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拍門和呼喝的聲音響起,無論是婦人還是柳憐,都一下子露出了驚懼的眼神,各自都有些顫抖。
陳沐見狀,頓時眉頭微蹙,道:“怎么回事?”
婦人面露懼意,張了張嘴,正待說話時。
砰!!!
一聲巨大的悶響。
拴上的大門被人踢了一腳,門栓一下子斷裂。
接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就從門外闖了進來,旁邊帶了兩人,身上還有著少許酒氣,一進來就罵了起來。
“還敢把老子栓在門外,反了天了?”
“你生的那浪蹄子,敢在宣國府里勾人,險些害的老子都遭殃,還不快快給老子滾了出去,留在這里作甚!”
漢子從門口一直怒罵到里屋。
直至到了屋子里,一眼看到站在那里的陳沐,口中的污言穢語才為之一滯,眉頭也一下子皺起。
陳沐神色冷淡,看向婦人問道:“此人是誰?”
婦人看了看那漢子,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小聲的回應道:“是憐兒的大伯。”
這話一出,陳沐便大致懂了。
漢子皺眉看向陳沐,問道:“請問這位公子是誰?為何會在這里。”
他這弟媳連生兩女又沒生出兒子,原本在他那弟弟死后,他是打算好要把這房子收回來的。
可沒想到翠兒賣身去了宣國府,還真被宣國府選中了,這一下可不得了,雖說去了宣國府也只是婢女,但他還真不太敢惹出什么麻煩,無奈之下只能眼看著。
但前幾日,翠兒死了。
柳萬這下自然是大喜,今天便過來,打算收了這房子,賣上些許個錢,家里便又能頓頓都吃上些肉了。
陳沐看了看柳萬,并未回答,只淡淡的道:“今后這里就歸她們母女所有,你不得沾指半分,也不得再踏入院里半步。”
柳萬眉頭緊鎖,見陳沐的衣著確實不像尋常人,但左右去看看,卻意外的找不見陳沐帶的仆從,似只是孤身一人。
這讓柳萬露出一絲詫異。
誰家公子出門不帶仆從?
說不好是個假的,就算不是個假的,或許也是個沒什么權勢的尋常角色,那他柳萬可也不是嚇大的。
柳萬登時冷笑著開口,道:“這位公子管的也有點太寬了吧!這到底是我柳家的家事,總歸是輪不到外人來說話。”
一邊說著,他一邊便不去理會陳沐,徑直上前,伸出大手就抓向旁邊的柳憐,揪向她的衣襟,打算要將母女倆強行拖出去。
柳憐和婦人見狀,都是露出了恐懼之色,柳憐更是直往后縮,但哪里躲避的開,眼看就要被柳萬抓住。
就在這時。
陳沐輕淡的哼了一聲。
術師在七品以下皆不具備武力,但這只是相對于同品級的武者而言,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夠抵抗的。
這一聲輕哼落在柳憐和老婦耳中,并無什么特殊。
但落入柳萬以及他帶來的兩人耳中,卻是截然不同。
猶如平地一聲驚雷,在腦海中炸開。
整個人在一瞬間,仿佛墜入了冰窖之中,一口冷氣從頭涌入到腳底,仿佛脫光了衣服被丟進了外面的雪水當中。
柳萬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整個人都直直的定在那里。
艱難的轉動眼珠,看向旁邊的陳沐,又恰好對上了陳沐投來的視線,看到那雙深邃的眸子。
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一個眼神的恐怖,便好似九幽黃泉乍現于眼前,整個世界都在崩塌破碎,連意識都要被震碎成一塊一塊!
何等恐怖的眼神!
便是那些官員老爺,兇悍武將,眼神也沒有這般可怕!
一時間讓柳萬近乎窒息,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冷汗浸透了衣背。
場中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喘息之聲。
正當氣氛陷入凝固時。
一個嚷嚷聲從外面傳來,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滾開,滾開!”
