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明白自己的位置,我是張青。從來沒有巴結過誰,也沒想過利用誰,更不會去高攀哪個。稱呼您為師母,是因為您是白老師的愛人,也是喬月的姑姑,僅此而已。但,這不是您無端訓斥我的理由。”
張青面色平平,并不見憤怒,很平和的說了這番話。
原以為喬楠會大怒翻臉,沒想到她一臉震驚的回過頭看向白啟,道:“真不愧是你看重的學生,這話和你當年對我媽說的,簡直一模一樣!”
要是張青唯唯諾諾,那她才真要翻臉,回去還要狠狠收拾喬月一頓,瞎了眼!
白啟呵呵笑道:“媽可不是我的師母,我也沒張青底氣足。小楠,我跟你說了,張青和小月沒事。小月給我介紹他的時候,就說了他是齊家姑娘的對象。他們這一輩,友情還比較純粹,你不要亂點譜。”
喬楠惋惜道:“看得出小月是……”
不等她說完,白啟一個眼神看了過來,喬楠沒好氣道:“好好好,知道了,不給你的好學生添亂!”
白啟問張青道:“來找我有事?”
張青點點頭,從手里的政治學書里,拿出五頁紙張來,道:“寫了一首新歌,老師您過目看看,能不能用。”
白啟精神一震,高興道:“寫完了?”
張青微笑送上,白啟能負責華清合唱團的工作,音樂知識豐富,視唱毫無問題。
他拿過手后一看,標題是《保衛黃河》,下面居然還有一段朗誦詞:但是,中華民族的兒女啊,誰愿意像豬羊一般任人宰割?我們抱著必勝的信心,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
字跡似鐵畫銀鉤,筆力遒勁!
然后第一段,就是大合唱。
他一邊用著拍子一邊低聲哼唱起來:“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越唱神情越是激昂,對于素來以沉穩著稱的輔導員老師,他這種神情即便是枕邊人都很少看到過。
一曲唱罷,白啟閉目好久后,才睜開了眼,看著張青面色感慨,不過沒再過多表揚,他探討道:“這個……看起來像是一節選段?”
尤其是朗誦詞,感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有些突兀。
張青點頭道:“是的,喬月說合唱大賽只有三分鐘的時長,就節選了這一段。整個大段要三十多分鐘,還沒寫完。寫完后,再給老師過目。之所以用這一段,是為了在九七這個特殊的歷史時刻,不忘當年先輩們為爭民族之獨立、自由所付出的艱辛和困苦。咆哮振奮的聲部,適合大合唱。”
白啟學識淵博,說起了黃河保衛戰的歷史,語氣稍顯深沉道:“當初,日軍為切斷晉西北與陜甘寧邊區的聯系,配合其對晉西北抗日根據地的‘掃蕩’,摧毀陜甘寧邊區,向黃河河防發動大規模進攻。
張青,你應該知道這段歷史。”
若不熟知,又怎么寫得出這樣的歌?
張青點了點頭,接他的話繼續道:“日軍進攻河防以第一一零師團為主,配合以第一零九師團、第二十六師團和獨立第二、第四混成旅團等部,沿汾(陽)離(石)公路西犯,攻擊宋家川等渡口。
陜甘寧邊區僅有部隊一萬五千余人,不僅要守衛千里河防,阻止日軍進攻,而且還要防守兩千余里漫長的邊防線,以防止國黨部隊的進攻。
陜甘寧邊區軍民采取‘積極防御’的方針,與日軍的進攻進行了堅決的斗爭。
從38年3月至39年底,日偽軍先后向陜甘寧邊區河防發動大小進攻23次,其中較大的進攻達7次之多,每次使用兵力少則2000人,多則1萬余人,在長達一年零九個月的時間里,八路軍后方留守兵團河防部隊先后進行大小戰斗78次,打退了日偽軍的進攻,徹底粉碎敵人西渡的陰謀,保衛了黃河,保衛了陜甘寧邊區,保衛了偉人,也保衛了全中國!!”
