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被秦淮柔弄得一愣,聽她這口氣,明顯是有事啊!
問她是怎么了?
看見杜飛,秦淮柔也不往外走了,又跟著折回來,低聲道:“是二大爺,不知怎么,今天李廠長親自過問的,給提了鍛造車間的主任,還兼著工人糾察隊的副大隊長。”
杜飛微微差異,但仔細一想也差不多能想通怎么回事。
現在這個時候,李明飛雖然名義上是廠里的一把手,但原先楊廠長常年管著生產車間。
里邊盤根錯節的關系,一時間也梳理不明白,再加上林副廠長那邊的牽制,他也沒法騰出手來快刀斬亂麻。
尤其像一大爺二大爺這樣,在車間有著很高威望的高級工,平時還不覺著,一到關鍵時候,就顯現出他們的重要性。
二大爺這次,明顯抓住了機會,投靠到李明飛那邊。
李廠長也是千金買馬骨,直接以工代干,就給提了主任,目的就是讓廠里人看看他的態度和器量。
只是令杜飛沒料到,二大爺竟然還當了工人糾察隊的副大隊長。
這個職位,看著挺威風,權利也很大,但名義上是個臨時組織,干的也都是挨罵的事兒。
當初李明飛曾暗示過,想讓許代茂來當隊長。
結果許代茂都沒用來問杜飛,在婁父那邊就給否了。
沒想到二大爺竟主動湊上去。
不過這跟秦淮柔也沒多大干系,就算二大爺當了車間主任、糾察隊長,只要還有一點腦子,也不會來惹秦淮柔,用得著急成這樣?
聽杜飛問起緣故,秦淮柔“害”了一聲:“不是二大爺,是他們家劉匡天……”
與此同時,在后院的老太太屋里。
劉匡天敲門進來,叫了一聲:“老太太,晚上我爸買的點心,給您帶過來幾塊。”
老太太瞅他一眼,笑呵呵道:“匡天呀,快進來吧回去謝謝他二大爺。”
秦京柔坐在旁邊,正拿著本子低頭寫著什么。
自從上次老太太提醒之后,她也沒當耳旁風,晚上盡量早回來。
秦京柔聽見動靜,抬頭看了看一眼,皺了皺眉。
她知道劉匡天來干什么的。
劉匡天早就表現出對她有意識,只不過那時候她心里只有杜飛,哪會看得上這個傻小子。
吃了兩回閉門羹,劉匡天知道沒戲,也就死心了。
可是今天,二大爺一下當了鍛造車間的主任,還是工人糾察隊的領導。
成了李廠長的紅人,整個軋鋼廠排的上號的人物。
劉匡天也跟著抖擻起來,心說你秦京柔當初瞧不上我,沒想到我們老劉家有翻身這天吧!
咱現在也是干部子弟。
懷著這種心態,劉匡天再次萌生了對秦京柔的心思。
也不沖別的,說白了就是饞她身子。
劉匡天嘿嘿笑著,把手里拎的點心放下,笑呵呵道:“京柔妹子也在吶,這是寫什么呢?”
秦京柔沒停筆,澹澹道:“是大z報的稿子,明天得交上去。”
劉匡天暗暗撇撇嘴,腆著臉湊上去看,心說:“上了兩天半夜校,還得瑟起來了”
原本尋思秦京柔就是個沒文化的農村丫頭,能寫出什么稿子。
誰知這一抻脖子,卻見紙上的字跡竟然十分娟秀漂亮。
不看內容,單看這一手字就差點把他鎮住。
劉匡天本就是個學渣,別看念完了初中,看報紙也常有不認識的,寫字更是蜘蛛爬的一樣。
卻不知道,秦京柔這段時間可沒白跟著師大那邊的大學生混。
為了不在那邊露怯,這段時間她都在狠命練字,進步也非常快。
如果按照這個年代大學生的標準,秦京柔這筆字也就差強人意,卻足以把劉匡天嚇一跳。
這時,老太太插話道:“匡天兒呀,聽說你爸升了車間主任了是不是?”
