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芬聽杜飛說,一開始還有些不大相信。
但杜飛說的有鼻子有眼,還信誓旦旦的的,不由得她不信。
心里長出了一口氣,畢竟是血肉相連的親弟弟,原先一直擔心王小東去南洋受罪,現在終于是放心了。
暗暗合計,明天回家一趟,把這個消息告訴爸媽。
那邊老兩口比她還要擔心。
沖心說,王玉芬心里對她爸媽有怨氣,但是隨著年齡增長,尤其爺爺沒了,再加上現如今,她跟著杜飛也算過上了好日子,心底的怨氣也漸漸地變澹了。
反而擔心,萬一哪天爹媽也沒了,弟弟又遠在海外,她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這令王玉芬心里想要個孩子的念頭更重了,卻又不敢跟杜飛提。
等了一會兒,盆里的水沒那么熱了,王玉芬起身坐到板凳上,把手伸到水里低著頭仔細揉搓著杜飛的大腳丫子。
杜飛坐在炕上,身子向后傾,用雙手撐著,低頭看她。
王玉芬仔細打扮過,頭發扎了一個高發髻,露出白皙的脖頸。
她知道杜飛喜歡這個調調。
白襯衣的領子開著三個扣子,特意戴了一條金項鏈,點綴在深深的溝壑上。
杜飛看著,忽然道:“玉芬,要不你也去南洋吧”
王玉芬動作一僵,悶著頭半晌才抬起頭,眼睛里含著淚,可憐巴巴的:“爺,你不要我了?”
杜飛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多大人了,還掉眼淚疙瘩了,你永遠是我女人。”
王玉芬松一口氣,轉又擔心道:“那是出了什么事兒,非得把我送走?”
雖是沒有明說,卻暗指是不是被朱婷發現了。
杜飛心里苦笑,他這點兒破事兒,估計朱婷心里門兒清,就是不說破罷了。
杜飛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孩子嗎?”
王玉芬眼睛一亮,雖然杜飛答應過,等朱婷生完了就跟她要個孩子。
但之后就沒再提這茬兒,王玉芬心里著急,卻不敢催促。
沒想到這次杜飛主動提起來。
杜飛道:“你現在的情況,突然懷孕肯定不成。”
王玉芬點頭,她單位不是一般地方。
真要突然懷孕了,肯定遮掩不過去。
王玉芬心跳加速,忙道:“那怎么辦呀?”
杜飛道:“我是這么想的,現在小東已經在南洋落腳,不如讓你們一家子都過去,你爸媽那兒應該樂意。”
王玉芬吃了一驚,她從沒想過這個。
潛意識里,她覺著她家就應該在京城,壓根兒沒想過要去那么遠。
之前心里合計,要給杜飛生孩子,大不了辭了工作到鄉下躲一躲。
杜飛道:“這事兒不急,你回家去商量商量。”
王玉芬抿了抿嘴唇。
正如杜飛所說,這事兒跟她爸媽說,肯定是樂意的。
不說別的,王小東在那邊,就是最大的理由。
但王玉芬也有她的小九九。
一旦去了南洋,跟京城遠隔萬里,她還能見得著杜飛嗎?
她現在還不到三十,今后這一輩子就跟孩子相依為命了?
如果是兒子,或許還有個盼頭,但要生個閨女怎么辦?
一瞬間,一連串疑問浮現在王玉芬的腦海中。
她有些遲疑了,如果要孩子的代價是離開杜飛的話,要這個孩子值得嗎?
不是王玉芬離了男人活不了,而是杜飛在她心里早就成了一種精神寄托。
就像現在,杜飛忙起來,兩三個月都不見。
就算不忙的時候,也就一個星期來一趟。
但王玉芬知道她是有男人的,心里就有主心骨。
王玉芬淚眼婆娑,默默拿毛巾給杜飛擦干了腳,把水盆放在旁邊,把襪子丟里面。
浸濕了拿肥皂搓出白色的泡沫,吭哧吭哧洗完了,搭在臉盆架上。
又把洗腳盆里的水倒出去。
回來擠了點擦手油抹在手上,開始給杜飛捏腳。
直至十多分鐘,王玉芬一直默不作聲,卻忽然道:“爺,我不要孩子了,一輩子跟著你,成嗎?”