就見任巖一路小跑,恰到好處的出現,直接來到了屋里,一腳就踹向呆立在那的柳萬,怒斥道:“敢冒犯二爺,是想找死嗎?!”
“咱家二爺是宣國府的公子,要是氣到了二爺,你們幾個就是化成灰,下十八層地獄去,都不夠贖罪!”
這一腳下去。
伴隨著口中的‘宣國府’一詞,更是讓柳萬渾身顫栗,一下子就被一腳踹翻在地。
這一下也終于將他驚醒過來,意識勉強恢復些許,臉色慘白的看著陳沐,露出無盡的恐懼,少許酒意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我……小人不是有意冒犯……不知您是宣國府的公子……求饒恕小人冒犯之罪……”
宣國府!
作為京都百姓,他可太清楚這三字蘊含的份量了!
翠兒僅僅只是賣身到宣國府做婢女,便讓他忌憚三分,不敢強行奪取這兩間老屋,何況是一位宣國府的公子親至!
而且。
剛剛那個眼神,平生未曾見過,甚至一瞬間讓他感覺自己都已經死了!
陳沐漠然看著他,平淡的道:“剛剛我的話,都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
柳萬跪伏在地,連連磕頭回應,額頭都磕出了血跡。
“那再加一條,我不希望看到她們母女今后出什么事,若是真有什么事,那你就一并賠上吧。”
陳沐的語氣平緩而淡然,并不帶有任何凌厲和寒冷,但越是這樣卻越讓柳萬感到恐懼,內心都在顫抖。
“是……是……”
柳萬顫巍巍的回應。
“滾吧。”
陳沐揮了下手。
伴隨著陳沐這句話落下,柳萬等人終于如逢大赦,逃一般的跑了出去,都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看著柳萬等人落荒而逃,任巖微微松了口氣,但緊接著臉色又有些發苦,沖著陳沐小聲道:“二爺您可真是心善,但這翠兒一家……您這樣應付可能是會惹來麻煩的。”
翠兒死的緣由他也能猜出個半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勾引主子,只是性質已經被定了,陳沐若是過來打砸泄憤一番,倒也無妨,但這般慰問,說不好就會惹出點麻煩來。
也生怕牽連到他自己。
所以他一開始才躲在外面沒進來,直至聽到動靜不對,擔心陳沐這里出什么事,無奈之下才趕緊沖了進來。
“無礙。”
陳沐并不在意。
或許會有麻煩,但終究只是小事,如今的他已足夠處理。
正當陳沐心中思索還需要做些什么的時候,忽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外面傳來,傳入到臥房之中,聲音清脆悅耳。
“那宣國府,也還有心善的人物?”
“誰!”
任巖臉色一變,喝斥了一聲,猛地往外看去。
但卻沒看見半個人影。
只聽見一連串的笑聲從不同的方向傳來,然后漸漸遠去:“本俠女只是剛巧路過,不用在意,你們繼續。”
陳沐抬起頭,往一個方向看了過去,眼眸中泛起點點幽光。
整個世界一下子變得透明虛幻,目光透過屋檐與層層墻體,看向一個正迅速遠離的身影。
那身影嬌小玲瓏,但在陳沐的靈視中映照的身影,卻無比的刺目,全身上下交織著的濃郁血光仿佛是一團火焰般,幾乎灼燒人的雙目!
身法靈動如兔。
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靈視范圍之外。
只留下一點若有若無的輕笑聲,在風中漸漸淡去。
百丈外,屋檐角。
少女僅著淺黃色小衫,立于雪中,在這天寒地凍之時,也似毫不怕冷,裸露在外的手腕足腕,似比天地間的茫茫白雪更晶瑩剔透。
“術師……應當還沒入司天臺……”
“可惜品級弱了一些,又是宣國府的人。”
往來處回顧一眼,少女思索般低語一聲。
無聲無息間。
人已消失不見。
點點白雪又自天穹上飄落,緩緩將屋檐角那淺淺的足痕掩埋,仿佛不曾有人站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