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冰還是不懂男人,就算真的虛,也不會有人承認的。
好比短小無力四個字。
何況姜病樹很健康,最終姜病樹選擇了頸椎病,別問,問就是男人的倔強。
至今日起,他便有了一個病人的身份。
不多時,柳冰便開著那輛神車接到了姜病樹。
兩人都是辦事不拖拉的人。
雖然柳冰有些好奇姜病樹成長的環境,卻也沒有耽擱,直接朝著肝區前進。
一路的沉默,讓輕度社交牛逼,但不算癥的姜病樹不舒服,便聊起了同事。
柳冰很少接話,只是偶爾吐槽了一句話:徐曼羽那個騷蹄子。
這讓姜病樹秒沉默,怕得罪柳冰,也怕得罪未來的徐大腿。
他這個人,該慫的時候,絕不裝逼。
肝區。
病城很大,分為腎區,肝區,肺區,胃區,心區,腦區。
其實每個區都有將近一座小城市的面積。
肝區,算是較為繁華的區域。比不上心區腦區,但比肺區腎區胃區要好很多。
經常能夠在電視上看到肝區的種種宣傳。
仿佛這里是很宜居的區域。
的確,電視里,各種社交app里,這個地方的人似乎很閑。
每天活著仿佛就是健身,遛狗,喝下午茶,在家秀美食,各種探店。
但當姜病樹和柳冰真正來到這里后,看到的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們來得較早,看到的是來來往往的穿著各種logo的病號服職業裝的年輕男男女女。
這些人看著并不怎么……快樂。
明明生活條件比肺區胃區這些貧瘠地區好很多。
但因為長期加班,熬夜,處在極大焦慮之中,反而導致年輕人們看著更為病態。
只有真正在這里生活的人才明白,那些美好的生活——
都是屬于本地人的。
而這些從肺區胃區腎區過來的外地打工仔,過得則完全是另一種生活。
人與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與狗都大。
林立的寫字樓掛著巨大的牌,上面的模特眼窩凹陷,穿著最為潮流的服裝。
而底下無數的病人穿行,忙忙碌碌。
這一幕讓姜病樹覺得無比陌生,甚至有點恐怖。
四大財團的影響下,肝區變得越來越精致,可能夠在肝區扎根的人,能夠出頭的途徑,卻越來越少。
肝區邊緣,鳥籠。
之所以叫鳥籠,是因為這里的房子都很小,人住進去,就像鳥籠里的鳥,并沒有多少活動空間。
也因此,這里的房子租金很便宜。
鳥籠的一百二十五棟,三十二層三號間里。
姜病樹和柳冰,已經找到了第一個調查目標。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年紀和柳冰一般大。
但由于長期勞碌,皮膚粗糙,頭發卷曲,加上患弱視病,看著很虛弱。
她的丈夫,便是將人活活咬死的兇手。
姜病樹和柳冰,這次進來調查的身份,是病孵所的工作人員。
女人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病孵所的人會來詢問,但她從昨天起,就已經被詢問了好多次。
倒也習慣了,加上本就老實本分,所以沒多想。
“我們只是和您做一次復查,確認一下病歷是正確的。”
“哦哦,好的,你們問就是。”
柳冰說道:
“我們手上的是關于你先生的病孵所報告,想與你核對一下,你先生的病是?”
哪有什么病孵所報告,其實就是一個空白檔案。
不過姜病樹必須佩服,相弄的假證件,還真能唬住人。
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這個女人是真把自己和柳冰,當成了病孵所工作人員。
“我先生他的病,是失眠癥,他經常睡不著覺的。”
失眠癥的患者會咬人?這病魔科技樹歪的跨界了吧。
“不要隱瞞!他做的事情,可不是一個失眠癥的人能做出來的!”
柳冰氣勢十足,這種僭越的話題,被她問的理所當然。
女人被柳冰的氣場震懾到了。
姜病樹覺得柳冰還挺颯的,就是……身份沒拿捏住,咱扮演的不是病監組啊姐姐。
女人說道:
“是真的,我先生并沒有孵化出病魔,不然他也不會這么多年,一直都是基層銷售了。”
“他經常睡不著,褪黑素吃的非常多。病孵所的致病師說這是飲鴆止渴。”
沒有孵化病魔?
