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貴回到家,屋里一男一女,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早在等著。
正是王小東的父母,王海川和馬桂芝。
自從王小東出事兒了,他們就急得火上房。
看見王七爺進屋,立即圍了上來。
王七爺卻沒什么好臉色,瞪了他們一眼:“起開”
兒子兒媳婦一縮脖子,連忙向旁邊退開。
王七爺走到臉盆架前邊,挽起袖子洗了一把臉,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接過陳老三遞過來的手巾,走到屋里坐北朝南的主位坐下。
王小東的父母這時候已經急得不行。
王七爺“哼”了一聲:“現在知道著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把孩子慣的跟特么王八犢子似的。”
王小東父母低著頭,也不敢回嘴。
心里卻滴咕,好像你這個當爺爺的沒慣著似的。
不過他們也知道,求人不好求,尤其這個事。
王小東當場被抓了一個現行,想抵賴都沒法抵賴。
一看這意思,就知道老爺子在外邊受氣了。
王海川麻熘兒給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道:“爸是不是情況不大好?”
王七爺苦著臉,接過杯子沒好氣道:“人命關天!況且受傷那仨都是什么人?那是大學生,是天之驕子。重傷那個真要死了,小東就得償命!這種事兒,擱你你管?”
“我……”王海川一時語塞。
馬桂芝插嘴道:“爸您就別說氣話了,現在救人要緊啊!”又咬了咬牙:“要實在不行……實不行我給我爸打電話,看這邊有沒有說得上話的人。”
王七爺瞅了兒媳婦一眼,語氣緩和了不少。
馬桂芝她爸在部隊上級別不低,卻不在京城,鞭長莫及。
王七爺擺擺手:“桂芝呀,你爹是什么脾氣你還不知道?真讓他知道小東這事兒,都不用別人動手,他自個就得拿繩子,把小東綁了送到派所去。”
馬桂芝臉色一垮,她也知道自個親爹的個性。
剛才那樣說,一個是病急亂投醫,二來也是壓一壓王七爺。
要知道,老王家在解放后能順利過渡,除了王七爺老奸巨猾早有準備,馬桂芝他爸也給出了大力氣。
王七爺嘆了口氣:“剛才我去見了那個杜飛……”
馬桂芝插嘴道:“就是那個跟小東一起玩的?他怎么說?”
在他們眼里,之前王小東搞的那些就是玩兒,包括杜飛從王小東手里買的那些東西。
王七爺這一家子也都沒瞧得上眼。
里外也不過是千把塊錢罷了。
王七爺搖搖頭:“油鹽不進吶”
王海川目光一凝,惡狠狠道:“爸要實在不行,咱……”
王七爺一聽,登時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直接把王海川給打愣了:“哎爸,你打我干啥!”
王七爺伸手指著他:“蠢貨!打你是輕的!我王某人精明了一輩子,怎么生出你這么個夯貨。你想干什么?那杜飛是什么人!二十歲副科,舅舅是市j的領導,實打實的實權派。你要敢動他,人家嘴一歪,就能讓咱家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
王海川捂著臉,咽了一口唾沫,低頭沒敢回嘴。
恰在這個時候,院子里急匆匆跑進來一個推著自行車的年輕女人。
年約二十四五,一身干練的警服,身材高挑,十分漂亮。
來到房門前,把車子一支,挑門簾走進來:“爺爺,您回來啦!小弟那事兒怎么樣了?”
“玉芬啊你那邊怎么樣?”王七爺應了一身,搖了搖頭。
王玉芬是王小東姐姐,在東城分j上班。
一看王七爺的臉色,就知道不順利。
王玉芬有些泄氣:“我忙活了一上午,都沒見到小弟,這次鬧的太大了,誰也不敢通融。”
一旁的馬桂芝過來拉住女兒道:“丫頭,連你們柳局說話也不成嗎?”
