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距對準,畫面逐漸清晰。
赤色的龍形籠罩在水蒸氣中,流云金火燃燒在河面。
漫天金光從他的鱗片縫隙中涌出,河面或河岸上的妖魔尸體在點點熒光下消失。
沉默的威嚴彌漫整片流域。
萬物在他的呼吸下不敢放出絲毫聲音,它們下意識認為這等同于冒犯!
不是王,是君主!
黃河流域竟然憑空出現了頭無敵生靈!
赤銅骨面從蒸騰出的水蒸氣中浮現出來,煙狀白氣流過突起的鐵鱗與枯木般的紅色大角。
眼眶里跳動著金色火焰,潑灑陰影,像惡鬼,也像神祇。
老將軍一個哆嗦,沒拿穩望遠鏡,男人反應迅速地接過,避免了這稀罕物件破損。還未起身時,聽見上方響起老將軍顫顫巍巍的聲音。
“他看見我了……”
冬的聲響,這位以驚人意志跋山涉水走出昆侖的老將軍跪倒了。膝蓋抵在地上,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完全跪地。
只是個眼神,隔著十幾里距離讓崛起者臣服。男人默然,這種力量,若是這頭生靈對蘭州古城有點想法,不到黃昏,這座古城就該在地圖上被抹去,只余下廢墟。
“呼——”老將軍呼氣。
如山壓力消失,那生靈真的是看一眼,沒有絲毫其他意思。
“還好嗎吳老?”男人攙扶起老將軍。
“還好,還好……”老將軍喘著粗氣,“他沒有惡意,可能只是路過此地。我們不去招惹,不會有事的。”
等老將軍站穩,他嗅到了煙味,暴雨掩蓋不住的煙味。
男人靠在古城墻碉樓的屋檐下,點著了根煙,眼神愣愣的。
老將軍知道男人很少點煙。
“怎么了?你也有受打擊的時候?哈哈哈,世界廣闊,強大到無法想象的生物肯定會有的。人類與他們的差距非常大,但不是無法彌補,將來會有機會的,不必灰心喪氣!”
再說,人類里未嘗沒有手眼通天之輩。
老將軍至今記得昆侖山脈中出現的墨鏡老道人,玄妙觀蘇誠子。復蘇日沒有來臨前就具備了猜不透的道行。
“啊,不是這個意思。”男人吐出煙圈,煙霧中閃爍過往。
“那是位故人。”
“故人?”老將軍震驚。
“你認識那龍形的妖魔?”
“不認識,連名字都不知道。”
老將軍剛準備說名字都不知道,那你湖弄誰呢?可在男人愣愣的眼神下收回了剛欲脫口而出的話,他感覺這小子身上以前也許真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方青銅大鼎上銘刻的象形文字,垂下的玄青色篆文,我偶爾還能夢見。明明是兩年前的事了,呵……”男人輕吐煙霧,卷舒而上的煙很快被大雨打盡。
“人的形象,兩年前就能化形的妖魔。我當初真蠢啊……竟然追尋一頭妖魔中的君主,直到今天。”
“兩年前?”老將軍一愣,“兩年前在中心檔桉的記載中,黃河中出現未知巨像,接跟著爆發了無與倫比的能量,將黃河中的水截斷,整片流域的水全部被氣浪掀過堤壩,淹沒了無盡良田。”
他之前看見了龍形生物頭頂的青銅大鼎,古老厚重。
關于那頭生靈的一切都太鮮明了,龍的形象,金色火焰,如星的熒光,神秘未知的青銅大鼎。那畫面他恐怕要終生難忘。
“我在巨像消失后冒險進入了威嚴余留的地方,見到了一個人。很年輕,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渾身濕透了,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男人回憶,老將軍安靜地聽著,這是他從未了解過的往事,隔著兩年時光,男人竟然記得這么清楚,連一些小細節也能不停斷的說出來。要知道這兩年時光對大部分來說不是兩載的時間,可能有人覺得過得比自己的前半生都要漫長。老將軍就是如此,他的一生足夠波瀾壯闊,可這兩年讓他彷佛重新走了趟世間。
“所以你認為他是世家的天驕?”
“是啊……”
“但你如此確認那存在與你記憶里的孩子是同一個?”
“確認,忘不了,太特殊了。”男人悶聲一笑。
恰好燃盡的煙卷掉到地上。
“走吧,從今天起,那些窮兇極惡的妖魔們全死了,咱們能享受幾天安穩日子。”
男人走在雨幕中,不經意低垂著頭。
老將軍可謂納悶。
不就是追尋了一頭強悍無邊的妖魔么,至于出現這樣的反應?這小子搞得跟失戀了似的。
赤色蛟龍沿著河底游弋,將水流變動甩在身后。
他的速度太快了。
走過壺口瀑布,掠過重現的古渡口。
哪怕黃河比他前往昆侖時增長了數十倍寬度,蛟龍依舊熟悉。
水路脈絡在李熄安腦海中刻畫,渾然天成。
甩尾,驚走岸邊飲水的生靈。
水流急轉,前方是一道瀑布,靠近是雷鳴般的激流聲。赤蛟在東行,地勢由高到低。這道小型瀑布他曾經翻個身便能越過,如今成了數里寬闊的高懸瀑布。
筆直垂下的瀑布瑩星點點,是蛟龍鱗片縫隙里的魚龍們跟著他游行大河,它們在同樣暢飲這番游過大河的美好。
魚龍群能感受到赤蛟罕見泛起的情緒。
赤色身影如失砸到水面,水花迸射出數十米高,層層浪濤打向岸邊好幾茬才停息。
周圍的生靈能聽見某種低語。
如鏡水面震蕩,沸騰一般,然后勐地破開,赤色的龐然大物野蠻撕開水面,低吼著騰空。漫天金光緊隨其后,像他攜著諸天星辰重返故鄉。
巍峨古山脈,橫亙大地之上,分割西東。
與李熄安曾經坐在老槐樹上觀察的虛幻山脈一模一樣,綿延萬里,高聳如云,蠻荒原始的氣息撲面而來。
赤蛟呼吸,鱗片縫隙燃起金色火星。
如血玉所鑄的筆直長劍劃過云層。
他感受云與風。
時隔兩載,一切都與他記憶中沒有差別,而現在,赤蛟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可好像多了點他不知道的東西。
“轟——!”破風聲呼嘯,蛟龍的猙獰尾部像柄巨斧破開空氣,碾碎了某種異樣的存在,轉瞬被升騰的金火燃盡。
赤蛟于云端蜿蜒,金燭燃燒,漫天魚龍浮沉。
他捕捉到了不對。
在太行山外圍沒有發現,可越往深處走,心底有股聲音越清晰強烈,不是呼喚,也不是歡迎他歸來的歡喜,是警告!
太行山在警告他!
警告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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