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
驚雷劃破冰原夜幕,天地在電光下化為白晝。
冰湖之上,崔瑩瑩在閉目盤坐,死死壓著體內的氣息。
上官玉堂抬眼望向天空,眉頭緊鎖:
“左凌泉觸發了破境契機,雷劫已經開始。我本體正在趕來,要拖至少兩刻鐘。”
梅近水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已經收斂,眼神凝重。
步入忘機的機會,是真正的‘千載難逢’,瑩瑩苦等數千年都才剛剛摸到,如果強行打散推掉,面臨的可能就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下次機會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但在妖族地盤渡雷劫,即便有她護道,風險還是太大了。
好在兩個人一起觸發破境契機,天地之力匯聚需要時間,兩次雷劫分先后,崔瑩瑩還能拖一會兒。
梅近水略微思索,開口道:
“玉堂,你帶瑩瑩她們去向陽山渡劫,我在這里給左凌泉護道;條件是待會你過來,和我聯手鏟除藤笙。”
上官玉堂以心念呼喚有點懵的秋桃和仇大小姐上來,同時詢問:
“你確定你擋得住藤笙?”
梅近水是術士兼醫師,在沒有打手頂在前面的情況下,和突防能力拉滿的劍修單挑,基本上處處被針對。
梅近水知道自己的弱項,但并未言語,身形懸浮而起,衣帶飄飄,猶如升仙天女,直至升到半空后,抬起了雙手:
“孟章!”
言出法隨,雷霆大動的云海之間,浮現青光。
一條熟悉的青色天龍,在翻滾云海間露出龍身鱗甲,巨型龍首俯視下方的冰湖,青色龍瞳之中散發出浩瀚神威。
“昂——”
龍吟之下,青光降臨大地,構建出繁復陣紋,一道青色壁障,從冰湖邊緣緩緩升起。
上官玉堂瞧見此景,說了句:“全力龜縮,勿要輕敵。”后,就帶著極力壓制氣息的崔瑩瑩,和從湖底上來的兩個姑娘,坐在團子背上朝向陽山疾馳。
仇大小姐和謝秋桃,見左凌泉在這種地方度雷劫,心中自然擔憂萬分;但她們知道動靜這么大,妖族豪雄會很快殺過來,這時候也只能把護道的指望,放在在場唯一的仙君身上。
團子帶著四個姑娘飛出壁障留下的縫隙,回頭看向如日當空的白衣天女,“嘰嘰!”了兩聲,應該是在叮囑——阿騷頂住,鳥鳥送完人馬上就回來接你。
梅近水身如大日懸空,背對青色天龍,神色很平淡,只是眺望整片北方天地,嬌聲斥道:
“退下!”
聲音空靈淡漠,好似九天之上的神明,對著腳下蒼生低語。
聲音遠傳萬里,原本被天威驚擾探頭的數萬萬妖物,霎時間作鳥獸散,縮回了深山老林的巢穴,剩下懵懂無知的鳥獸,則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但妖族之中,總有些逆天而行的妖物,能抗住天地間的浩瀚神威。
在上官玉堂她們遠去不久,第一尊身影就在冰湖附近出現。
“嗷——”
驚天動地的虎嘯,從冰原上響起。
體型宛若山岳的金魁大王,站在北方的山巔,眺望冰湖之上的天象。
而距離最近的玉階妖物,比如狼州的首領葉白眉等成名大妖,也都相繼出現在了金魁大王附近,帶著忌憚看向半空的梅近水。
按照人妖同盟的約定,人族修士私自跑到妖族地盤,死了白死,怪不得妖族不講規矩。
但面對北狩洲人族的大統領,眾妖族豪雄還是保持著冷靜和克制,金魁大王沒有離太近,觀察稍許就詢問道:
“梅前輩,是何方道友在湖中渡雷劫?為何不事先與妖族打個招呼?”
