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外城驛站。
汪進義正在辦理著入京的流程。
和文官,百姓,商人不同。
武將,尤其是帶領了士兵的武將,入京首先是要得到批準的,擅自入京那是違背了律法,嚴重者貶職都是輕的,項上人頭肯定是要搬家了。
就這驛站,作為入京的重要關卡。
單單占地就有數十畝之大。
驛卒都已經是過五萬數了。
沒辦法,現在的京師太繁榮了,而作為臨近京師的驛站,通常是全國驛站的終點和起點。
大明的文書發出去要通過這里,全國各地上報的文冊也要通過這里。
還有來來往往的官員進出,都是如此。
這里還是驛站司總司衙門的地方。
近六年來,就一直在不斷的擴建,招人。
就如今現在的外圍,都還有許多的工匠在建造房舍。
按照大明最新的律法,百姓也可付出一定的錢財,住在驛站劃分的坊間內,包括住宿,飲食,補給,買賣等。
從某個角度上來看,其實就跟后世高速公路的服務區差不多。
而原本一直不斷消耗大明國庫的驛站,經過這么一番改革之后,僅僅只是三年的時間里,就已經是扭虧為盈。
不僅驛卒的俸祿能夠自給自足,有些大城驛站的營收,甚至比之許多下縣,中縣都要來得高。
在大明,除了京師邸報外,還有官報。
官報內容主要是關于大明內部各地官員的任免,政績,影響,個人事跡等一些內容。
而驛站改革后,官報對于那些自創營收的驛站通報賞賜,不僅驛卒得到了大量賞錢,驛長都升了品級。
在官報里,還詳細的講述了關于如何創建營收,劃分官民區域,貿易市集的詳細過程。
因此大明內的驛站,尤其是在商運道路上的,都紛紛開始改革。
倒也不是所有驛站都能賺錢,像是偏遠地區的驛站,同樣還是需要朝廷的補貼才能維持。
不過總算下來,朝廷已經是在賺錢了。
驛站內的收入,都是要歸入朝廷賦稅,而不是個人留下。
暫且驛站都是官辦國營,還未有民營的準許。
像是這京師驛站,已然跟個城池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人來人往的商人,百姓,官員。
衣食住行,這里也是樣樣都有。
整體的規劃如同是江南園林,許多人來這里的時候,還以為直接到了南京城內。
實則連外城都沒到。
“這也太多人了吧。”艾米拉的眼睛里,是滿滿的小星星。
目光在四處流轉,瞧瞧這里,又瞧瞧那里。
她原先覺得烏斯藏都司城已經是非常的繁榮了,這次抵達京師驛站才知道眼界多低。
如果不是一直通行驛站,她都覺得自己就在南京城了。
“姐姐,聽說京師的人才最多呢,這里只不過是個關卡,等到了京師城內,就能見到這天底下最繁榮的地方了,好想快點見到啊。”依拜蒂憧憬道。
旁邊的王后阿依達摸了摸兩女的頭,嘴角帶著笑意。
她也被大明的繁榮所震撼,或者說天下,誰來到這里都會如此。
這一刻,阿依達的心里都有些不想離開了。
她看到了很多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還有各類的飾品。
但是她并沒有去買。
因為她們所帶的錢財并不多,總共加起來,換算后還不到三十貫鈔。
要在這里消費,只能換成寶鈔才可以。
然而阿依達看了眼心儀的東西,隨便都是幾貫十幾貫,根本就買不起。
這次跟著來京師,因為是隨汪進義一起,因此住宿吃飯,都是免費。
否則她們自己這點錢,怕是路費都不夠。
母女三人在市場轉悠,旁邊還有幾名士兵護衛。
即便是帶著面紗看不清面容,但是母女三人姣好的身材還是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許多豪商心中隱約有些想法。
可是看到旁邊的士兵,心中也只能嘆息。
不過商人不敢,文人可就膽子大多了。
遠處閣樓上,一道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
“文杰兄,這可是第一次見你如此著迷呀,如若非如此,我等還以為文兄不近女色呢。”
說完,旁邊數人哈哈大笑起來。
張文杰聞言,眼睛都沒動的回道:“食色,性也,我本一凡夫俗子,何談不近女色,先前那些庸脂俗粉,怎可能與這絕色相提并論。”
“我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那三位女子,當是母女三人,且兩位女兒,應當是雙生子。”
