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站,陸銘一大早便來坐班。
看著昨晚快速敲定的特別軍事法庭法官名單和控辯律師名單,陸銘不由搖頭。
三名法官,自己是其中一個,另外兩個,一是內衛軍校的副校長謝夫頓準將;二是國民警備軍副總參謀長布朗少將。
為辛西婭辯護的律師,為劉翰眀。
控方律師為軍隊律師坎哈拉。
自己這個法官,和辯護律師劉翰眀,同屬于一家律師行。
軍事法庭有時候就是這么沒溜兒。
不過,東海的三種軍事法庭制度和自己前世西方某大國類似,但東海軍事法庭比該大國的還好一些,那個西方大國軍事法庭,涉案軍事人員的指揮官有最后裁決權,也就是不管法庭怎么判,指揮官對此仍享有較寬的裁量權,他有權決定減輕對犯罪軍人的處罰直至撤銷定罪。
所以,該國軍隊丑聞頻出,也是有其深層次原因的。
至于本案,因為死者罪行累累,從東海軍方高層來說,對涉事人員本身就有回護之意。
民間輿論零零星星的報道,也隱隱有種死者罪有應得的意味,這也是這個特別軍事法庭,設立的這般馬虎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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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的檔案里,辛西婭第三組逃課時隨便用的理由,是進行偵查科目訓練,此舉得到了默認,這樣,辛西婭就屬于在軍事行動中傷害平民,避免了死者申請民事庭介入的可能。
因為按照東海法律,就算軍人身份,在非軍事行動中犯下的針對平民的罪行,民事庭也有權審理。
從法律角度,辛西婭等雖然用進行偵查科目訓練作為逃課理由,但既然本就堂而皇之上報到了教官處,當時又得到了瑪麗的批準,從程序上就沒有問題。
陸銘看著卷宗,琢磨著如果控方律師,針對這一點來打的話,自己會怎么判斷?
會不會裁定此案不屬于軍事法庭管轄呢?
很難講,要看控方律師能不能說服自己,軍校課程程序及學員們逃課行為之間清晰的界線。
要證明學員們確實在逃課。
至于自己事先了解的內容,坐在法官席上的話,就應該當做根本沒聽到瑪麗及學員們跟自己說過什么,而是從控辯雙方展示出的證據來判斷這個案子。
事實上,事先了解了很多內幕,又對案子進行過初步評估的自己,也根本不該成為三名法官之一,但軍事庭,有時候就是這般不嚴謹,這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正琢磨,墻上掛鐘整點的音樂響起。
陸銘抬頭看了看時間,“十一點的時候記得提醒我,我要去參加喜宴。”
今天2月29日,也是劉老財舉行婚禮的大日子。
“是!”兩個小事務官脆生生答應。
“咦?進來!”陸銘對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人笑著招招手。
吊帶藍色牛仔裙,淡白鉛筆褲裹著細細的纖美雙腿,戴著棒球帽,很是青春靚麗,正是金美妍。
幾個月不見,她好像越發少了幾分稚氣,多了美少女的氣息。
“哦……”金美妍推開玻璃門,對兩名事務官鞠躬問好,又到了陸銘身前:“叔叔……”
陸銘問:“找我有事?還是來看你親戚?”金美妍以前住這里,曾經寄居的親戚還住在這個社區。
“我報名做了志愿者,今天休息日,來看看有活沒?”金美妍小心翼翼的說。
“哦……”陸銘點點頭,志愿者名單自己沒注意過。
看著金美妍,顯然,小丫頭不是來找自己的,倒是因為發現自己在,畏畏縮縮不敢進來了。
陸銘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問道:“你妹妹呢?現在還好吧?”好久沒去學校了,年假前的期末考試都沒去,正是議員剛剛競選成功,忙得不可開交之時,年后又各種事,然后還去了西域。
“她,她去漢州上大學了……”金美妍小聲說,偷偷看著陸銘神色。
陸銘呆了呆:“中二才上了一年,讀什么大學?特招的?不是騙子吧?”