劉匡天“啊”了一聲,心里不太樂意搭理聾老太太。
畢竟一個嫩出水的黃花閨女,一個掉渣的老太太。
但老太太說話他卻不能不應。
一來,秦京柔在老太太這住著,不把老太太答對好,肯定沒戲。
二來,老太太身份特殊,真要傳出他敢對老太太不敬,不用別人柱子就能打得他找不著北。
劉匡天陪笑道:“您老也聽說啦那都是領導提拔,我爸也樂意加加擔子,都是為人民服務。”
劉匡天因為參加了工人糾察隊,最近沒少參加各種會,學會不少套話。
秦京柔一邊寫東西,一邊低著頭撇撇嘴。
老太太不置可否的咧嘴笑,露出稀薄愣登的幾顆牙,忽然道:“丫頭,去燒點水,等會兒給我洗洗腳。”
秦京柔反應不慢,立即明白老太太的意思,連忙“哎”了一聲,也不寫了,就要起身。
一旁的劉匡天連忙道:“我去,我去。”
秦京柔在立即坐回去,嘴上道:“那多不好意思。”
劉匡天嘿嘿道:“孝敬老太太,那不都是應該的。奶奶,您說是不是。”
聾老太太“呵呵”兩聲。
劉匡天麻利的去拿水壺,上院里去接水。
等他出去,老太太看向秦京柔,低聲道:“丫頭,這傻小子沖你來的,你心里怎么想的?”
秦京柔撇撇嘴道:“什么怎么想,您可別亂點鴛鴦譜。再說,當初都沒答應,現在二大爺一升官兒,我就立刻變臉,那……那我成什么了。”
其實秦京柔還有話沒說。
她最近在師大那邊,長相出眾青年才俊見多了,眼光早就被養刁了。
其中也不乏有人,或明或暗的對她有意思。
這個年代的大學生,隨便拉出來一個,將來都不會差了,她都沒瞧上。
又怎么會因為二大爺升了車間主任,就一下子看上劉匡天了。
如果是去年,她剛從家里出來,被秦淮柔帶來跟柱子相親那會兒還有可能 但到現在,上過夜校,又天天上師大去跑,自個還有工作,不愁吃,不愁穿,一個月十幾塊錢。
最主要的是,還有杜飛在前邊擺著,你讓劉匡天怎么比。
老太太聽她這么說,卻撇撇嘴道:“怎么?心里還惦著杜飛那小禍害呢?”
秦京柔臉色一暗,沒有作聲。
老太太道:“丫頭啊你這性子,還真是撞了南墻也不回頭。就算沒瞧上劉家二小子,難道大學那邊,那么多好孩子,也一個瞧上的也沒有?”
秦京柔撅撅嘴道:“奶奶,您就別說了。”
老太太無奈道:“好,不說了,不說了那……”說著沖門外努努嘴:“這小子你準備怎么辦?”
秦京柔道:“下班那會兒,我跟我姐說了,讓她給想想辦法。”
雖然看不上劉匡天,但秦京柔也知道,今天二大爺當了車間主任,風頭正勁,不好得罪。
所以,很雞賊的直接把這事兒丟給了秦淮柔。
而在這時,杜飛跟秦淮柔已經來到后院。
正好看見劉匡天那貨,在水龍頭前邊打水。
看見他們倆,劉匡天立即叫了一聲“秦姐”,又跟杜飛打聲招呼。
這貨也不傻,一來,心里惦著秦京柔,當然不能怠慢了秦淮柔;二來,秦淮柔在廠里吃得開,即便二大爺當了車間主任,他也不敢怠慢了秦淮柔。
至于杜飛,上次見過閆鐵放的下場,更是讓他,心有余季,敬而遠之。
秦淮柔點點頭,徑直就進了老太太屋里。
杜飛沒跟去,慢悠悠的停好車子,然后來到水龍頭邊上,看樣子似乎想等接完水洗洗手洗洗臉。
夏天用水量大,又趕上這兩天不知怎么了,自來水水壓比以往還低。
劉匡天在這接了半天,也只接了半壺水 杜飛湊過來等著,倆人又不好意思干瞪眼不說話。
劉匡天正想找個話題聊聊,免得尷尬。
杜飛從兜里掏出煙,麻利的自個拿一根,遞給他一根。
劉匡天掃了點煙盒一眼,紅色包裝的牡丹煙兒,他心里暗喜。
兩三毛錢的‘大前門’,在他這兒都算好煙,更別說四毛多錢的‘牡丹’了。
“幼呵好煙吶!”
