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南縣城康園,原本是程大歲在桂南的別苑,被人高價買下來。
陸銘卻沒想到,買下這個宅子的人幕后是高寶山,是高寶山遞了拜帖后才知道。
高寶山來了剿總指揮部,親自請陸銘去宅子里做客。
陸銘心里隱隱猜到發生了什么,是以欣然赴約。
亭榭小樓,假山嶙峋,清泉潺潺,花圃里鮮花姹紫嫣紅爭奇斗艷。
高寶山在花廳里踱著步,摩挲著腦袋,哈哈一笑:“想不到,有朝一日,這程大歲的別苑成了老子的,好,好啊!他還是沒斗過我,哈哈,哈哈!”
他雖然在笑,但陸銘看得出,實則他情緒很低落,這冷笑話,不過是在苦中作樂。
突然,他轉身,看向陸銘,“張兄弟,我準備通電下野。”
陸銘嘆口氣,“沒有挽回的余地了么?”不是很意外,因為根據最近來自省城的跡象看,高寶山在省城的政治對手們,在觀望了這一年多后,發現高寶山確實回天乏術已經失勢,已經開始了對他的清算。
現在省署各要害部門的案頭,怕全是控訴高寶山的狀子。
高寶山苦笑:“不瞞賢弟,我有個死敵,現今咬著我不放,我如果再不知進退,怕是人頭難保。”看了陸銘一眼,“還希望賢弟以后,能給愚兄一口安樂飯吃了……”
突然,他對著陸銘深深一躬。
陸銘咳嗽一聲,忙站起身挽著他胳膊,“快起來,寶山兄,你這是做什么?”
前世今生,這些軍閥好像都是如此了,下野也是常事,通常會尋以前故舊庇護。
有些,還能東山再起,有的,就此一蹶不振甚至被暗殺。
而這高寶山,好似還真是黑山系的要員才能庇護住他。
高寶山又從桌上拿出一份文函,雙開送上,誠懇的道:“這是愚兄一半的身家,現今送于賢弟。”
文函上貼著一把鑰匙,文件內容則是證明本銀行收存帝國標準規制金條三千根,寄存者匿名,以鑰匙和身份碼證明身份。
帝國標準規制金條為三兩重,價值帝國幣一千元左右,三千根,就是差不多三百萬。
“身份碼是……”高寶山說出了一串密碼。
“賢弟莫要推辭,您上下也要打點,何況,以后愚兄安危寄予賢弟一身,保密局的弟兄們,也要很辛苦。”高寶山說著話,打量著陸銘神色。
他要在此安穩生活,最起碼一兩年內,需要保密局安全人員在附近設崗保護他。
還有對意圖謀害他的計劃的偵破預防等等。
以后南平和萬州的保密局,怕要專門有小組負責他的安全。
也確實需要額外的經費。
但三百萬,就是個天文數字了。
陸銘心里也嘿的一聲,三百萬?也確實差不多是高寶山現今能支配的私產的半數了。
畢竟雖說以前南平財政就是他的私人錢袋子,但現在可不行了。
何況南平道和江南沒得比,并不算富裕,他上任十余年,去了固定產業等等,那些都帶不走,可現金還能落下千余萬,那真是可以想象他曾經何等貪婪了,要知道,千萬級別以上的企業從帝國層面就已經屬于大型公司,自己最早合作過的凌威汽業也不過幾千萬市值,更別說,他這等同于有千萬現金了。
也確實,企業再大,其利潤也不及一道三市的上百萬人口及其相關產業創造的財富了。
看文函,這批金條寄存在南平道新安市租界的寶銀銀行。
寶銀銀行近年在帝國東部地區發展迅猛,口碑也極好。
看到高寶山將金條寄存在寶銀銀行,陸銘滿意的點點頭,其是寶銀銀行在北域的第一家分行,看來搞得不錯。
“高玉虎那里,我會寫封信給他……”高寶山看著陸銘神色,“我知道,玉虎和賢弟走的很近,我這封信,當令他沒了那些顧慮。”
陸銘明白他說寫信的意思,笑笑道:“有勞了。”
這時腳步聲輕響,從外面進來一條窈窕身影,是一名極美的少婦,五官精致,但線條比較硬,給人一種高冷的感覺,神情也很冷淡,穿著一襲暗紫色旗袍,圓潤領口,顯得雪白玉頸很美。
她纖手端著茶盤,里面有各色點心。
高寶山看著她的時候眼神有些復雜,隨之看向陸銘一笑:“賢弟,來嘗嘗,這是三家嫂婉君親手做的點心,看合不合賢弟胃口。”
陸銘心下一哂,這叫婉君的實在有些太多了。
也知道是誰了,高寶山的三兒媳,叫裴婉君,傳聞天生麗質,人也高傲,脾氣火爆,在南平就很有名氣,曾經為朋友出氣掌摑警察署長,民間惡婦的代名詞。
裴家三子,有名的氣管炎,被河東獅吼嚇得小綿羊一般。
裴家是富翁,生意做到了省城,不過現今,想來舉步維艱。
那邊高寶山咬咬牙,終于還是道:“賢弟若是覺得婉君做的點心尚算可口,這桂南貧瘠之地,想來賢弟食宿也甚是艱苦,便由婉君去大人府上,大人在桂南這段時間,就給大人幫廚做廚娘如何?”
