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休庭結束后,幾名污點證人依次做供,和詹姆斯所說雖然不一樣,但基本上,大體還是,小雷諾參與作案時,和平時表現不一樣。
有的說小雷諾發瘋,有的說他發呆,有的說他亂喊亂叫之類的。
陸銘也詢問了這些污點證人問題,但也沒有取得很好的效果。
“庭上,我請求傳召我的專家證人沃克巴伯,他就職于帝國科學院精神疾病研究所。”
在最后一名污點證人退場后,理查德微微躬身。
看起來,沃克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紳士,坐在證人席上,給人一種很讓人信服的感覺。
“沃克先生,您為杰夫雷諾,也就是小雷諾先生,出具了嚴重精神障礙報告對嗎?”
沃克輕輕點頭:“是的。”
“根據您的診斷,小雷諾先生,存在哪些精神方面的問題呢?”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半個月,每天觀察他,測試他,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一直隱藏他嚴重的精神問題,但實際上,在特定環境刺激下,他會產生嚴重的幻覺,經過我和他父親的深入交流,對他的癥狀的發病原因已經有了準確的判斷。”
“哦?那么,請您告訴我們,他為什么會發病?”
沃克嘆口氣:“雖然涉及病人的隱私,小雷諾先生也堅決不同意我披露他的病情,但鑒于他自我判斷認知的不足,所在,在他的父親同意下,我愿意在法庭作證。”
“在老雷諾先生投資進入電影行業前,雷諾一家,生活在鄉下的農場里,在杰夫雷諾四歲的時候,那個農場,曾經發生了很恐怖的案件,幾名農場工人,都是中洲人,一起殺死了杰夫雷諾的叔叔,當時,杰夫雷諾正在馬廄里藏貓貓,他藏在稻草里,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經過。”
“當時他沒表現出什么,但實際上,那場血腥的殺戮,已經深深印刻在他腦海里。”
“《牧羊曲》,是當時馬廄里正播放的音樂,另外,當處于很多稻草的環境里,小雷諾先生同樣會受到巨大的刺激,在他的幻想出來的世界,他要保護自己,而中洲人的形象,會變成魔鬼,他要殺死那些魔鬼。”
“我進行了多次測試,和精神崩潰的他進行了交流,也進行了錄影,我們可以看其中一些片段。”
理查德向法官席微微躬身:“我請求播放其中的一個片段。”
鄧普斯法官點頭。
喬爾丹看向陸銘,好像,陸專員最著名的加藤一案,就用了電影片段,想不到,會被對方有樣學樣。
陸銘面無表情,思索著什么。
厚實的窗簾被拉下來,有人搬進了放映機和幕布。
很快,銀幕上有了影像。
而且,還有錄音設備同時播放。
小雷諾很優雅的坐在沙發上,正和沃克閑聊,旁側,有幾張大大的海報,里面人物,各族群都有。
話題都是涉及國計民生的,小雷諾的見解很獨到,很為中產階級著想。
陪審員們,都聽得入神。
影片里,一段牧羊人的音樂響起,小雷諾突然身子一顫,眼神,變得呆滯。
他突然站起身,向那幾幅海報走去,更順手拿起了地上一把刀,朝著其中一副中洲人海報,用力的捅。
沃克走過去,攔住了他,大聲問他:“你在做什么?!”
小雷諾癡呆呆的,“上帝在跟我說話,他告訴我,殺死一切魔鬼,一切魔鬼!”
然后,有人很快將道具都搬走,小雷諾呆呆走回沙發坐下,過了好久,突然回神的樣子:“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
沃克問他,剛才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嗎??
小雷諾迷茫的搖頭。
然后,沃克轉了話題,他便若無其事的和沃克聊起來。
喬爾丹皺眉,低聲說:“拍電影的家庭,很虛偽!”