王玉芬苦笑:“媽您想啥呢咱家跟柳局不沾親不帶故的,人家憑啥幫咱小東說話?更何況這不是普通的斗毆,對面可是大學生。”說著看了看王七爺:“現在咱家就燒高香,那個重傷的別死了,否則小東……”
最后戛然而止,意思卻明擺著。
“哎呀我的小東啊……”
馬桂芝一聽,心里涼了半截,當場就哭天喊地。
王七爺眉頭緊鎖,瞪了王海川一眼,不耐煩道:“帶你媳婦回去。”
王海川還想說什么,但迎上他爸嚴厲的眼神,最終還是“嗯”了一聲。
拽著馬桂芝從屋里出去。
隨即王七爺又跟陳老三道:“老三,你也出去,在外邊守著。”
陳老三諾了一聲,也走了出去。
王玉芬見爺爺把人都支走了,不禁有些奇怪:“爺爺,您……”
王七爺道:“玉芬吶爺爺問你,你想不想救小東?”
另外一頭,杜飛送走王七爺,心里也在合計這件事。
隱隱預料到,雖然剛才他說的很重,但王長貴為了救他孫子,恐怕不會輕易放棄。
至于說周鵬那邊。
雖然王長貴沒有明說,但杜飛也感覺到,他對找周鵬,有一些排斥。
顯然這件事如果去找周鵬,很可能會讓他付出不愿意承受的代價。
剛才王長貴出手就是兩萬美元,眼睛都沒眨一下。
而去找周鵬的代價,肯定遠遠超過這個數。
杜飛默默思忖,愈發有些好奇,這王長貴究竟是什么來頭。
兩萬美元,還存在香江的外國銀行里。
能有這樣的積蓄,肯定不是解放后的。
解放前,王長貴又是干什么的?
按說黑道上掙錢是容易,但上限也有限。
王七爺現在能一口氣拿出兩萬美元,可想而知,在解放前,其巔峰的財力甚至不在婁家之下。
婁家可是當初國內排得上號的大資本家。
王長貴有這個實力,怎么可能不顯山不露水的。
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王長貴吹牛逼,什么香江銀行的兩萬美元,都是胡說八道。
但這種可能性非常小,畢竟關系到王小東的小命兒。
而且采取這種手段,一旦事后杜飛發現錢是假的,可就結了大仇。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這些錢并不是王七爺的,而是當初其他人寄存在他手里的。
只不過時過境遷,這些錢本來的主人都不在了,這才便宜了王長貴。
杜飛胡思亂想一陣,也沒太糾結。
反正他是鐵了心,不去管王小東的破事兒。
至于王長貴有什么我齷齪手段,經由錢科長提醒,格外提防就是。
等到晚上下班。
因為朱婷要陪朱媽去醫院看朱大伯,今天杜飛也沒去接朱婷,下班直接回了四合院。
過完了十一,大部分外地來的學生開始陸續回去。
因為天氣漸漸涼了,晚上沒法在外邊過夜,街上的人明顯比前一陣子少了。
杜飛騎車子剛進前院,就見閻鐵曠在他們家門口盯著。
看見杜飛進來,一回身就鉆進屋里,緊跟著三大爺就從屋里出來。
杜飛一看,就猜到三大爺找他有事兒。
最近這段時間,三大爺明顯見老,頭發已經花白了,身子也有些句僂。
閆鐵放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
但杜飛看著,卻不會有一絲負罪感。
閆鐵放不是他弄死的,就算之前打斷雙腿,也是閆鐵放自己作死,怨不得他以牙還牙。
三大爺笑呵呵迎面走來。
杜飛叫了聲“三大爺”,面上依然跟往常一樣。
三大爺干笑一聲,嗓子有些沙啞:“小杜啊那個……三大爺有點事兒想跟你說說,上家里來坐坐?”
杜飛微微差異,不知道三大爺又起啥幺蛾子。
停下來,支上自行車,跟著三大爺進屋。
這時候白天越來越短了,晚上下班時候,屋里都得電燈。
沒看見三大媽,應該跟閻鐵曠兄妹倆在里屋呢。
杜飛坐下來,三大爺拿出一盒大前門,遞給杜飛一根:“沒什么好煙,你擔待。”
杜飛沒那么挑,笑呵呵點燃了,問道:“三大爺,有什么事兒您說。”
三大爺深深吸了一口,彷佛要一口把一根煙抽沒了。
隨即吐出一大口煙霧,緩緩道:“我聽說,王小東進去了?”