梅近水望向南方,看都沒看金魁大王,自然也沒有回應。
金魁大王對此倒也不介意,修行道講究輩分,它沒成妖王,就沒資格過問一洲仙君的私事兒,當下也就耐心等著妖王過來。
而這份等待,并沒有持續多久。
隨著一道道雷霆砸入湖面之時,南方的群山之間,傳來一股森然劍意。
繼而一道白虹就破空而來,出現在青色護壁之外。
藤笙身著黑袍,背負長劍,懸于半空和梅近水對視,開口第一句話便是:
“梅近水,你是想直接撕毀人妖兩族盟約,與妖族宣戰?”
梅近水只要等到上官玉堂過來,可以兩人聯手,把在場大妖全滅了,一勞永逸。但在上官玉堂來之前,不能掀桌子,所以還是得遮掩一下:
“藤道友這話未免太刻薄,本尊帶晚輩游歷,走到此處遇上了渡劫契機,未曾打招呼罷了,又沒傷妖族一草一木,哪兒來撕毀盟約的說法。諸位都請回吧,等雷劫一過,本尊便會自行離開。你們要是不慎干擾了修士渡劫,可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藤笙根本沒聽這些揣著明白裝糊涂的話,他沉聲道:
“下面的是左凌泉,你借他之手殺了梵天鷹,嫁禍于本尊,意圖挑起妖族內亂。修行中人敢作敢當,都已經見光了,何必還遮遮掩掩?”
此言一出,周邊的妖族群雄,頓時出現了嘈雜,但更多的是疑惑。
梅近水露出了一抹笑容,輕輕搖頭:
“藤笙,你當妖族都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不成?這是忘機雷劫,也就是說,下面的修士才玉階巔峰。前幾天斬殺梵天鷹,不經休養也不離開避嫌,今天就跑到這里來興師動眾渡大雷劫,你硬往上套確實套的上,但可能性是不是有點太低了?”
金魁大王等妖,確實是因此而疑惑,都等著藤笙的回答。
但藤笙也回答不了什么,栽贓它的人,比它自己更知道它有多無辜,說什么都會被反駁,它直接問道:
“下方的人,可是左凌泉?”
梅近水微微攤開手:“是本尊的弟子溫夜庭,以前的東洲望海尊主,道行你們想來都知道,前年剛回歸向陽山。藤道友想找人背黑鍋可以,但別太魔障了,明知修士渡劫不能被打擾,難不成還要讓本尊把晚輩叫出來,向你證明?”
在場諸多妖族,聽到這里,覺得梅近水的說辭沒啥問題,又望向藤笙。
藤笙見梅近水死不認賬,耐心也到了極限。
畢竟雷劫威力驚人,但時間并不長,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完,左凌泉就步入了忘機。
劍客單挑,藤笙自然不忌憚左凌泉,但背后站著個梅近水,局面就產生了質變。
而且梅近水背后的人族,有七位仙君隨時可能出現成為幫手。
藤笙背后的妖族,就只有一只位于奎炳洲的九尾狐算同胞,但九尾狐一心想飛升,只要能打開長生道出去,指不定能答應幫人族鏟除它這妖族禍患來當投名狀。
說白了,只要幽螢異族撕毀盟約,想鏟除妖族,藤笙就是舉世皆敵,整個九洲沒一個可以依仗的朋友。
孤狼入絕境,不戰則死。身為一名劍客,藤笙此時能做的,也只有用劍說話。
嗡嗡……
冰原之上,響起了劍鋒的顫鳴。
聲音不大,威壓卻逐漸擴散,讓周邊的妖族豪雄如墜冰窖,緩緩往后退去。
