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聽完蔣東來的敘說,知道自個誤會了。
原以為閆鐵放找郭老二,是想同仇敵愾來對付自己。
居然并不是,而是閆鐵放這小子病急亂投醫,他本來就是個毛頭小子,對江湖黑道沒什么接觸。
應該是原先聽說過,郭家在這一片兒的名號。
現在想找人搞王小東,卻不明就里,找到郭老二。
沒想到,竟然被路過的劉匡福給看見了。
杜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蔣東來沒吱聲,直至過了三四分鐘,才開口問道:“這事兒咱們怎么辦?用不用……”說著表情冷峻的比劃了一個“下刀”的手勢。
杜飛皺了皺眉,蔣東來這是想先下手為強。
根據辯證法,主要矛盾解決之后,次要矛盾隨即將上升為主要矛盾。
現在對閆鐵放來說,王小東就是他的主要矛盾,一旦解決了王小東,就該輪到杜飛了。
這幾乎不用懷疑。
成功了一次的閆鐵放,一定會一不做二不休。
其實當初杜飛非逼著王小東打斷閆鐵放的腿,教訓閆鐵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未嘗沒有讓王小東給他當防火墻的意思。
就像現在這樣,閆鐵放真要報復,也是先找背叛了他,并親斷他雙腿的王小東。
即使這次劉匡福沒有碰巧看見閆鐵放去找郭老二,等王小東出事之后,杜飛也能接到示警。
杜飛看了眼蔣東來,澹澹道:“先不忙他不是要先對付王小東嘛,回頭找人把這事兒透給王小東。”
蔣東來點點頭,其實他心里也是這個意思。
但是在杜飛面前,他必須表態,不退縮,能擔事。
蔣東來道:“這也好,王小東我聽說過,這小子是個狠茬子。”
杜飛“哦”了一聲:“你也知道王小東?”
蔣東來嘿嘿道:“您不知道,有一回這小子帶倆小崽兒上廠里偷東西,被咱們抓著正著……”
杜飛心中了然,偷東西不是小事。
既然王小東現在沒事兒人一樣,肯定是家里出面幫著給解決了。
蔣東來作為保衛科科長,大概吃了不少好處。
至于說怎么把閆鐵放的消息點給王小東,對于杜飛來說,就更簡單了。
等隔天晚上,杜飛快下班的時候,楊丁香又冒出來了。
最近楊丁香時常出現,弄得街道辦這邊,已經有些風言風語。
楊丁香還渾然不覺,今天又打扮的格外漂亮,梳著一條蓬松的麻花辮,頭上戴著白色遮陽帽,身上穿著一條很有民族特色的裙子。
到了八月份,街上穿裙子的已經很少見了。
楊丁香也是打著民族服裝的旗號,否則她也不敢穿。
一進辦公室,就喊了一聲“杜飛”。
杜飛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讓她坐。
楊丁香卻大大方方道:“不坐了,我馬上就走。”說著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鐵盒,放到杜飛桌上:“前兩天我哥過來看我,帶了一些家鄉的糖果,這盒你給婷姐帶去。”
杜飛拿起來一看,還真是新j的糖果,笑著道:“你說你大老遠從學校過來,就直接給小婷帶去得了,還拐個彎,送我這來。”
楊丁香理直氣壯道:“我倒是想啊可婷姐那邊是大衙門,進去一趟還得登記,麻煩死了。”
這話倒也沒錯,杜飛竟沒法反駁了。
楊丁香這女人也相當干脆,放下東西,并沒多待,說晚上學校有活動,直接騎車子就走了。
杜飛把她送到外邊,心里愈發搞不清楚這女人想干什么。
要說她故意接近杜飛,似乎也不像。
每次過來都是來去匆匆,想來想去相處時間最久的,還是上次在什剎海的院子烤羊肉串那回。
可要說她沒有其他心思,偏偏有事兒沒事兒的湊上來秀存在。
彷佛要讓杜飛潛移默化的習慣她的存在。
杜飛站在門口,看著楊丁香騎車子的背影,不由得暗暗思忖。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娘們兒的段位可就太高了。
恰在這時,忽然聽見后邊有人叫他:“杜哥,您跟這兒看啥呢?”