杜飛微微詫異。
她知道王玉芬對孩子的執念,沒想到竟說出這話。
杜飛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不由笑了出來:“別胡思亂想,又不是讓你做選擇題。”
王玉芬愕然。
杜飛道:“我準備在南洋設立一個消防器材公司的駐外辦事處。回頭把你的人事關系調到我這兒來,再外派到辦事處去。”
王玉芳喜出望外,如果是常設的辦事處,杜飛肯定要經常過去。
這樣的話,她和她爸媽一起過去,還能跟王小東一家子團聚。
“真噠!”
王玉芬兀自不太相信,眨巴著大眼睛盯著杜飛。
杜飛沒跟她糾纏這個,轉而道:“去把于嘉嘉叫來,我有點事兒跟她說。”
王玉芬愣了一下,在前她曾想過把于嘉嘉拉過來一起伺候杜飛。
按照于嘉嘉的模樣長相,并不遜色王玉芬。
只是這么久以來,杜飛都沒表現出對于嘉嘉的意思。
王玉芬索性也把這件事按下去。
沒想到今天主動叫于嘉嘉過來,令她的心頭一動。
可是轉念一想,杜飛的神態表情,似乎又不是那檔子事兒。
王玉芬胡思亂想,開門到對面叫了一聲“嘉嘉”。
于嘉嘉“哎”了一聲,被嚇一跳。
剛才讓小葡萄畫了一會兒簡筆畫,已經洗洗躺下了,生怕再等一會兒,對面發出動靜,她不好解釋。
上次小葡萄中間醒了,聽到杜飛和王玉芬那邊伊伊呀呀的,揉著眼睛問她叔叔是不是打干媽了,她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好在今兒白天,小葡萄玩累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于嘉嘉躺下,一邊支棱耳朵盯著,一邊抓著她那根雞翅木搟面杖。
誰承想,她這兒情緒都醞釀起來了,就等那邊開場,王玉芬卻來了。
于嘉嘉被嚇一跳,趕忙應了一聲,從炕上爬起來。
卻兩腳一沾地,驀的覺著大腿上濕乎乎的發涼。
不由臊個大紅臉,卻也顧不得了,趕緊上手開門。
“姐,咋啦?”于嘉嘉問道,渾然忘了手里還提著搟面杖。
王玉芬眼光瞥見,她是過來人,哪會不明白,又發現于嘉嘉臉色泛紅便猜出大概。
其實,王玉芬早前就發現于嘉嘉屋里這根搟面杖。
私下還調笑過。
于嘉嘉反應過來,忙把搟面杖放到旁邊的柜子上,強作若無其事。
王玉芬撇撇嘴,仿佛再說,你別藏了,我都瞧見了。
于嘉嘉的臉更紅,故意用手別了別頭發,再次問有什么事。
因為杜飛等著,王玉芬沒耽誤時間,說杜飛讓她過去。
于嘉嘉本就臊得慌,這下心里更七上八下:“叫我?叫我干啥呀?”
王玉芬沒好氣拉她一下:“你來就是了,現在又知道害臊啦”
于嘉嘉沒法子,情知今天算是丟臉了,被王玉芬拉著過了堂屋到對面。
杜飛在炕上盤著腿,看見她們過來,稍微往里挪挪,示意于嘉嘉坐在炕沿上。
“經理,您找我?”于嘉嘉有些忐忑,心臟嘣嘣直跳。
腦子里全是亂七八糟的,如果杜飛提出讓她跟王玉芬一起,她是答應還是拒絕?
如果拒絕,萬一杜飛在單位給她穿小鞋咋辦?
她還有閨女,又是個結過婚的寡婦,不是什么精貴的黃花閨女,要不……還是從了吧 杜飛不知道她腦補這些,笑呵呵道:“這次在去見著王老師和欣欣了。”
于嘉嘉一愣,瞬間回過神兒。
情知自己想歪了,松一口氣的同時,竟還有一點失落。
但也只是一瞬,忙問道:“她們都好嗎?”
杜飛點頭:“都挺好,老陳帶王老師和欣欣一起去南洋定居,現在是沙撈越王國的經貿部長。”
于嘉嘉不由瞪大眼睛,一旁的王玉芬也吃了一驚。
雖然沒聽過沙撈越王國,但再怎么說那也是一個國家。
陳方石竟然當了部長!
自個親媽,豈不是成了部長夫人!