影片片段放映完畢,窗簾被拉開,法庭內變得極為明亮。
沃克繼續道:“我們可以看到,杰夫雷諾,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創傷,起因,便是他最愛的叔叔,被幾名中洲人殘殺,在他小小的靈魂里,投下了永遠也磨滅不了的黑暗世界,但實際上,如果不被刺激到,他表現的溫文有禮,對各種事務的見解也很獨到,是一位有著悲天憫人情懷的紳士。”
“他是個很可憐的人,我希望,能繼續對他進行診治,從而,將他從黑暗的世界中,拯救出來。”
陪審員們,眼里大多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有的,還在擦拭眼角。
畢竟,西洋人很多中產,還在懷念昔日好時光,而實際上,在東海,中洲人的競爭力很強勁,雖然政治地位一直不高,但毫無疑問,各行各業,中洲人的成功人士越來越多,給很多西洋平民,帶來了空前的壓力。
而小雷諾,無疑可以看做西洋紳士的年輕人代表,卻在很小的年紀,就經歷了中洲人暴徒殺害親人的殘酷事件,由此,才會被刺激的發了瘋,不然,該是多么好的一個年輕人啊。
他的前途,是被中洲暴徒摧毀的。
“法官大人,我沒有問題了!”理查德微微躬身。
陸銘走到沃克面前,“實際上,沃克先生,有一點你沒有提到,發生在二十年前,也就是帝國930年5月13日的這樁命案,起因是因為,吉姆雷諾,也就是那位死者,小雷諾先生的叔叔,性格極為殘暴,經常用殘酷的手段折磨雇工……”
喬爾丹一呆,這,陸專員早就注意到這案子了?
自己根本是第一次聽說。
這陸專員,準備案子,真的太細了。
“反對!”理查德舉手,“我們并不是在為二十年前的案子進行辯論,從我的信息渠道,吉姆雷諾,是一個很友善的鄰居,如果這樣辯論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關鍵問題是,吉姆雷諾是什么樣的人,和本案無關!”
鄧普斯法官點點頭:“反對有效!”
陸銘看向沃克,“不管怎么說,如果找到當年的報紙,吉姆雷諾是個什么樣的人,有很多報道,負面因素很多。”
“控方,請你注意本庭給你的指引!不要再糾纏二十年前一名死者的品格。”鄧普斯法官皺起了眉頭。
陸銘點點頭:“沃克先生,你認為,小雷諾先生和同伴們殘忍殺害人命,都是在幻覺之中?”
沃克平靜的看著陸銘,“首先,我要糾正你一點,那些人并不是杰夫雷諾的同伴,而是引誘杰夫雷諾犯罪的暴徒,他們才是真正的罪犯。”
“第二點,是的,杰夫雷諾都是在幻覺之中,才犯的錯誤。”
陸銘點點頭:“你所說的錯誤,是活生生的人被殺害,有的,更是被殘忍的折磨虐殺!”
沃克嘆口氣,“但我不得不說,實際上,有杰夫雷諾在,那些受害者,可能減輕了很多痛苦,減少了被折磨的時間,雖然,杰夫雷諾在幻覺中,確實犯了錯誤,也可以說,犯了罪,但那時候的他,并不能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從刑事上,并沒有責任。”
陸銘笑笑:“沃克先生,現在又是法律專家了?”
“控方,注意你的言詞!”法官鄧普斯再次蹙眉。
“沃克先生,這樣說的話,你認為,小雷諾,不可能是白玫瑰組織的組織者和這些命案的策劃者?”
“是的,精神病患者,在幻覺中,是沒有縝密的組織能力和策劃能力的。”
陸銘點點頭:“好的,謝謝沃克先生!”看向法官席,“大人,我沒有問題了。”
理查德站起身:“法官大人,鑒于沃克先生的證供,我請求再次傳召本案第二被告。”
布克,再次坐上了證人席。
“布克先生,你突然推翻在警局給的口供,聲稱是有雷諾影業的工作人員賄賂你,所以,你才承擔了這些命案組織者和策劃者的罪名,是這樣嗎?”
布克點點頭:“是的。”
“可是,在你的律師正式提出舉報后,警方剛剛的消息,在雷諾影業,根本就不存在你所說的工作人員。”
布克歪了歪腦袋,“也許,是化名呢,總之我認識他,杰夫雷諾很多時候,都是用他和莪取得聯系。”
“好吧,人也許是化名,甚至可能不是雷諾影業的人,因為按照你的描述,雷諾影業并沒有這個人。”
“那么,錢呢?”
布克一呆:“什么?”
“我是說,賄賂你的錢!要你承擔可能判處死刑的罪責,應該是很大一筆錢吧?那筆錢呢?現在在哪里?”
