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二月二十八日。
下午六點整,張青帶著妹妹張藍下了飛機。
又坐了近兩個小時的機場大巴和公交車,終于在八點到了出租房。
“周艷艷……呀?!齊娟姐姐,珊珊姐姐……”
張藍率先開門,看到屋內三個姑娘后,又驚又喜又嚇,幾語無倫次。
而張青看著那雙似笑非笑的明媚眼睛,卻很是理直氣壯道:“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齊娟抿嘴一笑還未言語,劉珊珊則化身陰陽師,道:“行啊青仔,有錢了回村風光了,還搶了個這么如花似玉的小媳婦來?”
張青搖頭道:“別胡說,你尊重些好不好?”
劉珊珊冷笑,挽住周艷艷的胳膊道:“我肯定比你尊重她,我會讓艷艷洗褲衩?”
張青:“……”
他無語的看著周艷艷道:“都是洗干凈的啊。”
周艷艷嘿嘿笑,她這一笑,昏暗的房間仿佛都明亮了許多。
齊娟開口了:“大俠,準備怎么安排這個禍水級的姑娘?”
張青將身后的書包放下,道:“幫她找個工作?飯店服務員如何?”
齊娟目光憐憫的猶如看弱智,道:“你以為江京市是你們村?她這模樣去哪個飯店當服務員,得招來多少麻煩,你擺得平?唉,我也是開了眼了,居然能有長的這么標致的女孩子。”
周艷艷吃不住勁了,反擊道:“你才長的好,你的眼睛特別漂亮,特別好。”
劉珊珊咯咯笑道:“趙芬把她接回酒吧后,她閑不住,當了一晚上的臨時服務員,然后昨天晚上生意火爆完了!阿姨來看到艷艷長成這樣,都驚呆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嘖嘖嘖,張青你完了,你在阿姨心中的完美形象,一天崩塌!”
齊娟也嘿嘿笑了起來,好似樂得看張青吃癟。
張青想了想后,問齊娟道:“你家酒吧缺不缺人?周艷艷要是能在你家做事,能跟叔叔阿姨學到很多。”
“慪!”
劉珊珊雙手抱拳高舉頭頂,鞠躬作揖道:“張青,佩服,佩服!這招你都能想的出來!”
張藍甚至周艷艷都被逗笑了,齊娟也笑,她想了想道:“好像可以。”
張青又對周艷艷道:“你生的太好了,真去外面出了點事,我眼下的確未必能保住你。你是我同學,又是我送出來的,我覺得有一定責任。齊叔叔和李阿姨都是很善良也很有智慧的人,你在那踏踏實實做事,好好學習,會受益很多。”
周艷艷點點頭,想說什么,不過看了看齊娟后,到底沒開口。
齊娟何等聰明的女孩子,看到這一幕后,又很有深意的看了張青一眼,起身道:“馬上就要高考了,身為班長,我不能坐視一個大好青年沉溺于美色中,從此失去了上進之心。青仔,你的美人先跟我走了,安排在酒吧上班吧,高考之后再還你。”
說罷,攬住周艷艷教誨道:“這世上的男人呢,只分兩種。一種是花心的,另一種,還是花心的。信不得!”
周艷艷忍不住笑出聲來,張藍在后面也笑。
張青滿臉無可奈何,道了句:“等一等,我拿些東西,和你們同去。”
齊娟吃驚道:“你這么舍不得?要不留下算了。”
張青搖頭道:“我給叔叔阿姨帶的一些土產,還有芬姐那里,也要感謝一下。”
齊娟理解:“畢竟幫你做了回護花使者,應該的。”
劉珊珊差點沒笑死,但心里還是很感慨。
再聰明的女人,也會吃醋。
面對周艷艷這樣長的艷絕人寰的女孩子,齊娟心里怎會沒有意見?
“張青,你現在還只是個高中生,你照顧你妹妹都勉強,有能力照顧她么?有這個心是好的,但也要量力而行。”
明日酒吧里,李素芝很嚴肅也很懷疑。
畢竟要麻煩人家,張青解釋道:“阿姨,周艷艷也是吃苦長大的孩子,眼下已經從困境中出來了,她能照顧她自己的。我所能做的事,就是在她遇到困難時,力所能及的幫她,但不會替她做決定,更不會以恩人的身份自居,我和她是小學同學,是平等的,也相互尊重。”
周艷艷一直看著張青,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齊平不關心這些,他看著張青笑道:“騰飛的老總一直打電話說想見你,徐娘娘給他說了,你今年高三要高考,我也說了,你要分成,但都阻擋不了他。”
張青不理解,請教道:“見我做什么呢?歌都給他了。”
齊平笑道:“騰飛如今和水星、華鼎他們打的昏天暗地,最缺的就是好歌。你的才華很高,寫歌也不像有些人,一輩子靠靈感堆出一兩首就沒了。你的歌織體復雜而嚴謹,關鍵是可以繼續寫下去。用徐娘娘的話來說,高手過招,一招就能出高低,你已經到了這個層次,人才難得。騰飛老總顧正雄很精明,也有抱負,身上有很多江湖氣。他覺得你是天才,是騰飛急需的頂尖詞曲人,所以勢在必得。”
這是動了收編的念頭了。
張青連想都不用多想,搖頭道:“即便日后我還會創作,也一定是當一名獨立自由的創作人,不會簽約給別人。而且,我也不會做專職的創作人。”
齊平笑道:“這未必能由得你,覃慧敏在春晚上唱了你的天之大,感動了大半個中國。望鄉還有光明也被水星、華鼎當成了一張王牌,最多還有一個月就能上市。到時候你在圈內就是今年炙手可熱最當紅的詞曲創作人。小張,你還年輕,體會不到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尤其是水星和華鼎,為了爭奪內地市場,急需你這樣懂內地觀眾喜好口味的創作人,他們的手段高超,你當心些。”
張青好笑道:“我不寫,他們還能拿刀逼我寫?”