白啟笑道:“張青啊,那個時候的老同志,不少還健在。一般的同學不了解那段歷史,只聽個熱血沸騰,但那些老同志聽了,聽的是歷史和戰火紛飛的歲月。你寫的太好了,太好了!沒有對歷史深入的了解,沒有一顆最純粹的愛國心,是寫不出這樣的旋律,寫不出這樣的歌詞的,我向你致敬。”
若沒有《歌唱祖國》在前,他都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大學生的作品。(其實原作者也是一位年輕人。)
喬楠在一旁都道:“先有《歌唱祖國》,又有這段《保衛黃河》,想請你做客的老人家肯定少不了。小張,多看看那段時間的歷史,到時候別說錯話。”
張青致謝,然后對白啟道:“白老師,用這些歌曲去做任何可能帶來利益的事,我的良心都會過意不去。也是對那些活著的,和犧牲了的共和國前輩們的不敬。
在我看來,現存的那些老同志,都是擁有最純粹信仰的國之柱石,我是他們建立的新中國下成長起來的一名華清學生,膜拜就好了……
如果真有邀請,希望老師能解釋一下。”
白啟很是滿意的點頭,呵呵一笑道:“符合你的性格。”
喬楠嘖嘖道:“到底是連周洋那個小丫頭都敬而遠之的高人,現在連我都對你刮目相看了。
唉,怪不得小月最近有些魔怔了,的確沒見過你這樣的。”
張青笑了笑,道:“老師、師母,要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白啟擺擺手,道:“不急,還有件事。喬澤濤的家里人,找人出面說和。他們承認喬澤濤做的事不地道,愿意道歉并賠償,賠償的就是他和吳城的那個唱片公司。”
張青搖頭道:“我當然不可能要他們的東西,而且這件事和我關系不大,是他們自己觸犯了法律,和打擊報復沒有任何關系。只要他們接受了法律的制裁,我也不會再去追究。”
聽到這話,白啟、喬楠兩口子對視了眼,心里舒了口氣。
好在純粹的人都比較天真單純,不然這學生就太妖孽了。
不過這樣也好,總要有個慢慢成長的過程。
單講法律……
在不涉及牟利的前提下,這個罪好好操作,還有很大的余地……
北池子二條,六號院。
院子里還擺放著五六個尿素袋,看起來有被褥,好像還有鍋碗瓢盆,居然還有涼席……
張青看著面色有些拘謹的岳靈兒和她的弟弟岳山、妹妹岳水,對兩個小的溫聲笑道:“我是你們姐姐的學弟,也是她的老板。你們姐姐很有本事,她學習很好,唱歌也很好,將來能掙很多錢。現在呢,提前預支一點,給你們婆婆治病,供你們上學讀書。你們不要怕,也不要多想,這是很公平的事。”
兩個小家伙衣服很舊,但洗的很干凈。
岳山今年上初一了,窮人家的孩子懂事也早,他緊緊抿了抿嘴后,擔憂問道:“那……要是我姐姐唱歌,沒掙到錢怎么辦?”
張青呵呵笑道:“你不要忘了,你姐姐可是華清的大學生!哪怕唱片沒掙到錢,她畢業以后上班還掙不到錢?她是我學姐,提前借我一筆錢,這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你們好好讀書,將來也考上華清,一家三個大學生,這點錢又算什么?
除非你不夠勇敢,不敢承擔,不愿吃苦努力,才會害怕借這筆錢。你害怕么?”
岳山畢竟是半大小子,骨子里又要強,這么一激,登時抬頭道:“我不怕!我將來一定能掙到大錢!你現在幫我們家的,我將來我一百倍一萬倍的還你!”
岳靈兒摸了摸自家兄弟的頭,聲音雖輕但語氣不輕:“還沒做到的事情,就不要隨便說。你先能做到好好讀書,才能證明你沒亂說。”
岳山顯然很尊敬姐姐,不再開口,只點了點頭。
張青又看了看岳水,她太瘦弱了,說是已經上五年級了,可說是三年級的也沒什么不行的……
張青對岳靈兒道:“不要讓他們省吃儉用,你明年很忙,沒時間照顧他們。不把他們的身體養好,一旦病了,你學習、事業什么都耽誤了。肉、菜、蛋、奶,都給他們安排妥當。他們吃的好學習好了,你做事也能專一。這個道理,應該不用我多嘴。”
岳靈兒點頭,看著張青道:“我明白的。已經欠你那么多,不差這一些。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善良好意。”
張青呵呵笑道:“婆婆呢,我去問聲好。”
岳靈兒道:“在里面,我去跟她說你來了。”
只是她剛往里走,岳水就小聲道:“婆婆暈車,吐了好多回,剛睡著……”
聲音怯怯弱弱的,帶著湘音。
敢這時說話,說明也是經歷過事的,有自己的主意。
張青忙叫住岳靈兒道:“那我明天再來,不急這一時。”
岳靈兒搖頭道:“婆婆叮囑過好多回,你要是來了,一定要叫醒她,不然她心里不安。”
說罷進了屋,沒一會兒,就攙扶著一個面色極差,也很瘦弱的老人出來。
一見面,滿臉皺紋的老人就跪了下去要磕頭。
張青忙一步上前攙扶起來,大聲道:“婆婆,真不必如此。您想想,岳學姐是華清大學生,您家的好日子無非是早一點晚一點的事。我只不過讓這個時間提前了些,當不得這份感謝。”
老人被攙起后就開始說話,只可惜,張青聽不懂……
岳靈兒翻譯了下,大意仍是無盡的感激……
張青說正事:“婆婆什么病?”
岳靈兒道:“風濕,冠心病,頸椎腰椎也不好。”
張青道:“要盡快去醫院看,這里離協和不遠,坐103路公交車直達。”
岳靈兒點點頭,忍不住笑了笑,道:“我能辦好的。你是我學弟……”
曾經眼中的冷靜,那一絲絲防備和疏離,終是煙消云散。
這個學弟,是可交可信之人,是朋友。
不過岳婆婆還沒進屋,張青、岳靈兒就聽到門外胡同有人在大聲喊道:“張青!張青!!”
張青聞聲聽出來人,眼中閃過一抹無奈,對岳靈兒道:“先把婆婆送進去休息吧。”
岳靈兒點頭,張青出去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