藤笙懸浮于空,右手握住了背后顫動的劍柄,眼底的萬般情緒,一瞬間心如止水:
“人族覺得我狼子野心,妖族覺得我軟弱幼稚,但至少我在世之時,人妖兩族如同兄弟般太平了三千年!等人妖兩族萬世血仇再起,無數底層生靈淪為魚肉,爾等總會有懷念起我在世時的一天。”
梅近水輕輕嘆了口氣,她其實很理解藤笙,但可惜,衰落的妖族才是好妖族,九洲生存資源就這么多,對妖族的寬容,就是對人族的剝削。
應該懷念藤笙的,應該是妖族,可惜獸性未除信奉‘弱肉強食’的妖族,只能感受到太平帶來的‘枷鎖’,根本不會理解一片安穩生息之地,是多么的來之不易。
眼見藤笙準備拔劍,梅近水氣勢逐步展現,淡然道:
“你一動手,人妖兩族盟約自毀,太平也將不復存在,你想好。”
“呵呵呵……”
藤笙眼神出現了一抹譏諷,背后的三尺青鋒寸寸出鞘:
“人族從來都是如此,凡事講究出師有名,面子里子都要占干凈。本尊如你所愿,兩族盟約由我促成,今日便由我來撕毀,我到要看看,沒了盟約庇護,你如何擋住本尊這三尺青鋒。”
話音落,藤笙驟然發難。
天地間寒芒一閃,一條萬丈白色劍芒,當空劈下落在冰原之上,蒼茫大地被切成兩塊,左右分開。
深不見底的裂谷一直往前蔓延,直至撞上梅近水撐起的青色壁障,雖然裂谷戛然而止,但壁障上也出現了龜裂光痕。
金魁大王見狀不由駭然,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發現藤笙單人一劍,沖向了半空之上遮天蔽日的天龍。
咔——
只聽一聲脆響,藤笙直接撞破了堅不可摧的天地牢籠,手中三尺青鋒刺向了梅近水。
劍修遠不如武修持久抗揍,但這些缺陷,是為了換取世間無與倫比的絕對爆發力。
藤笙和上官玉堂同為仙君,這一劍的威勢,甚至超越了神屠帶起的浩瀚天威,三尺劍鋒之前,萬物皆為虛幻,沒有任何東西能停滯其半分。
梅近水半點不敢大意,雙手合十,整個人當空消失,隱如天龍眉心,再難鎖定半點氣息。
但可惜的是,這一招在登潮港用過,梅近水和上官玉堂單挑,幾乎暴露了所有底牌,藤笙作為仙君,豈會不研究對策。
藤笙一劍出手落空,當空再次一劍劈下。
轟——
浩瀚劍氣當空壓下,直接壓碎了整片天幕,梅近水隱于虛無之間的身影,也隱約浮現。
金魁大王等人正吃驚于此劍壓碎天地萬物的恐怖分量,卻又愕然發現,這不過是剛開始。
藤笙全力爆發,一劍斬下,帶起了九道劍影,一道道從天幕之上落下,只聽:
轟、轟、轟……
不過三道氣勁沖擊,整片天幕已經成了摔碎的鏡面,藏匿其中的梅近水徹底無所遁形。
梅近水雙手御出一面八卦鏡擋在頭頂,身體卻被龐大的力量壓的從空中跌落,直至墜入冰湖。
轟、轟、轟……
劍氣一共九道,用的正是黃潮老祖終其一生都沒有在外人之前亮相的‘九星連潮’。
遙遠海外,滿頭白發的黃潮老祖,接到上官玉堂的消息,也從終北極境急急往北狩洲趕。
身在半途滄海之上,遙遙感受到這股開天裂地的可怖劍意,黃潮老祖沉靜的雙眼閃過了一抹興奮。
畢竟只有這般能讓他有‘危機感’的劍術,才配讓他劍神黃潮全力以赴出手。
黃潮老祖全力爆發,往北狩洲奔行,想要接手這一場本該屬于他的劍客對決。
但讓黃潮老祖意外的是,他最優秀的得意門生,比他想象的還要優秀!