齊平搖頭笑道:“他們怎么會硬來,可以來軟的嘛。譬如這個小周,一看就是混演藝圈的好苗子,還有你那個師姐,他們能拿出的資源,絕對能捧紅一個女演員。你欠的人情不少,又是個知恩圖報的,身上破綻一大堆。有時間的話,磨幾首作品備用吧。”
李素芝也道:“社會的復雜性,遠不是你們想的那么簡單。譬如這個周艷艷,你說她能照顧自己,可你把她送出來,她出了事,你能袖手旁觀?可以你目前的情況,你又能幫得了多少呢?”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周艷艷忽然道:“青子,你會寫歌?我會唱歌,我唱的可好了。”
還帶著西疆口音的話,讓眾人都笑了起來。
張青見周艷艷只是死死盯著他,點了點頭,道:“那你唱一個?”
周艷艷知道大家都瞧不起她,除了張青,連張藍都以居高的眼神看她這個可憐蟲,所以這會兒盡管很緊張,還是站起來就唱:
“太陽落山了,山腳的花兒入睡了,媽媽你在哪?月亮升起來了,河水靜悄悄的流,媽媽你知道嗎,我想你了……”
這是一首思念母親的歌,可以看得出,周艷艷應該已經唱了千百遍。
本來大家都沒抱什么希望,畢竟喜歡唱歌和唱的好完全是兩碼事。
而且哪個女孩子沒做過明星夢?
周艷艷這種漂亮的女孩子,報個演員學習班,有貴人扶持,說不定能紅上兩年,可唱歌……
當下還遠不是偶像流量橫行,也沒有百萬修音師的技術,哪里是隨便是個人就能唱歌的。
然而她當真一開口,作為大行家的齊平眼睛就亮了。
聲音好,不做作,關鍵是聲音里有感情,充沛動人的感情。
別小瞧這三點,基本上絕大多數人來說,都做不到這三點,或者說,壓根不明白這三點是什么意思。
等周艷艷唱完后,大家都開始鼓掌,劉珊珊更是叫道:“好啊周艷艷,真是人不可貌相!”
齊娟好笑道:“這話她說你更合適些。”
氣的劉珊珊好一陣追打!
玩笑過后,齊娟對張青道:“恭喜你,要稱霸樂壇了!”
張青卻搖頭,對躍躍欲試的周艷艷道:“唱歌沒那么簡單,不是聲音好就能成功。你去四大音樂學院聲樂系看看,哪個唱歌難聽?你先留在這里做事,學習。不止學唱歌,更要學做人,學習觀察社會的復雜,尤其是圈子里的復雜事。對于那個圈子,我都望而卻步,不敢輕進。真把你放進去,我怕你以后會恨我一輩子。”
見周艷艷還想說什么,張青擺手道:“你要聽我的,就這么定了,踏踏實實的學藝,本本分分的做人,將來有你出頭的日子。你若不聽,你以后就自己做主。”
不僅周艷艷需要時間,他也需要時間沉淀。
周艷艷聞言,薄唇緊抿,看著張青點點頭道:“我聽你的。”
張青點點頭后,對齊平和李素芝道:“叔叔、阿姨,麻煩你們太多回了,這一次……還得厚顏再相求一回。”
確實是厚顏了。
齊平笑道:“你有俠義之氣,能路見不平,我們既然能有這份緣法認識,出一點力也不算什么。”
張青又看著周艷艷道:“這是好多人一輩子都求不到的機會,你要珍惜。你可能現在還不懂,不懂沒關系,可以慢慢學。我們都是苦日子里熬出來的,所以更要自強。我希望今后別人看到你時,會夸贊你是西疆而來,在風雨中成長起來的野刺玫,堅強不屈,而不是我張青帶出來的一個花瓶。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憑借自己的努力,獲得別人的尊重。”
這一刻,不僅周艷艷紅了眼,齊平和李素芝也相視一笑,暗自點頭。
這個孩子,真是太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