“應該不是騙子,是弗納德太太推薦的,漢州大學,一個特招的七年班,新年前招的生,全帝國才選三十人呢,聽說年紀都不大。”金美妍小心翼翼回答,就怕一個說得不對,被遷怒到自己頭上,自己勸過妹妹,問詢下千行叔叔的意見,但妹妹下了決心的事,自己哪里勸得住。
陸銘蹙眉:“弗納德這老太太!”隨之啞然失笑,本來是好事,自己這種反應不太對勁,只是因為太突然了,自己還有些話想和那小丫頭說呢,都沒來得及。
漢州大學,響當當的牌子,也是帝國前十大學里唯一一所在帝都和東海外的了。
帝國前十大學,帝都五所,東海四所,此外,便是漢州大學。
不過,漢州有點亂,當年好像就是西洋人王國和中洲帝國對峙的前線,現今族群比較雜,而且有著大量的混血人種,是帝國風土人情比較奇特的一個州。
但作為南北交匯之地,經濟也比較強,尤其自從帝國鐵路東西南北貫通,作為交通樞紐城市,其發展的很快。
漢州首府漢州市,是帝國的第三大城市。
當然,東海作為大都會區,經濟體量在所有大區、州、省里也是首屈一指,用單獨的州下轄市做對比,也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
“她在那邊,給你寫信打電話著沒?還習慣吧?”陸銘問。
“挺好的,我妹妹打電話時,挺開心……”金美妍忙收聲,偷偷抬頭看了陸銘一眼。
陸銘無奈,這是以為自己會覺得她妹妹拋棄自己了嗎?但也懶得跟一個小丫頭計較,正想說話。
金美妍又說:“我妹妹有一封信要交給叔叔,說以后我見到叔叔,叔叔問起她就將信給您,沒問的話,就算了,信我帶著呢!本來就是想交給事務官姐姐們,叔叔問不問,也轉給您。”
金美妍從背后小包摸出一張粉紅信封,遞給陸銘。
陸銘接過,看著信封上漂亮的卡通圖案不由好笑,可思及遠在兩千里之外的那小姑娘,本來堅強勇敢,樂觀向上,遇到自己卻可能遭遇了很不好的經歷,又不由心里嘆口氣。
“你回頭給她寄一萬,哦,別一起寄了,小姑娘家家,帶那許多錢太危險,每個月寄500元錢去吧,月初的時候我叫人提前給你支票。”
金美妍還沒說話,風鈴一響,兩個事務官都站起身恭敬鞠躬,脆生生的,“三太太!”
從外面進來的風姿綽約的麗人正是潘蜜菈,一襲華麗性感的黑紗長裙,勾勒出誘人身材曲線,迷人雪白鎖骨之間,藍寶石項鏈璀璨奪目,她身材本就高佻,又一雙黑色細高跟,承載起玉足美妙弧線,金發碧眸的艷美女郎,令整個房間內其他色彩都消失了一般。
陸銘下意識將信塞進了兜里,又對金美妍擺擺手。
金美妍最怕的本就是潘蜜菈,早退到了一旁,躡手躡腳溜了出去,行禮問好都不敢。
“來的有點早啊!”陸銘笑著說,約好了,和潘蜜菈一起去參加劉老財的婚禮。
“打擾你好事了唄?”潘蜜菈似笑非笑的說。
陸銘揮揮手,“我有什么好事?!”自向外走去,經過潘蜜菈身邊時,潘蜜菈自自然然挽住了他的胳膊,高高仰著玉頸,噠噠自信又優雅的走在他身旁。
兩個小事務官,眼睛冒星星的看著這一幕,真正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羨煞旁人。
但傳說,老板的二太太更漂亮,只是從來不輕易見人,是那種極為傳統的東方貴胄。
也不知道怎么,想到這些,卻不覺得老板花心,大概是,因為老板和夫人們本就生活在高高在上的云端吧,在那個層次,世俗人本也理解不了。
劉老財的婚禮在臥龍小館進行,僅僅請了最親密的一些朋友,但極為隆重,按照現今時髦的做法,還請了記者拍照,買位,登報慶祝。
劉老財的兩個兒子也不請自來,表現的很孝順,忙前忙后的,對哈杉也極為尊重。
整個臥龍小館俱樂部,都披紅掛彩,喜氣洋洋。
臥龍小館前面的空地,更搭起了戲臺,劉老財請了北派名家,從下午到晚上,要唱幾場大戲。
臥龍小館已經拓展,已經有二十多個小院,而且,河畔幾千畝土丘荒草地被買了下來,正在建高爾夫球場和馬術俱樂部。
陸銘本來想有個小小私人會所的心愿又無情破滅。
不過交上策劃書的自己那顧問的想法很對,現今這邊荒地還根本不值錢。
但隨著自由大廈周邊臥龍灣地區的開發,很快就會有大量人口涌入,寬闊的道路正在鋪設中,到時候臥龍小館項目,只需從主干路修十幾公里的路,就可以將臥龍小館變成一個交通極為發達又僻靜優美的俱樂部,北關,恰恰缺少這樣一個高爾夫球俱樂部和馬術俱樂部。
甚至,只要交通順暢,服務質量提上去,這里的環境,能逐漸吸引的市區富豪也將這里視做玩樂的后花園。
不趁著此時買地更待何時?
