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葉總的從容淡定，讓林錚感到了些許的意外。
因為自己寫勘察報告的時候，是抱著必死之心來寫的。
本來自己就是被趕鴨子上架負責這個項目的，完全不是自愿的，違背了自己想做一條咸魚的初心。
現在股市已經發力，日進斗金。
就算得罪了葉總，撤了自己專員的職位，自己也不是很怕，基層摸魚才最心安理得，掛一個專員總覺得很過意不去。
可能張晴雪會不滿意。
但是林錚也想好了，要是她真的切克鬧..自己不還有煎餅果子李曉雯么？
呵呵，渣男！！
所以林錚就無畏無懼如實寫了這份勘察報告。
這種感覺很爽。
有種公然跟大老板叫囂的感覺。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一天。
能夠在公開場合，大聲地跟你老板說：“我不干了。”
是的。
林錚讀這份報告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
但是現在老板太平靜了。
平靜得不像話。
“大家都不說話，那我先發表一下意見，因為我是和林專員一起下去勘察的，還是比較熟悉情況的，他的報告我也沒來得及仔細看，剛才聽了感覺寫的不太全面，其實魔鬼寨不單單有地勢平整，場地開闊，人力資源充足等優勢。
相對于其他兩個地方，魔鬼寨的風景還是很優美的，而且氧氣充足，我一下車就如臨仙境，水廠建在那個地方的話，我們的人上班肯定也是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效率加倍，以后可能還能入選公司最美水廠之類的，到時候我們巴嘎公司在省公司也是能夠有一席之地了。”
能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的人，也就他媽的曾日這個狗日的了。
風景優美，氧氣充足都出來了。
這是何等的荒唐啊。
但是更荒唐的是，大家都覺得他說得很對，紛紛點頭。
葉總也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曾日這個狗日的一表態，下面的人，也就好像知道了風向標一樣，心放松了。
人資部的趙主任毅然站起來說了：
“我做人資十幾年了，對于水廠的業務也不是很了解，但是剛才聽了我們林專的分析，就是覺得三個地方都差不多，都是有利有弊嘛，不過墳頭山，巫婆嶺這些名字都太難聽了，還不吉利，要我選啊，肯定選魔鬼寨，起碼聽起來就很有家的感覺，這就是我真實的感受。”
林錚聽了腦袋嗡嗡嗡的，有種想直接給他一個大嘴巴子的沖動。
墳頭山，巫婆嶺是難聽。
魔鬼寨就好聽了？
還有家的感覺。
你家全都是魔鬼嗎？
林錚越聽越生氣，其他人越聽好像越開心了。
黨群部的李主任這個時候也站起來表態了：
“我也說兩句，公司建設大型水產，這個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大事，我覺得還是要和群眾緊密聯系在一起，聽取民心民意，剛才聽林錚林專員說了。
魔鬼寨的群眾深切希望我們公司的水廠能夠進駐他們的寨子，還在那里建造了很多建造歡迎我們水廠，那么我們也不要辜負了民意，發揮我們愛爾家愛人愛家的宗旨，從群眾來，從群眾去，切實做實事，做好事。”
臥槽！！
蒼天啊！！
林錚的節操都要甩出來了，果然是黨群部的啊，說話真的有內味了。
這番話簡直可以登上CCTVVVVV了。
中華文字的藝術在這里！
再一次發揚光大。
這話直接就是把黑變成了白。
謀私利變成了謀福利。
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接下來。
場面已經逐漸失控。
完全變成了一個獻媚的舞臺。
幾個主任也都開始了自己獨特的表演，他們全都死死抓住了墳頭山多墳頭，巫婆嶺太高不好推的缺點不放，但是對于這兩個點的優點避而不答。
而對于魔鬼寨，他們卻又緊緊抓住了優點，對于缺點視而不見。
這都是上千年的人精。
葉總雖然還是毫無表情，但是林錚已經看到他徹底放松了下來，整個肢體都在訴說著滿意。
林錚再一次深刻體會到了人性的真實。
你永遠不要害怕討好領導，就算你的話很他媽的惡心，你的行為再他媽的愚蠢。
你會發現。
領導是會喜歡你的。
當最后馬主任擲地有聲，振振有詞地說完：“我非魔鬼寨不選的時候。”
林錚看到了葉總那微不可查、勝利的微笑。
那一刻！
林錚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能為力。
還有一絲的厭惡。
林錚終于知道一個大人物的意志力是有多么強大的力量了，強大到可以讓在場的人不顧禮儀廉恥，強大到可以讓人扭曲是非。
不過林錚馬上又領悟到了一個問題。
其實自己以為的那些問題，比如什么位置，交通，半徑，通勤，賠償...等等。
在領導的眼中，根本就不是個問題。
勘察個JJ啊。
別人叫你早去早回。
自己的眼光太狹隘了。
這都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但是說真的，這些東西能值幾個錢，而且公司沒錢嗎？
需要你來給公司省錢？
傻逼。
“嗯，大家都說的很好，分析得很到位，現在魔鬼寨的呼聲很高，還有什么補充沒有，沒有的話，就要投票表決了。”
葉總笑對大家，民主和藹的好領導。
沒有人說話！
林錚其實還想掙扎一下，因為現在這種情況，整個場子，好像就是自己一個是唱反調的，就自己里外不是人，但是實在不知道說什么。
情況都如實匯報了，但是別人根本不在乎，
而且現在說啥還有用嗎。
尊重的林總都一聲不吭，冷眼旁觀呢。
可這個時候。
林錚的手機意外震了一下，郵箱彈了出來。
“還沒有補充，沒有那就開始投票吧。”
葉總掃視一周，覺得差不多了，現場都hold住了，曾日的引導性發言，奠定了基調，后面都一片祥和，他基本不需要再說什么了。
“等一下，葉總我還要補充一下。”
這個時候，林錚跳了出來，是的。
直接跳出來。
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就連一直昏昏入睡，冷眼旁觀的林總都震驚了。
這家伙瘋了嗎。
他要干嘛？
“林專還有什么補充的。”
葉總倒是不慌不忙。
“葉總，我剛剛收到了土質專家發過來的報告，報告說魔鬼寨那個地方，微量元素含量達到了臨界標準，不建議建立水廠，如果要建立，建議重新采樣鑒定。”
林錚這話一出。
全場的人臉色都是微微一驚。
整個會議大廳，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大家都看在葉總。
林錚是必須要跳出來。
因為微量元素含量，這可是關乎群眾身體健康的大事。
這是自己必須要守住的底線，這也是一個自來水公司應該守住的生命線。
這含糊不得。
葉總臉色慢慢暗沉，很快就開口。
“這個問題，確實值得重視，那就再看看吧。”葉總又看看表：“我一會還要去市政府那邊開一個會，司機在下面等我了，我就先走了，林總你主持一下會議，再討論討論。”
葉總說完就起身走了，走得那么的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