回頭一看,正是劉匡福和楊志功這倆貨走過來。
現在他倆算是綁到一起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杜飛立即猜到他們來干什么的,使了一個眼色,來到沒人地方,問了一聲:“怎么樣了?”
劉匡福嘿嘿一笑,說了一聲“成了”。
楊志功跟著解釋道:“杜哥,我跟匡福繞了個彎子,沒直接找王小東去說……”
杜飛聽完他的敘述,心說這倆小子還挺雞賊。
原來之前,劉匡福來杜飛這里送信兒,楊志功就盯著閆鐵放。
閆鐵放腿腳不好,輕易就找到他落腳的地方。
閆鐵放偷摸從鄉下回來,背著他爸他媽,沒敢跟家里說,暫住到他一個朋友家。
回頭劉匡福和楊志功,在王小東手下找了個相熟的,故意帶他在那周圍兜兜轉轉看見閆鐵放。
再有一搭無一搭的,說些閆鐵放要報仇之類的話。
那人為了在王小東面前邀功,肯定要報告上去。
在閆鐵放這件事上,王小東心里本來就有一根刺,一早就防備著閆鐵放報復。
現在又聽到風聲,不可能無動于衷。
再一調查,自然不難查出閆鐵放要花錢找人搞他。
到時候,是徹底廢了閆鐵放,還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把人干掉,就看王小東有多大膽兒了。
等劉匡福和楊立功走了,杜飛也沒再去想閆鐵放這件事兒。
反正他這邊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是等個結果罷了。
如果王小東順利把閆鐵放干掉,這事兒自然到此為止。
若是王小東意外翻船,被閆鐵放逆風反殺,正好借著這件事兒,直接讓派出所抓人。
判他一個買兇殺人。
即使王小東沒死,也是殺人未遂,就算不吃槍子,也得十年二十年起步。
總之甭管怎么樣。
從閆鐵放決定報復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必輸無疑。
對這個撲街的貨,杜飛懶得在他身上浪費精力。
一下班就屁顛屁顛去接老婆,順便把楊丁香拿來的糖果帶過去。
有一說一,新j的糖果,有些真的特別好吃,尤其在這個年代,糧食還不夠吃,除了逢年過節,一般很少能吃甜的東西。
在跟朱婷一起吃糖果的時候,杜飛順嘴就提了一下楊丁香。
也沒說別的,就說覺著她好像有點奇怪。
朱婷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打個哈哈,敷衍過去。
杜飛十分敏銳,當然看出了朱婷的反應,令他愈發奇怪,朱婷跟楊丁香,她們之間究竟怎么回事?
難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密關系?
但這也只是杜飛心里的一點惡趣,這個年代那種超越性別的愛情畢竟太罕見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
這幾天可謂是風起云涌。
上邊下令,學生代表坐火車可以免票,并且食宿報銷。
各地學生紛紛響應,乘車來到京城。
因為人口突然增多,又都是血氣方剛小年輕,治安壓力驟然增加。
由于人員太多,賓館和招待所根本安置不下,許多人干脆在街上或者廣場上露宿。
也幸虧是夏天,最近這半個多月也沒下雨。
面對這種局面,杜飛他們街道緊急動員起來,維持秩序,安置人員,忙的腳后跟打后腦勺。
跟朱婷見面也從一天一次,變成了隔兩三天才能見上一面。
因為不僅杜飛這邊忙,朱婷那邊一樣不輕松,甚至事情更多。
朱婷還安慰他,再堅持一個月就過去了,畢竟上百萬人不可能總滯留在京城。
杜飛卻知道,這種情況至少得持續到年底。
華夏實在太大了,這批走,下批來,全國不知道多少人想上京城來看看呢!