就這樣,臥龍小館項目飛快上馬。
不過,這里的天字一號院,自然永遠是留給大老板的。
陸銘現今就在這個小院的正房軟榻上,準備午休一下,下午看大戲。
也是難得能和潘蜜菈聚一聚,畢竟含珠自己回家就能見到,潘蜜菈現今卻真是忙的馬不停蹄,在北關的時候都少,大部分時間,都在市區華夏集團的辦事處,也經常去外地出差。
現今進出也前呼后擁的,女保鏢就十幾個。
瞥著剛剛換了白紗睡衣睡褲,蓋了薄薄毛毯,舒舒服服躺在自己身側的潘蜜菈,又看看榻下衣架上,掛起了一件紫色旗袍,是潘蜜菈準備的下午看戲穿的行頭,她一直就這樣,自己剛認識她的時候,稍微有了點收入,一天就換八遍衣服,現在反而收斂了一些,只是一天出席不同場合,換個三四套還是常事。
伸手,想捏捏她嬌嫩臉蛋,身邊躺著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尤物,自己根本沒了睡意。
但見她挑染的極為漂亮的棕色長長睫毛有節奏的輕動,顯然是剛剛躺下就進入了夢鄉,一時又不忍心打擾她。
在自己身邊,她好像睡得特別安心。
外間腳步聲輕響,羅十六的聲音,很輕,“老爺,三勝戲班的班主來請老爺選篇目。”
羅十六也是帝陀羅奴之一,常駐天字一號院,算是一號院的管家,負責打理一號院的雜務。
聽羅十六話語,陸銘張嘴想說話,可看了眼身側潘蜜菈。
慢慢起身躋拉上鞋,走到門旁拿了外套披上,走出來蹙眉:“這劉老財,天天有的沒的,去告訴那個班主,隨便唱,實在不知道唱什么就去找老劉問。”
想也知道,劉老財說自己是最尊貴客人之類的,唱什么曲目,叫班主來問自己的意見。
打擾自己和三太太的清夢,著實可惡,雖然,自己好像只是做白日夢。
說完正想回轉,突然又站住,記得潘蜜菈對中洲戲曲雖然沒什么興趣,但有一次,跟含珠一起聽唱片,說就聽著《常勝軍》好聽,雖然聽不太明白唱的是什么。
對羅十六努努嘴:“頭前帶路!”
