云從這山洞之中離開。
天門主這邊暫且被他們當成了一個擺設,可以不去理會。
流云書生所知有限,如今說出來的這些對于局勢也沒有什么幫助。
而關于他們那個神秘的總壇所在,縱然是流云書生也不知道。
至此,只能等著楊易之將他們帶到懸壺亭,看看能否從中再找到什么蛛絲馬跡。
三人便走邊聊,蘇陌偶爾看到了正在山洞一側打坐的吳道憂。
忽然看了楊易之一眼:
“楊伯伯跟落鳳盟的合作,那個人……應該不是吳道憂吧?”
楊易之抬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你又看出來了?”
“您跟吳道憂的聯盟世人皆知,可若當真平起平坐,他豈能聽命于您?
“而這一趟東城之旅,對于他來說,究竟是如何的至關重要,已經不言而喻。
“又怎么可能答應如此節外生枝?”
“沒錯。”
楊易之點了點頭:“那你覺得,我真正與之聯合之人是誰?”
這一句問完了之后,不等蘇陌回答,楊小云就已經開口:
“是花前語!”
楊易之有些驚訝的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一時之間老懷大慰:“云兒思辨之能,與日俱增。”
“我這是近朱者赤……而且,您不要以為自己的做法天衣無縫,實則之前小陌就已經有過這方面的猜測了。”
楊小云白了自己父親一眼。
楊易之愣了一下,末了嘆了口氣:“見微知著,絕非尋常人所能夠做到。
“沒錯,我與之聯合的人,其實是花前語。也不僅僅是花前語,還有魏如寒。
“魏大盟主年老體衰,已經壓不住落鳳盟內諸位盟主。
“我在落霞城內經營多年,對于他的了解,還是很深的……
“只不過這份聯合,卻遠遠不是從這時候開始,而是從很早之前就已經有了。
“昔年花前語能夠登上這第二盟主之位,我跟你爹甚至從中也出了一部分力氣。
“自從魏如寒身體衰弱之后,便謀定策略。
“這些年來他們經營落鳳盟,本就暗中積蓄好大的力量。
“落鳳盟四大城池之中,或明或暗的占據了兩城。
“明面上吳道憂自成一派,實則卻早就已經歸順了魏如寒。
“只是這份姿態必須得做的明明白白。
“否則的話,必然會引起混亂。
“尤其是,吳道憂借我之手,籌謀東城諸派,這事已經成了……
“至少名義上已經成了。
“但倘若在這之前,吳道憂表明立場的話,這件事情的阻礙,將會超出想象。
“將來你們若是有什么難事的話,也盡可以去找那花前語,魏如寒。”
“魏紫衣可知道此事?”
蘇陌忽然發問。
楊易之搖了搖頭:“謀劃早定,少一人知道,便多一份成功的把握。”
聽他這么說,蘇陌這才點了點頭。
然后笑了笑:“如此看來,落鳳盟內的大局已定了。”
“沒錯。”
楊易之點頭說道:“此行便是最后一步,如今落鳳盟內余下的四位盟主之中,已經有人開始搖擺,等吳道憂這一趟回去之后,必然會有人前來拜投。
“潛移默化之中,強弱早就已經暗中分明。
“再稍微施展一些手段,余者以皆不足慮。”
“這是魏如寒的手段?”
蘇陌看了楊易之一眼。
楊易之笑著說道:“這是花前語的手段……你可莫要小看了這位未亡人。
“有些時候,女人但凡狠辣起來,也就沒有男子什么事了。”
蘇陌一時啞然,卻也認同。
此事按下不提,蘇陌又跟楊易之談了很多東西。
重新梳理此中細節,一直到夜半更深之時,蘇陌方才睡下。
楊小云靠著巨石酣睡之間,忽然覺得肩膀被人拍了拍。
猛然睜開雙眼,就見到楊易之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緊跟著對她招了招手。
楊小云下意識的看了看蘇陌,見他還在睡覺,不禁有些疑惑。
眼看楊易之已經輕手輕腳的走出去一段,這才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兩個人朝著那小山谷而去,本來正熟睡的蘇陌卻睜開了眼睛瞥了一眼,繼而輕輕一笑,微微搖頭,換了個姿勢重新睡下。
“爹,您叫我出來做什么?”
楊小云有些奇怪。
楊易之看著她先是翻了個白眼,然后嘆了口氣:“你的大上玄庭經修煉的如何了?”
“進步平緩,穩步攀登。”
“嗯,大上玄庭經乃是玄門正宗,進境確實是慢了一些。
“不過中正平和,不會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這是一門水磨工夫,急躁不得。”
楊易之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昔年得那守玄傳授,獲得移玄神功和驚鴻分光手。驚鴻分光手,招式明顯,昔年有一批人對此印象深刻,其中便有小陌的那個仇人……十恨老人。”
“十恨老人……此人先前聽說過,小陌似乎是殺了他的徒弟。”
“十恨老人性格偏激無情,他的徒弟也不是什么好路數,死就死了,他還妄想報仇……更是取死有道。
“我把你叫出來不是為了跟你說這個的。”
楊易之看著自己的閨女:“我是要傳授你移玄神功。”
“啊?”
楊小云一愣,然后點了點頭:“那我去叫小陌。”
說著就要轉身離去,卻趕緊被楊易之拽了一把:
“你叫他作甚?”
“移玄神功非比尋常,正好叫小陌一起學啊。”
楊易之氣的呼吸都有點發抖:“不教他,單教你。”
“……為什么?”
“為什么?”
楊易之怒道:“我不教他,他如今都已經有此成就了,我若是教他的話,他將來欺負你,不是反掌之事?”
“他不會欺負我的啊。”
“成親之前,哪一個男子說過會欺負自己的妻子?
“這世上男子的話,皆不可信,尤其是他蘇天陽這登徒浪子的兒子。”
“……那爹您的話能信嗎?”
楊易之呆了呆,恨得在她腦門上輕輕地敲了一記:“爹的話,當然能信。”
“那您還騙了我這么多年。”
“……你到底學不學?”
“學!”
楊小云點頭:“大不了我學會了之后,再去教小陌就是。”
楊易之感覺自己的眼前隱隱約約的,多了些星星。
這活脫脫是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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