姜病樹和柳冰對視一眼。
如果沒有孵化病魔,自然也就無法被病魔蠱惑。
可沒被蠱惑的正常人,怎么會將一個人活活咬死?
總不能是簡單的發泄怒火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姜病樹察覺到不對勁,說道:
“嗯,你別緊張,你說的和我們的報告是一致的。”
“不過你也知道,你先生出了事情,我們想知道,他這段時間,有過什么異常嗎?”
“有。”思索了一會兒后,女人臉上浮現出恐懼之色。
“我先生在案發前一天……不知道為什么,他怕開燈。”
“他那天回來的很晚,比往常加班了都晚,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我一直沒有睡,熱好了飯菜等著他的。”
“可還沒進屋,他就打電話告訴我,讓我把燈都關掉。”
“我都照做了,但那樣就什么也看不見,可我先生有些不耐煩的說,他看得見,這樣就很好。”
“于是我們就關著燈吃了飯。他胃口不怎么好,覺得……我做的飯菜變味兒了。”
“吃完飯后,我習慣的打算去洗碗,收拾碗筷。但我看不清楚,于是我下意識開了燈。然后……”
女人的語氣有幾分驚恐。
柳冰皺起眉頭,姜病樹則聽出了一些端倪,他說道:
“您繼續。別怕,不管別人怎么想,我們病孵所的人,都會幫助你。”
“但首先,得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你先生失控,這其實也是幫助他。”
“假如他確實是因為病情不可控制自身,是有利于他的。請不要隱瞞。”
柳冰有些驚訝,姜病樹真的顯得很老道。
這角色代入的也太好了吧。一邊引導對方回答,一邊安撫對方獲取信任。
她不知道的是,肺區二十五號病孵所的致病師,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姜病樹只是善于觀察和模仿,而且為了成功入職,他自學了很多行業的基礎知識。
只要是與人交流,表現出同理心就會很有用,尤其是在性格上比較弱勢的人面前,你認同他,安撫他,很容易就能獲取信任。
尤其是柳冰之前樹立了一個冷酷的形象,這讓目標會更容易去親近姜病樹。
這是銷售技巧。
當斬鬼人的標配而已,姜病樹不覺得有什么。
女人的身子輕輕顫抖,姜病樹溫柔的說道:
“別怕,別怕,看到了什么,慢慢說。”
“嗯……我看到了,我先生張開了嘴,嘴角都是唾液與白沫,然后他很痛苦,眼睛仿佛發光一樣,怒喝著讓我不要開燈,不要開燈,趕緊關掉!”
“我當時被那個樣子嚇到了,他幾乎是在嘶吼,嚇得我馬上關了燈。”
女人心有余悸,自己男人那猙獰而陌生的樣子,她記得清清楚楚。
姜病樹沒有急著問,而是等女人喘息了一會兒。
柳冰看在眼里,發現姜病樹還挺溫柔的。
待到女人的情緒緩和一些,姜病樹才說道:
“還有其他異樣么?”
“嗯……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就我每天和我先生告別的時候,我們都會……都會接吻。”
狗糧來的有些突然,姜病樹一愣。
“但第二天,也就是我先生,犯事情的那天,他準備出門上班,我和他接吻的時候……我聞到了一股惡臭味,當時我沒忍住,立馬扭頭嘔吐起來。”
“那是一股,就像是肉腐爛的臭味……”
盡管沒有再次聞到那種氣味,但回憶讓女人下意識的干嘔起來。
姜病樹趕緊起身去倒了杯水。
“來,先別想這個事情,喝點溫水。轉移注意力。”
“好,謝謝。”
女人感激的看著姜病樹,覺得這個工作人員和其他人不一樣,很親切。
她繼續說道:
“總之……那是很讓人不舒服的味道,就像是肉在垃圾桶里放了好幾天,開始發臭一樣。”
“我先生自己卻感覺不到,那明明是一種很強烈的氣味。我擔心他這樣去上班,會被人笑話和排斥。”
“我讓他去漱口,漱口水明明是他自己前幾天才買的,他卻說有一股臭味,并且刺激舌頭,像是……腐蝕舌頭一樣,他很痛苦。”
“他以為我在整蠱他,便生氣的離開了。出門的時候,明明是大早上,他還帶了墨鏡。”
“后來,后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我先生咬了人……”