陸銘本來剛剛拿起雪白糯米球似的小點心,正琢磨這里面看來藏不了什么珍稀禮物呢,突然聽高寶山這句話,手里的糯米球差點掉地上。
愕然看向高寶山,陸銘一時無語,這是你三兒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不是你家幾口子的小妾,跟我走去做我的廚娘?你咋想的?
而且,廚娘云云,實則又是真的做廚娘么?
轉頭看向裴婉君,卻見她神情冷淡,不管情愿還是不情愿,顯然已經接受了要面對的命運。
正要開口拒絕,突然冒出個念頭,笑道:“好啊!那現在就跟我走吧。”
高寶山眼里有著深深的悲哀,點點頭:“好,賢弟公務繁忙,婉君啊,你這就和張叔去吧。”
裴婉君沉默,但見陸銘起身向外走,便跟了上去,更接過了陸銘手里的那銀行文函。
陸銘眼角余光,瞥到了花廳內,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的那佝僂身影。
一個時代的落幕。
曾經在隴北行省東部地區叱咤風云的雙雄,隨著高寶山下野,程大歲潛逃海西,他們的時代就此結束。
高寶山,甚至為了安全以及一些未知的意圖,要送出兒媳婦作為禮物。
不由不令人心下嘆息。
滿心感慨的陸銘出了康園,外間是數輛黑色轎車及綠色吉普車組成的小型車隊。
實則高寶山罪大惡極,被處死也不冤,但從統戰來說,自己庇護他也是應該的。
畢竟高寶山和黑山系一直是盟友,從未撕破臉,現今落難,如果轉手再收了他性命,以后北域大小林立的軍閥怕再沒有肯信任黑山系的。
所以,從大局來說,從融入北域的政治環境來說,庇護高寶山才是最佳選擇。
不過,這種事情,自然和陸將軍全無關系。
只能自己這個張專員出面保他,有爭議的事情,都交給張專員。
后世如果這段歷史有記載,自然是張專員貪財好色,這才保了惡貫滿盈的軍閥頭子高寶山一命。
自己這個張專員,將來的下場,只怕好不了。
想著,陸銘突然心情有些低落,雖然,這只是自己扮演的一個黑暗面的角色,可從張專員本身行事來說,也問心無愧,可惜,最后未必有好結局。
嘆息著,陸銘來到了自己的乘車前,卻見轎車旁側,戰兢兢站著一位嬌柔美婦,心下更是苦笑,自己想要好下場,也確實是奢望。
這就是那日從檔案袋中選出的陳榮富的姨太太鄒氏,叫鄒細嬰。
是陳榮富最寵愛最年輕貌美的姨太太,比程婉君漂亮的多。
但她卻是陳榮富幾個姨太太中,自己給了出路后,混的最慘的一個。
因為她實在沒有任何技能,大概最大的技能,就是做小妾,能給男人勾的魂為之銷了。
也確實,看她穿著玫瑰紅梅花扣對衿襖兒,軟黃羅裙,小紅繡鞋若隱若現,身段很是柔弱優美,那種傳統美妾的柔媚溫順在自己前世那個時代,男人只能在夢中想象。
她容貌當然不及自己的幾名愛妃,甚至不及玉鸞,但那嬌怯怯的美妾氣味卻令人更容易想入非非。
她被安排進了一家工廠做女工,卻三天兩頭闖禍,更曾經覺得太累了坐地上撒潑的哭鬧。
實則給她安排的都是最輕的活了,整理下文件什么的。
如果不是她紅塔路7號的特殊出身,早就被開除了。
自己在剿總需要個走夫人路線的“小妾”角色,是以選中了她,這是剛剛被人送來。
“上車吧!”陸銘也懶得和她多說,轉頭看了裴婉君一眼,“你也上車。”
那鄒氏已經忙不迭爬了進去,坐在柔軟座椅的轎車里,看起來都想哭。
在工廠她穿著布衣布褲,甚至都沒時間好好拾掇自己,每天早起,蓬頭垢面的去做工,那生活,對她來說,和地獄無異了。
陸銘上車前,搖頭嘆口氣,好像自己對特務頭子這個角色,越來越扮演的得心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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