張文杰這番話,頓時就引來了周邊人的興趣。
“雙生子,這可是難得啊,文杰兄莫不是誆我等,她們都帶著面紗呢。”有人不信道。
張文杰笑道:“這好辦,我這就下去,讓她們揭開面紗給爾等好好看看,是否我說得準確。”
說罷,張文杰就要起身。
旁邊立即有人阻攔。
“文杰兄莫要自悟呀,那后邊還跟著士兵呢,瞧這裝束,可不是驛卒,還是先行打探一番底細才行。”
張文杰不在乎的說道:“這有何故,我又不是行那非禮之事,交個朋友罷了。”
“來這里的,多半是去京師,指不準還有求于我。”
幾人都是官二代。
家里長輩基本上都是朝廷重臣,否則也玩不到一塊來。
只是天子腳下律法森嚴,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太過魯莽,給家里招來災禍。
張文杰說完,徑直下樓。
同行的幾人也起身隨了上去。
他們也想看看這面紗下的容顏。
張文杰膽大,直接就走到了母女三人面前,作揖道:“在下張文杰,遠看三位驚若天人,不知可否賞臉共進一杯否。”
艾米拉和依拜蒂聽不懂漢語。
艾米拉問道:“母后,他攔著我們說什么呢。”
阿依達回道:“沒什么,不過是色膽包天之徒罷了。”
母女對話也沒藏著,張杰文都懵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不懂得漢語。
就這么越過了他,根本沒有搭理的意思。
同伴們哈哈大笑,讓張文杰感到十分羞惱。
當即對仆從吩咐道:“立即去驛站給我尋些翻譯過來。”
有同伴提醒道:“方才那話,應是突厥語,大概是西域來人。”
仆從趕忙去找懂突厥語的翻譯了。
在驛站存在著大量的翻譯,基本上萬國的翻譯都能找到,大多數外來商人基本上也懂得漢語。
張文杰想要尾隨,但是被士兵出來喝止了。
秀才遇到兵,張文杰自然不會吃眼前虧。
士兵也知道自己面對的這人肯定是有些來頭,不想得罪過了,看到對方停步后就沒管了。
張文杰不甘心,翻譯來后派人打聽,對方正在酒樓里就膳。
便再次追了過去。
不過這次,汪進義來了。
汪進義正在跟母女三人說入京的事情,就聽到士兵匯報有人求見。
“先前在集市想要搭訕之人。”士兵匯報道。
汪進義冷笑一聲:“真就是色字頭上一把刀,讓他滾遠點。”
雅間外等候的張文杰,沒想到遭來士兵的驅趕。
再也忍不住的說道:“家父禮部主客清吏司郎中,爾等膽敢如此粗魯待我。”
雅間內,聽到聲音的汪進義笑道:“這倒是巧了。”
隨后叫士兵讓張文杰進來。
張文杰還以為是自己父親的名頭起了作用,方才丟了面子,就準備在這里找回來。
“敢問足下如何稱呼。”張文杰見到汪進義的官服心中一緊。
沒想到還有位千戶在。
這可是跟自己父親同一個品級。
不過張文杰也不虛,京官比地方官,天然要大一品,且對方還不知是實封還是虛封。
“在下汪進義,烏斯藏都司指揮使,方才聽聞公子說,令尊乃是禮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汪進義笑著問道,好似完全沒有剛才叫人驅趕的尷尬。
張文杰氣勢又弱了三分。
竟然是邊軍,還是指揮使。
這樣算下來,可就和自己父親相差無幾了。
如今朝廷重武。
邊軍指揮使比之京師文官還要重視三分。這算是栽了啊。
“家父確為禮部郎中。”這個時候張文杰只想走人。
美人再好,那也要能得到才行。
汪進義笑了笑,沒有針對張文杰。
他正愁著怎么去拉關系呢,這位恰好是負責禮部外臣的郎中兒子就冒了出來。
作為烏斯藏都司指揮使,在非軍事的情況下,他是沒辦法直接去聯系太孫的。
尤其是進獻公主這樣的事情。
等于是越過了流程和規矩辦事。
武將這樣去做,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汪進義示意了下阿依達,而后對張文杰介紹道:“這位乃是西域狐胡國王后,在她旁邊的兩位是狐胡國公主。”
“此番狐胡國進獻兩位公主于太孫殿下,得幸太孫殿下召見,參與表彰大會,因此就順路護衛過來。”
“進獻公主這樣的事情,原本就是令尊負責,這是碰了巧了。”
張文杰一邊聽著,一邊渾身冷汗直冒。
他在干什么,打太孫殿下未來妃子的主意?