布克咬咬牙,“我有個私生子,我將錢交給他了,而且,我也不會說出他是誰,在哪里,因為這筆錢,會被沒收。”
理查德立時大聲道:“你胡說!因為你幼年受過槍傷,根本就不能生育!這也是你變得粗暴又兇狠的原因!”
布克立時臉如土色。
陸銘卻是點點頭,這筆錢應該是真的有,可能在布克很重要的人手里,但自己一直沒查到,不過,也不是重點了。
倒是這場反轉的戲碼,導演的很精彩。
證人席前,理查德聲色俱厲:“實際上,你就是這些兇殺案的策劃者,而且,你還引誘杰夫雷諾,進入你的組織,令他毫無察覺的,參與了殺人事件。”
“你是怎么知道,杰夫雷諾,在特定環境下,會失控的?!”
“我,我不知道啊!”布克大聲的反駁,但神色很慌亂。
“你知道,而且,是你精心策劃,想將杰夫雷諾控制在你手里,因為,你知道,你父親留下的遺產,支撐不了你將非法活動一直延續下去,所以,你開始尋覓新的資金來源,而無意中發現了杰夫雷諾秘密的你,將杰夫雷諾當成了新的目標,你故意引誘他在無意識狀態下殺人,是為了將來要挾他,為你提供活動資金,對不對?”
“我沒有,你有什么證據?!”布克有些氣急敗壞。
“反對!反對第一被告人的律師對我當事人惡意揣測!”漢考克猛地站起身。
鄧普斯法官對他擺擺手,漢考克只能訕訕坐下。
理查德盯著布克,“那為什么,從你家里,會發現杰夫雷諾的殺人照片?”
布克臉色慘白。
理查德淡淡道:“這是為了,當你資金枯竭以后,你用來勒索杰夫雷諾的工具,對不對?”
對法官席微微躬身:“我沒有問題了!”
布克口供相關等等,一直都是喬爾丹研究,首席檢控官陸銘,則對付小雷諾。
現今看著這一幕,喬爾丹心里陣陣發寒。
他沒什么可以問的,因為理查德在幫他坐實布克的首犯身份。
但是,這一切,又都是在演戲。
自己不是陪審員,有各種渠道來源,看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
想想剛才漢考克來談控辯交易。
自己還覺得,是個不錯的交易呢,只是,布克不能送上絞刑架,但終身監禁,還能換得指控小雷諾的有力證人,也只能說,小遺憾之余,這個交易,完全值得做。
可現在看,陸律師根本不理會漢考克是對的。
如果方才答應他的認罪協議,那么,不但布克逃脫了死刑的懲罰。
而轉為控方污點證人身份的布克,再被理查德盤詰的原形畢露。
就更坐實了檢方刻意針對小雷諾,甚至不惜放過一個殘暴又狡猾,滿嘴謊言的兇徒,來指證小雷諾。
如此,檢方對小雷諾的檢控,再沒有任何可信度。
還好還好,逃過了一劫,雖然,涉及小雷諾的訴訟部分,局面還是很糟糕。
但至少,沒有猝死,也許,還有希望?
喬爾丹轉頭看了陸銘一眼,如果換第二個主控官,可能這時候,自己都要建議,修改對小雷諾的控訴罪名。
這樣,好的結果,小雷諾可能會關上幾年,壞的結果,小雷諾也要在家接受精神病治療,怎么也得三兩年,才會宣布痊愈吧?
但現在的情形,很可能會被直接宣布無罪,因為對他起訴的罪名,是恐怖組織的組織者和策劃者,更有一個很古老的罪名,一級危害公共安全罪,還是封建帝國末期形成的罪名,對當時一些江洋大盜、海盜頭頭之類的會用這個罪名起訴,一級重罪中的重罪,一旦罪成,當時肯定上斷頭臺,而現今來說,這個罪名已經很久遠,久遠到,都沒有人,提出廢除這個罪名。
總之,這些起訴的罪名,都有點不靠譜。
不過,主控官,是他。
喬爾丹到了嘴邊的建議,卻說不出口,總覺得,坐在自己身旁的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人,卻深的讓人摸不著任何頭緒,也不敢輕易的,提什么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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