杜飛并不意外,王小東在附近這片的名頭不小。
一來,王小東是學校的風云人物,這邊在紅星中學上學的孩子不少。
二來,最近他帶人上躥下跳,隔三差五就制造一點新聞。
這次栽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昨天的事兒,今兒早就在附近傳開了。
杜飛“嗯”了一聲,繼續聽著。
三大爺眼中閃過一抹恨意,咬牙道:“小杜兒,三大爺求你幫忙,一定要想法子,把他給重判了!”
杜飛眼睛一瞇,以現在王小東的情況,要是再重判,肯定要槍斃。
而在這時,三大爺伸手從旁邊拿過一個信封,推到杜飛的面前:“這里是兩千塊錢,三大爺求你了!”
杜飛暗暗吃了一驚,三大爺這鐵公雞竟然一口氣拿出兩千塊,這是什么概念!
怕是要傾家蕩產了吧!
杜飛看了看鼓鼓的信封,皺眉道:“三大爺,您這又是何必呢王小東那事兒我也聽說了,捅傷了三個人,少說也得十年。”
三大爺卻咬牙切齒道:“那不行,我要他死,給我兒子償命。”
杜飛目光一凝。
三大爺接著道:“小杜,你不知道!如果就是把鐵放腿打折了,哪怕落下殘疾,也沒什么說的,那是鐵放自個作的。可再怎么說也罪不至死吧!他還那么年輕。”
杜飛沉聲道:“您是說……您有證據嗎?”
三大爺搖頭道:“沒有,但我可以肯定,就是王小東那畜生干的。”
杜飛不知道三大爺是怎么斷定的,但那都不重要。
現在很明顯,三大爺起了執念,要趁機搞死王小東。
還求到了杜飛的頭上,不得不說,有點諷刺。
杜飛想了想,把面前的信封推回去:“三大爺,這錢您收回去……”
三大爺忙要分說,被杜飛一抬手,打斷道:“您先別急,事兒我可以幫您問問,至于最終能不能重判,我真說不上話。”
三大爺還想再說什么。
杜飛卻不給他機會,直接站起來道:“三大爺,我明白您的心情,但人生在世,總得往前看。鐵成那邊,我于姐馬上要生了,家里添人進口,哪兒不得花錢。逝者已矣,您總得為活人打算打算吧”
說完了,杜飛直接推門出去。
三大爺則愣愣坐在椅子上,直至杜飛出去,咣當一聲,把門帶上,他才反應過來。
這時三大媽從里屋出來,看見桌上的信封,不禁嘆了口氣。
剛才她在里屋都聽見了,原本三大媽就不大同意花這個錢。
但三大爺就跟著了魔似的,她也沒法子,只能由著他。
此時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
如果杜飛真拿了這兩千塊錢,他們家可就真傾家蕩產了。
三大爺卻是老淚縱橫,哽咽道:“老婆子,你說……你說我真錯了?我,我就是想給老二討個公道啊!一個大活人,他不能死的不明不明白的那可是一個大活人呀!”
三大媽頓時也繃不住,跟著哭起來。
老兩口在外邊哭,里屋的閻鐵曠兄妹躲著,也不敢出來。
直至半晌,三大爺才發泄了情緒,整個人反而覺著輕松了不少。
打起精神,嘆了一口氣,雖然仍于心不甘,卻不再像之前那么執著。
剛才杜飛那句‘逝者已矣’觸動了他。
恰在這時,從外邊一陣風似的跑進來一個半大小子,門也沒敲,進門就喊:“閆大爺,閆大媽……”
三大爺一看,來的正是閆鐵成現在住那院的。
看他急三火四的,不由心頭一沉。
那小子上氣不接下氣道:“我閆哥我閆哥讓我來……那個讓我來……”
三大爺急得直冒火:“嘿你這孩子說話咋這么費勁呢!”
那半大小子緩過一口氣道:“我閆哥讓我來叫你們上醫院,嫂子好像要生了。”
三大爺兩口子一聽,瞬間又驚又喜。
剛才內心的陰霾一下子被沖澹了下去。
顧不得別的了,立馬收拾東西,讓閻鐵曠看家,騎上車子直奔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