現在小國眾多,很多國家都想把公主進獻給太孫。
在這方面,外有傳聞太孫好色,然張文杰清楚,曾經聽父親言,太孫根本無心萬國公主之事。
先前有一次上奏名冊,太孫看都未看就給打回來了。
“這事.”張文杰有些吞吞吐吐,想要張口拒絕。
可是在汪進義略帶玩味的目光下,強行又被咽了回去。
他突然發現,自己是入了套。
關鍵這套還是他自個強行鉆進去的。
如果拒絕,那么面前這位汪進義可以直接參他一本。
上奏彈劾自己調戲西域國給太孫進獻的公主。
要是這樣,別說是自己,就是自己的父親恐怕都要受到牽連。
太孫不要是太孫的事情,可是如此做,乃是忤逆大罪啊。
“這事汪指揮使放心,包在我身上,待回京師后,我必然稟告家父。”
張文杰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汪進義見此笑道:“那就有勞張公子了,張公子可否就膳,一起吃點?”
張文杰連忙道:“不了不了,已經是吃過了。”
“今日天色還早,我待會便直接入城去。”
張文杰自然不會留下,他看得清楚,汪進義說這話的時候,可是端著茶杯呢。
端茶送客這點意思他還是懂的。
張文杰走后,汪進義笑著對王后阿依達說道:“得來全不費工夫,此事妥了。”
阿依達起身微微躬身:“謝大人。”
汪進義擺擺手:“不必謝,這小子自己送過來的。”
“入了城,我就送你們去到天界寺,到時候直接報其張郎中的名頭,禮部那邊定會妥善安排。”
“對了,入了天界寺,王后和公主就不必面紗遮面了,在那里,越是美貌,便越是讓人忌憚。”
汪進義沒去過天界寺,但他知道,那邊萬國使臣聚集,很多事情很容易就傳到陛下太孫那里。
在天界寺打他國公主的主意,跟找死也沒啥區別了。
甚至還有可能連累到自己的國家。
母女三人連連道謝,她們原以為還要平生一番波折,現在就簡單多了。
不說一定能成,但至少不再是跟從前那般無頭蒼蠅一樣。
張文杰這邊,出了門后也不管先前的同伴。
直接到驛站那里租了馬車,直奔家中。
晚間。
張郎中張見,對于兒子匆匆忙忙的趕回來皺眉訓斥道:“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毛躁。”
張文杰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磕首道:“父親,我惹下禍事了。”
張見還沒來得及訓斥,見兒子如此,頓時就心頭一慌。
顧不得再罵了,忙道:“詳細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文杰不敢耽誤,連忙將白日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張見聽我之后,連連呵斥:“糊涂,糊涂啊,平日里我讓你與其他大家閨秀多多接觸,你總是嗤之以鼻,現在惹到了太孫那邊,你這是要把我張家禍害完嗎。”
“我怎得就生了你這么一個孽子,作孽啊。”
張見怒不可遏,左右瞧了下,也沒見到順手的東西,當下抓著茶杯,狠狠的砸在張文杰的身上。
當然,他還是注意了,沒有往頭上砸,畢竟再怎么說,這都是自己的長子。
這樣的場景,對于張見來說,似乎有些夸張了。
實則不然。