月洞門旁的小廂房是羅十六的住處,此時月洞門外站著一條嬌俏身影。
而正房前的影壁極為高大,從這里,是看不到正房情形的。
影壁旁,背手站著一個背匣子炮的黑黝黝女漢子。
陸銘還沒到門口,那人已經快步迎過來,是一位美貌少婦,梅花扣的藍花襖綠裙藍襯褲,很傳統的服飾,微微屈膝萬福:“陸老板好!民女是三勝班的領班李玉梅。”聲音極為嬌嫩。
陸銘點點頭,在羅十六搬來的椅子上坐下,接過李玉梅送上來的紅絨封皮的戲目翻看。
“除了常勝軍,你們還有什么曲目比較拿手啊?”陸銘隨口問著。
李玉梅輕聲說:“回大人話,我們一眾戲子大多來自安東省,家鄉有一曲目,叫《大紅袍》,說的是紅袍判官為忠良做主,怒打奸佞的故事……”
陸銘點點頭,安東省,是格瑞芬尼王國最北的省份,隔江和北域四省相鄰。
和北域四省極近的江南幾省,行政區都稱為“省”,自治權便小一些,或者說,根本沒什么自治權,更像是被中央集權統治的地方政府,應該是早年帝國統治者,還在防范北域四省反攻復辟中洲王朝的歷史原因。
江南幾省再往南,哪怕是傳統中洲人聚集區,也都是“州”一級的行政區,基本便和前世的美利堅聯邦一樣,擁有基本的地方自治權力,更有許多,從封建時代作為各個大公的屬地、公國,那時便擁有大部分自治權的,也延伸到現在,東海便是其中之一。
而安東省距離北域四省僅僅一江之隔,習俗很相近,從這李玉梅的措辭禮節等等,都能感覺得到。
這個戲班是劉老財特意托人從安東省請來的。
琢磨著,嘴上隨口說著:“大紅袍?有點意思,我家鄉有一種茶,便以此為名。”
李玉梅輕輕嘆口氣,“那想來大人的家鄉定是清朗世界,便是香茗,都有驅趕魑魅魍魎之效。”
陸銘看了她一眼,心說這女子,談吐倒是不凡。
卻不想,這美貌少婦正在落淚,突然,便噗通跪下,“大人,民女的丈夫三年前吃了冤獄,現今還在獄中受苦,請大人為民女的丈夫做主!”
陸銘怔了下,無奈道:“你這是做什么?又不是唱戲,我也不是什么大紅袍,還能做主改判的?我跟你說,咱們的法律,就是如果陪審團裁定有罪,基本就不可能上訴成功,除非審理案子的法律程序有問題……”
好像也沒聽陸銘說什么,李玉梅已經從懷里摸出一張紙箋雙手遞上來,看大字片頭,是“申訴狀”。
“你快起來!”陸銘無奈,接過李玉梅遞來的申訴書,做手勢示意羅十六拉她起來。
大致掃了眼申訴書的內容,這李玉梅的丈夫孟小樓,卻是唱類似自己前世戲曲那種正旦青衣的,很是俊秀,三年前,在給安東省金陽市市長慶祝壽辰時的夜間,該市長請孟小樓吃酒,卻欲行不軌,被孟小樓失手推下窗戶摔傷,不治而死。
孟小樓被判二級謀殺罪成,終身監禁。
陸銘搖搖頭,無奈道:“還是安東省的案子,我更是無能為力了。”
李玉梅跪地不起,羅十六根本拉不起來,她仰頭淚眼婆娑看著陸銘,“大人,我早得人指點,是我安東一位大狀,他近日尋到我,說我丈夫,可能有了一線脫罪的機會,提到了大人,說您是天縱奇才,他研究了您打的所有官司,敬佩的五體投地,他說,我丈夫的案子,如果大人肯幫忙,或許,有一絲翻案的機會。”
“我本就要來東海,卻不想,恰好劉老板邀請我三勝班,這可不是天意?我這幾年本來已經淡出三勝班,此次,就是來見大人的,還請大人可憐我,可憐我那丈夫,在牢獄中慘不堪言……”說著,便痛哭起來。
陸銘琢磨著這案子,其實也可以看做自衛三原則的認定,不過,安東?
距離北四省太近了。
而且,自己也沒時間這樣跑來跑去,天下冤獄多了,自己哪里管的過來?
何況自己不過是東海二段辯護士,在西域聯盟那種地方倒是無所謂,帝國初級律師,都可以在那里打官司,可在格瑞芬尼王國境內,自己在進階為四段高等律師前,是沒資格跨省做法律事務代理人的。
就算幫,也就是做做幕后。
“我想想吧,你不要在這里哭了,不成體統,外人聽著,會作何想?”說著話,陸銘起身,向后院走去。
不過,看來在司法界,自己名聲已經一天大過一天,還在一些人眼里,有了撥亂反正的美名,應該算是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