于嘉嘉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這怎么可能。
至于具體的,杜飛也沒仔細解釋,接著道:“這次回來之前,王老師找我,希望你能帶小葡萄一起過去,你們一家人團聚。”
于嘉嘉有些發懵。
“這……這……”他看看杜飛,又看看王玉芬,腦子更亂了。
杜飛又道:“你好好考慮考慮,不用有后顧之憂,咱們公司準備在南洋設立一個辦事處,就在沙撈越王國……”
于嘉嘉總算反應過來。
如果她想去,也不用放棄現在的工作,可以以外派工作的名義去,算是給她留一條后路。
杜飛接著道:“你考慮考慮,不用著急給我答復,這事兒沒那么急。”
于嘉嘉應了一聲,魂不守舍回到東屋。
剛才杜飛的話,把她之前的興致都打消了。
去,還是不去?
其實于嘉嘉對現在的生活已經很滿意了。
體面的工作,一個月工資將近四十塊錢,比大多數重體力勞動的男人掙得都多。
住的地方就更別說了,獨門獨戶的小院,離單位還近。
超過現在九成九的普通人。
真有必要舍棄這一切,大老遠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嗎?
于嘉嘉坐在炕上,看著已經熟睡的女兒,心里拿不定主意。
雖然杜飛說,陳方石在那邊當了大官,她還是心里沒底。
不由得長嘆一聲,反而有些羨慕王玉芬。
根本不需要考慮這些,只需要聽杜飛的安排就好了。
在對面,說完了于嘉嘉的事,王玉芬拿出了給杜飛做的衣服。
是一件淺藍色的半截袖襯衫,夏天馬上到了,正好穿半袖。
用的是眼下最先進的印染技術,淺藍色特別鮮亮透落,看著就涼快。
王玉芬的手藝不錯,杜飛穿上大小正合適。
王玉芬繞著看了一圈,心里美滋滋。
伸手摸摸布料,感慨道:“你說美果人的織布機真不得了,咱過去可沒這么薄這么透的料子。”
杜飛笑笑:“不用羨慕,以后咱們會有更好的。”
王玉芬“嗯”了一聲。
隨后兩人屋里很快就傳出了動靜。
本來于嘉嘉還在煩惱,心里拿不定主意,又被魔音貫耳,翻來覆去的。
最終還是把手伸向了那根雞翅木搟面杖……
第二天上午。
杜飛來到單位,沒看到沉佳寧。
估計是去做水泥廠的前期籌備工作了。
資金有了,但建一個有規模的水泥廠可不是動動嘴皮子就完事了。
至于那個林天培,今天果然來了。
昨天杜飛說了,讓他有什么意見直接來找自己。
如果今天林天培不來,就算認栽了。
本來就是他尋釁在先,不可能還沒照面就認慫。
而且杜飛也想看看,林家那邊究竟是什么情況。
然而,令他沒想到,林天培竟然不是自個來的!
上午九點半多,杜飛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門口傳來“冬冬冬”的敲門聲。
杜飛抬頭,眼中閃過一抹訝異。
來的竟然是林雨晴!
“晴姐”杜飛笑著起身,繞過辦公桌迎上去:“我說一早上出門就看見喜鵲了”
林雨晴笑著邁過門檻。
過年那暫,杜飛聽說林雨晴去了加里曼丹,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看她的狀態還挺不錯,原本過于纖瘦,竟然胖了不少,臉蛋更圓潤也更好看了。
在林雨晴身后,跟著一個比她大幾歲的青年。
中等身材,很有特點的掃帚眉。
卻垂頭喪氣的,對上杜飛的眼神,又把目光移開,一臉訕訕的。
杜飛立即猜到,這人十有八九是林天培。
果然,簡單寒暄后,林雨晴介紹道:“小杜,這是我二堂哥,昨天有點誤會,我特地帶他來給你賠罪。”
說著就沖林天培道:“二哥,你來”
林天培明顯不大樂意,卻沒法子,上前兩步:“杜飛同志,之前是我不對……”
不等他說完,杜飛立即打斷,笑著道:“哎幼,這可使不得,都是為了工作,意見不同是常有的。”
林天培過來道歉是人家的態度,又是林雨晴親自帶來的。
杜飛卻不能坦然接受。
接受道歉,就實錘了雙方有矛盾。
這可不是杜飛想要的。
而且,這次讓林雨晴親自過來,意義非同尋常。
事實上,林雨晴從南洋回來就不尋常。
是否意味著某種危機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