1966年8月25號,星期四。
眼瞅著就到九月一了。
白天雖然酷熱,但早晚已經有一絲絲涼意。
晚上八點多,杜飛騎車子回家。
這個點兒,他不是從朱婷家回來,而是在街道加班到現在。
算起來,從八月中旬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星期沒休星期天了。
就連杜飛都覺著有些疲憊,其他人更是早就頂不住了,到現在都在強撐。
此時,杜飛心里卻在想王小東。
今天白天,劉匡福又來給他匯報,王小東那邊仍然沒動靜。
從打上次,把閆鐵放要報復的消息透露給王小東,到現在也有些日子了。
原本杜飛估么,王小東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王小東這人雖然不笨,但從小練武,形成的習慣,遇到什么事兒都先想憑武力解決。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成功經驗,簡單粗暴但十分有效。
但是這次,王小東卻突然謹慎起來。
杜飛估計,事關重大,他肯定是把情況跟家里長輩說了。
王小東的父母雖然不起眼,但他爺爺卻是解放前有名的江湖大老,輩分和名氣全都在魏三爺之上。
這種人物能活到現在,哪個不是猴精猴精的。
不過杜飛也不著急,他現在就是一個看客,反正該著急的不是他。
而且杜飛估計,王家那邊也忍不了多久了。
該說不說,現在正是殺人滅口的最好機會。
大量外來人口,出點什么情況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晚上有點陰天,月亮上罩著一圈毛邊。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但始終沒下起來。
杜飛回到四合院,剛進大門就看見三大爺一臉倒霉模樣,坐在他們家門口搖著蒲扇。
天雖然黑了,但杜飛一眼看出來,三大爺臉上被打了個烏眼青。
立馬問道:“嘿三大爺,您這是怎么了這是?”
三大爺一拍大腿,站起來道:“小杜回來啦!害別提了,今兒活該倒霉。眼瞅著下班了,來了一幫小年輕,非要借我們學校的桌椅,說是要開什么大會。我正好趕上了,那都是學校的,真讓這幫小子搬走了一準兒有去無回呀!”
杜飛點頭道:“您做得對呀!”
這種情況多了,說是借,哪有還,等完事兒了不定就扔哪兒了。
三大爺苦笑道:“對是對,這不……”說著指了指臉上:“這不就挨了一下。”
杜飛道:“那您這也算工傷。對了,那桌椅……”
三大爺郁悶道:“搬走啦”
杜飛心里暗笑,這三大爺估計是當了幾天后勤主任有點飄了。
尤其扳倒了張校長之后,他跟現在的李校長是一個戰壕的,在學校里也算支棱起來了,看見啥事兒都愛插一嘴。
他也不尋思尋思,那些外來的小年輕可不是他們學校的小學生。
打他一拳都是手下留情,至少還沒上家伙呢 客套兩句,杜飛進了中院。
院里一如既往坐了不老少人,杜飛正想打聲招呼就回去,柱子卻先站起來叫道:“兄弟,你可算回來了,老雷等了你半天了。”
說話間,雷老六從旁邊站起來,跟邊上的一大爺和一幫人道:“一大爺,我先走啦各位老少爺們兒,咱回見了您。”
雷老六之前給柱子家修過房子,一個多月的工期早就混熟了。
倒是杜飛,最近倒是沒怎么找過雷老六。
不過雙方的關系并沒疏遠,上次跟刁國棟搶人,就是雷春生出面挑頭。
雷老六哪會不明白,這是在栽培他兒子。
有了這次機會,等于讓雷春生在廠領導心里掛了號。
所以雷老六心里對杜飛愈發死心塌地。
他千方百計圖的什么?不就是給兒子謀個更好的出身嘛。
倆人一前一后回到后院。
誰知一進月亮門,里邊急匆匆闖出一個人,低著頭也不看道,眼瞅著跟杜飛撞上。
杜飛一看,就認出是秦京柔。
自從跟杜飛合作,刁國棟的隊伍發展壯大,事業蒸蒸日上。
再加上秦京柔不再去師大那邊晃蕩,天天安分守己躲在軋鋼廠的宿舍。
師大那邊又是出了名的陰盛陽衰,漂亮女生多了。
刁國棟不是什么癡情種子,時間長了,就澹忘了。
不過最近,軋鋼廠宿舍那邊安置好了不少外地來的學生代表,床位緊張,人也雜亂。
秦京柔跟秦淮柔一商量,干脆又搬回來住了。
這事兒杜飛也知道,只是這一陣子早出晚歸的,一直沒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