柳冰看向姜病樹,她確實沒有分析出什么,雖然覺得不正常。
從小就對病感興趣的姜病樹,由于見過太多病人,腦子里經常聽到科普的聲音,所以經常去病孵所看一些免費的病理知識。
他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先表達了感謝:
“非常感謝您的配合,您先生的事情,我們病孵所也會跟進,有了消息,也會通知你的。”
太入戲了。柳冰佩服起姜病樹來。
“對了,關于那個被咬的人,是你先生的同事,他們關系怎么樣?”姜病樹又問道。
“不……不怎么好,那個人其實是我先生的小組長,算是他的上司。他們經常意見不和。”女人的回答始終很誠實。
“好的。我知道了。”
鳥籠的房子普遍小,二十來平,衛生間洗衣房都是共用樓道的。
姜病樹能夠直接在談話的地方,看到臥室里的床。
他仔細的看了一眼后,便準備結束這場對話,和柳冰離開這里。
但忽然間,姜病樹停住腳步,
仿佛腦海里很多線索串在了一起,他問道:
“對不起,容我再問一個問題。”
“啊,你問。”
“雖然很冒昧,但請問你丈夫身上有沒有什么傷口?任何位置的,哪怕是很私密的部位。”
“這……我沒注意,那幾天我們雖然睡在一起,但我沒有怎么觀察他,我不知道呢,怎么了嗎?”
“沒事。我知道了,這個問題冒犯到您了,再見。”
姜病樹禮貌的告別。
柳冰覺得姜病樹應該是猜出了什么東西。
在二人走出了人口密集的鳥籠區后,柳冰問道:
“你好像看出了一些東西。”
“是的,冰冰姐……我這么叫你沒問題吧?”
“說正事。”柳冰算是默認。
組織里,她看起來是最小的,面相上看十八九歲,但實際上有二十二歲。
馬涼二十六歲。徐曼羽二十七歲。
姜病樹還真是最新的那個。年齡和閱歷上都是。
要和同事搞好關系,得先有一個尊重他人且親昵的稱呼,這是姜病樹讀來的小技巧。
“好的,是這樣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覺得目標的確不是被病魔蠱惑,而是染上了其他病。”
“這個病,有可能是一種很稀有的病。”
病紀元后,人們經受百病摧殘,久而久之很多歷史上的病,都有了抗體。
但也因此衍生出了很多新的強化型病種。
柳冰不解。
結合女人口述的內容,知道兇手畏懼光,而且有股奇怪的臭味。
單憑這兩點,符合癥狀的病在病紀元后有十幾種。
“僅僅是畏懼光,你又不是致病師,應該分析不出來對方病因吧?”
姜病樹沒有明說是什么病,因為他也不是百分百確定,說道:
“冰冰姐,這次的事情恐怕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
“判斷依據的確不足,可如果真是我想的那種病,這次的案件,我們就只接觸到了冰山一角。”
柳冰一頭霧水,但姜病樹只說道:
“再等等吧,晚一點,或者明天早上,應該就會有新聞了。”
他不是賣關子,而是需要時間來驗證一些東西。
曾經老和尚跟姜病樹講過許多則怪談,其中一個怪談,幾乎是姜病樹小時候的童年陰影。
把年幼的姜病樹嚇得不敢一個人睡覺。
現在,他懷疑自己可能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肝區,七號病孵所,停尸房。
下午三點。
肝區的停尸房一直都“生意不錯”。
有人高強度加班猝死,也有人病死。
還有很多人意外身亡。
整個病城的死亡率都是居高不下的,所以在每一座病孵所都設有一間停尸房。
在寒氣四溢的屋子里,這些尸體就像是儲物柜的貨物一樣。
又像是疊了一屜又一屜的,蒸籠里的包子。
有些包子,已經開始腐爛,還有一些看著還很新鮮,但如果一口咬下去,會發現肉餡變味兒了。
但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無論大家死的多久,死的怎么個不同……
死后都一樣安靜。
不過此時此刻,一個“死人”打破了這個規矩。
它開始不安分了,像那些腐肉上的蛆一樣,開始扭動。
陳尸柜里,忽然傳來了響動聲。
某個不久前,被咬斷了氣管的男人,猛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