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
當中午鈴聲敲響的那一刻,意味著一九九六年的高考結束了。
不過從教室出來的學子們,表情都不是很好。
因為本就還未從昨天上午地獄級難度的數學打擊中熬出來,今天噩夢級難度的物理,又給了大家當頭一棒。
毫不夸張的說,近乎三成同學,連題都看不懂。
在校門口集合,看到劉珊珊的臉色和死人一樣,張青控制了下,沒笑出聲來。
齊娟晚到了一會兒,先看了眼張青的面色,見他神態自若,再看劉珊珊,登時哈哈笑了起來。
劉珊珊都快哭了,罵道:“你笑個屁啊!考崩了!”
齊娟這才勸道:“你是不是傻,考崩大家都考崩,他們崩的更狠,所以你還是可以的。”
張青也有些無奈,道:“天天刷歷屆高考真題,模擬試卷做了那么多,結果題型完全不同,倒和奧賽有些像,確實出的偏了。”
齊娟眉開眼笑道:“要不是你上月底突發奇想,拉著我一起做了兩套奧賽題,現在我也跟著一起哭了。”
“什……什么?”
劉珊珊突然爆發:“你們兩個偷偷做了奧賽題?撞沒撞到原題?怎么不告訴我?”
齊娟忙哄道:“想什么呢?只是同類型題。再說,當時我讓你做,你會做?那會兒我們也就是換換腦子,挑戰一下。”
劉珊珊又耷拉下腦袋,道:“唉,算了。我怎么可能跟你們刷那種題,時也命也運也,天要亡我珊珊妹,嗚呼奈何!”
周圍路過的同學都笑了起來。
“我爸來接我們了,快走快走,去吃大餐!”
忽地,齊娟在人群中發現了她爸的光頭,登時高興起來,招呼張青、劉珊珊來。
張青聞言忙看過去,揮手示意,劉珊珊還是不肯抬頭,將腦袋靠在齊娟肩上,搭著她往前走。
一直走到馬路邊,齊平一看三人表情心里就有數,笑呵呵道:“珊珊,考完就完事兒,多想無益,啊?”
劉珊珊生無可戀的點點頭,應道:“哦,我知道了齊叔。”
齊娟威脅:“回家再這樣,我媽更念叨你!”
劉珊珊又不傻,叫囂道:“阿姨還沒下班兒!等阿姨下班了,我已經緩過來了!”
三人見她如此,也就放下心來。
齊平是真的大胸懷,壓根兒不問三人高考的事,而是和張青商量道:“花蝴蝶的事情,你準備怎么辦?”
張青搖頭道:“要看她準備怎么做,我聽說她還有兩個小孩,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到處跑。齊叔叔是圈內人,知道這一行其實很累,忙起來基本上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家里。”
齊平聞言,居然沉默了稍許,嘆息道:“就是這個難處啊。要不是孩子,以她的嗓音和實力,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可惜了。”
張青想了想道:“她的聲音很好?我這幾天高考實在忙,沒有時間聽她的專輯,對她了解的不多。”
齊平肯定道:“雖然不算頂尖,也是天生的金嗓子,這兩年生活不順,抽煙抽的有些影響,但問題不大。唱歌技巧嫻熟,是真正跑場子歷練出來的,沒有問題。”
跑場子就是跑酒吧,唱的好就有錢拿,唱的不好根本沒戲。
張青了然,道:“真是很好的條件的話,那少跑一些也不是不行。”
齊娟提醒道:“不要感情用事,你既然許下了十個歌手的諾言,那這十個名額每個都很珍貴。不跑發行商演,光靠賣專輯,能賺幾個錢?總不能找個地方養老吧?”
張青笑道:“其實過于頻繁的商演,未必是好事,有一種營銷手段,叫饑餓營銷。”
齊娟笑,她又不是不懂,道:“饑餓營銷那也需要花費大量資源去炒熱,大紅之后才有資格擺譜。”
張青道:“只要她有實力,這個倒不是問題。”
齊娟給劉珊珊鼓勁兒:“今天有好歌聽了哦!”
齊平好笑道:“也是沒道理。多少歌手一輩子都難遇到一首金曲,怎么到了你這里,隨便往外蹦?”