張見并非是擔心這王后公主去告狀,從后面發生的事情,那汪進義的話語來說,是想要托自己幫忙引薦。
這遞給名冊上去,對于張見這郎中,似乎是分內之事。
然而,張見擔心的,是有人用此事攻擊他。
這等于是給自己的政敵,多了個把柄。
在朱英那邊的角度上來看,不過是郎中,五品小官,連跟自己對話都沒有資格。
但是就大明來看,這就不同了,正五品,那已經是朝廷重臣。
官僚間,可不是一盤和諧。
現在雖說禁風聞奏事,可若有證據,誰也巴不得弄下去一個。
在五品這個位置,已經是很有份量了。
張見心里清楚,只要這消息傳開,那么絕對會有人拿此事彈劾自己。
涉及到太孫殿下,還是調戲太孫妃子這樣的事情,他的試圖之路就完了。
太孫自然不會計較,這個層面,還不至于會親自下場。
可下邊的人,多的是想為太孫效勞。
到時候哪怕是同僚好友,也不敢來拉一把。
圣心難測,誰知道太孫在乎還是不在乎。
按照在乎的方式去搞,反正是不會錯的。
“你現在,立即去給我到正陽門下守著,那西域公主過來,立即安排到天界寺去。”
“記住,這件事絕對不能走漏風聲,那汪進義是邊軍的人,不至于來彈劾老夫,他為那西域王后幫忙,想來應該是有所求。”
“只要消息不散開,那么就不會出現問題。”
“記住,西域公主那邊,你親自守著,不要讓任何人知曉她們的身份。”
張見沉著的說道。
他在詳細的考慮方方面面。
張文杰有些遲疑道:“知曉我身份的,除了那幾位好友,也沒其他人了。”
“他們肯定不會說的,驛站司那邊也沒通報,應該也不知曉。”
張見一巴掌直直的拍在了張文杰的臉上。
張文杰頓時懵了。
張見氣罵道:“你這蠢貨,白癡,想要弄你老爹我的,就是你所謂的那些好友他們父親,你當以為是別人嗎。”
“或許他們回去后,就當個笑話講述,可一旦西域公主的身份傳開,這些人就等于拿捏住了我的把柄。”
“為今之計,只有先行隱藏住西域公主的消息,而后快速通稟太孫殿下。”
“只要在此前她們入了宮,這事情就很難再傳開了。”
“就算是有些風言風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張文杰這才醒悟過來。
確實,真正利益相關的,就是自己那些好友家。
父親若是倒了,他們吃得最開心。
張見說道:“你給我仔細說說,那兩位西域公主,確實是長得傾國傾城嗎。”
張見知道兒子的脾性,對于庸脂俗粉根本看不上,平日連青樓都不去。
這次如此行事,定然是兩位西域公主極其漂亮。
張文杰縮著頭回道:“她們帶著面紗,我沒看見真顏。”
張見聞言,抬手欲打,后邊還是收了回來。
只能無奈道:“汪進義這邊軍指揮使親自護送,想來定然是不會差的,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你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去接人。”
張文杰嚇得一哆嗦,連忙踉蹌飛奔出門,才出大堂就被門檻給絆倒了。
其毫不在乎,爬起來就接著跑。
張見也不閑著,當即就喊來府中仆從。
“備車,立即去天界寺。”
他必須要親自過去坐鎮,今晚干脆就直接睡在衙門里,防止可能出現的意外。
這一不小心,就踏入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