劉匡天贊道,忙想拿火柴,杜飛已經掏出火柴,劃燃了遞上來。
劉匡天道一聲謝,連忙叼著煙低頭對上火頭。
杜飛又自個點燃了,沖老太太那屋努努嘴道:“你這是瞧上秦姐妹子了?”
劉匡天嘿嘿一笑。
之前有段時間,他以為杜飛跟秦京柔有一腿,心里還曾對杜飛懷有敵意。
但后來知道,杜飛有對象了,是他們單位的,這才打消了敵意。
杜飛抽了一口煙,又問:“進展怎么樣了?”
劉匡天閃過一絲無奈,勉強道:“還還行吧。”
杜飛卻搖搖頭,直言不諱道:“我看你夠嗆,你知道那丫頭平時都上哪去?”
劉匡天一愣,聽前半句有點不高興,但杜飛后半句卻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也不用他問,杜飛頓了頓,接著道:“聽秦姐說,她下班都直接上師大去。那里邊好幾千大學生,什么好樣的沒有……”
劉匡天之前只知道秦淮柔和秦京柔去念過夜校,可什么時候又跑師大去,他是真不知道。
這個年代,大學和大學生在人們心目中相當神圣。
尤其像劉匡天這樣的學渣,甚至在大學校門口經過,都會遭到屬性壓制,感覺抬不起頭。
他一聽秦京柔竟然混到那里去了,屬實被嚇了一跳,一時間竟愣住了。
恰在這時,水壺也接滿了,水從里邊漾出來。
杜飛的話沒說完,連忙“哎”了一聲。
劉匡天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連忙提起水壺,又往外倒了一些,敷衍道:“滿了,那我先回了。”
說著就渾渾噩噩往家走去,邁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這是老太太的水壺。
忙又調轉方向,進了老太太屋里。
杜飛看著一笑,把抽了一半的煙頭丟到地上,伸手洗了一把臉。
洗完了剛甩甩手上的水珠子,就見劉匡天從老太太屋里出來,一臉晦氣的回家去了。
從進去到出來,也就十幾秒。
杜飛則若無其事回家去。
卻不一會兒,秦淮柔就來了,進屋就問他跟劉匡天說啥了?
杜飛坐在羅漢床上,正抱著半拉冰鎮西瓜,拿個鐵勺子挖吃。
笑著答道:“也沒說啥呀就是告訴他,現在京柔見天往師大跑,還說那邊有好幾千青年才俊的大學生。”
秦淮柔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拍了杜飛一下:“你太壞了!”
其實,秦淮柔猜到,秦京柔來找她,未嘗沒有希望像上次一樣,讓杜飛出面幫著擋下劉匡天。
秦淮柔卻不大樂意,當初她之所以盤算,讓秦京柔一起伺候杜飛,就是心里沒底,覺著只有自個,肯定攏不住杜飛,才不管不顧的拉著秦京柔。
但現在,情況已經完全變了。
她不僅工作上越來越順,手里還握著一根大黃魚,令她底氣十足。
就算現在直接跟杜飛斷了,也不會回到之前那種窘迫的狀況。
所以,秦淮柔的想法早就變了。
常言道,紙里包不住火。
真讓秦京柔沒名沒分的跟著杜飛,萬一讓秦家屯那邊知道,讓她怎么跟四叔四嬸交代?
就連她爹娘,以后在村里都抬不起頭來。
所以秦淮柔也不希望,杜飛跟秦京柔再有什么瓜葛,最好過去的事兒就過了。
可秦京柔卻是個一根筋,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而在隔壁,二大爺家。
劉匡天沒精打采的回到家里。
二大爺今天升官,晚上有李廠長安排的酒局,還沒回來。
二大媽美滋滋的坐那,一邊聽收音機一邊鼓搗毛線。
打算給二大爺織一件新毛衣,過倆月,織好了,正好入秋穿。
見劉匡天這樣,撇了撇嘴道:“咋啦?剛才出去不樂馬高旺的嗎?又讓秦家那丫頭給撅回來了?”
劉匡天沒好氣道:“媽我這煩著呢!”
二大媽“哼”了一聲:“瞧你那點出息,就為一個鄉下丫頭,你至于嗎?現在你爸提上去了,等過陣子,想個法子,把你的學徒工轉正了。到時候媽給你張羅張羅,多少好姑娘上趕著來。”
劉匡天嗯啊的應著,心里卻不以為然:“切,那些那些人能有京柔漂亮,能有……能有她‘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