張青道:“金曲其實并不少,港城顧同邦、李兆慈,灣灣的溫明成、孫士中,寫一首紅一首,都是樂壇教父級別的人物,內地也有周邦清他們。”
齊平搖頭笑道:“你寫給娟子的那首英文歌,他們哪個都寫不出來。”
張青道:“詞估計難,但曲肯定沒問題。其實RB的音樂圈,比中國還要發達的多。港臺那邊喜歡翻唱那邊的歌,有點無趣。”
齊平笑道:“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七八十年代翻唱的更多。后來顧同邦、溫明成他們越寫越勇,金曲層出不窮,一首比一首驚艷,算是維護住了華語音樂的尊嚴。等他們看到你后,一定會欣慰,后繼有人。尤其是溫明成,音樂圈內公認的大哥,十分愛才。估計還會挖你去滾石,你的杜鵑唱片想進灣灣,少不了他的提攜。”
張青道:“這都是將來的事了……而且我不會去別的音樂公司。”
齊平了解:“因為版權?”
張青點頭道:“越是了解這一行當,就越覺得歌手不易,尤其是創作型歌手。耗費心血寫的歌,到頭來所有權益都是唱片公司的,一旦翻臉,說不讓你唱就不讓你唱。在我看來,這都不只是權益的問題,而是一個歌手作者的尊嚴問題。”
齊平呵呵笑道:“那你的公司準備怎么做?”
張青道:“創作型歌手自己寫的歌,如果將來想離開,可以用適當的錢買走。”
劉珊珊道:“那你寫的歌呢?”
張青好笑道:“那所有權肯定是公司的,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劉珊珊撇嘴道:“那他們誰還敢擺脫你?你一封殺他們,他們連歌都不能唱了。”
張青無語道:“好好的,我封殺別人做什么?”
劉珊珊陰惻惻的笑道:“你要是想潛規則人家,人家不也乖乖得聽?不過你不需要,啥也不用做,人家一大早就去給你送愛心早餐……”
“別出賣我!”
齊娟大聲笑道。
張青只是微笑,沒有解釋什么。
劉珊珊繼續煽風點火:“怎么,無話可說了吧?”
張青搖頭道:“珊珊,你還不懂信任的快樂和幸福。”
“嘔!”
劉珊珊變臉嘔吐,然后大聲道:“是你不懂女孩子!”
齊娟忙劃分距離,道:“早跟你說了,艷艷先和我爸媽還有我說過,我同意了的。”
齊平都一邊開車,一邊笑呵呵的點頭。
劉珊珊“呸”了一口,道:“也不知誰跟吃了只蒼蠅一樣!”
張青道:“這無關信任,換我是齊娟,也會不舒服,所以我和艷艷說了,以后不必這樣做。真想感謝我,好好學習,踏實做人,將來能做出一番成就來,也算是幫我了。”
劉珊珊看著張青,有些不理解嘆息道:“張青,你和我們一樣大啊,怎么能隨時保持這樣冷靜?都說男生后勁大,可你這后勁也太大了吧?我哥他們也是男生,怎么都大學了,一個個的還跟二百五似的,也看不見長大呀。”
這話讓張青、齊娟和齊平都笑了起來,齊平溫聲道:“珊珊,不要和人比。人和人之間,原本也沒法比。”
劉珊珊撇嘴道:“齊叔,都是人,怎么就不能比?”
齊平呵呵笑道:“都是人,為什么你和娟子從小衣食無憂,張青從小從苦水里熬出來的?”
劉珊珊語滯,訥訥道:“出身又由不得人選擇。”
齊平笑道:“是啊,出身由不得人選擇,天賦其實也一樣。所以,人和人是不同的。和人比,很難幸福的。張青以前如果和人比這些,也不會有他今天。”
張青搖頭道:“今天我和人比,不如人處也多的是,做好我們自己,活好每一天。”
劉珊珊咬牙道:“看你這么大徹大悟,干脆出家當和尚得了!”
齊娟哈哈大笑,張青也笑,道:“我對佛教沒什么好感,佛門不事生產,蠱惑人心。所謂有教無類,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不如說舍得香油錢,就能成佛。”
劉珊珊祖母信佛,嚴肅道:“你要尊重別人的宗教信仰。”
齊娟提醒道:“珊珊奶奶是虔誠的佛教徒。”
張青點頭笑道:“好,我尊重,我是在說我自己。佛經教義還是挺好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見微而知著,揭示宇宙真諦。”
齊娟笑著同劉珊珊道:“回去給你奶奶說,她天天誦的都是科學,是宇宙的真相。”
劉珊珊哼了聲,道:“那她更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