轟、轟、轟……
九道劍氣落下,天幕崩碎,青龍虛影消散,大地山川崩裂,方圓百里沒有一處完好地帶,只有不可撼動的天地雷劫,還在半空宣泄著浩瀚天威。
梅近水舉著的八卦鏡,是用來對付天魔的上古神兵,沒有出現絲毫損壞,但撐起八卦鏡的雙手,竟然被震出了裂紋,可見鮮血從白皙指間滲出,染紅了白裙大袖。
梅近水停在湖面之上,死死守住方圓百丈之地,眼中多了一抹驚色。
藤笙懸浮于圓月之下,以狼王之姿,持劍指向大地:
“我心向太平,對爾等竭力包容,試圖用誠意換取人族的接納、妖族的感恩。可惜,妖族只知道‘弱肉強食’,人族作為生靈之一,又何嘗不是如此。不知道疼,你們永遠會把強者的寬容,當成弱者的搖尾乞憐。
“本尊可能沒法戰勝整個人族,但至少今日,能讓爾等明白傲慢的代價!給我死!”
藤笙漫天黑發飛舞,手持青鋒從半空一頭扎下,劍尖撞在八卦鏡上。
叮——
上古先賢耗費無處人力物力打造的八卦鏡,被這一劍硬生生釘出了一個凹痕。
轟——
整個冰湖瞬間炸裂,下陷數丈,往外擴散為了一場海嘯。
梅近水面對劍修的爆發性攻勢,在需要護道又沒有肉盾的情況下,只能一邊倒防御,被恐怖劍氣震的發出一聲悶哼,嘴角滲出血絲。
藤笙已經察覺有數道氣息從各方趕來,為了搶在馳援抵達前先滅掉梅近水,可謂毫無保留。
察覺到這面對付天魔的八卦鏡不可撼動,藤笙沒有任何停歇,身形閃爍至梅近水背面,再次一劍遞出。
轟轟轟——
冰湖之上電閃雷鳴,只能瞧見一道黑影在白衣女子周邊飛旋。
眨眼數百道劍氣,從四面八方刺出,被白衣女子銅鏡逐一當下,飛散的劍氣余波,把整片大地的表面削切成了粉末,原本的妖族群雄早已飛退百里。
藤笙近乎瘋狂,速度越來越快,原本堅不可摧的八卦鏡表面,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凹痕。
而梅近水本就不以速度見長,為了庇護下方不能移動,這般被動的招架,總有跟不上的時候。
就在兩人攻防近千次,已經被震傷的梅近水,終于被藤笙以近乎‘窮舉’的方式,抓到了一次破綻。
梅近水回防稍緩,藤笙凌厲無雙的劍鋒,便已經擦著八卦鏡邊緣,刺向了梅近水額頭。
“昂——”
也是在此時,察覺到神使命懸一線的孟章神君,展現了浩瀚神威。
天空發出一聲龍吟,梅近水整個人的身體,竟然違反一切常識與天地法則,往側面閃爍了些許距離。
這種規避完全超出凡人能掌控的范疇,藤笙相當于‘與天斗’,自然沒法預料,但武者本能的反應太過迅捷,幾乎同時把即將刺空的劍跟了上去,依舊追到了梅近水的肩頭。
嘭——
一聲悶響。
梅近水右肩爆出血霧,整個右肩被洞穿,駕馭的八卦鏡當即跌落,迅速左手掐訣在面前御起千重屏障。
但沒有神兵相助,想擋住一名只攻不守的劍修談何容易。
藤笙身形沒有絲毫停頓,在屏障尚未凝實之前,再度來到近前,一劍直取咽喉。
但就在此時,只聽天地間,響起一聲凄厲劍鳴!
颯——
劍鳴如潭底龍吟,人未出,恐怖劍氣已經瞬間把冰湖化為水霧。
眼睛都快跟不上藤笙劍勢的金魁大王等妖族巨擘,察覺這道鋒銳到極致的劍意,心中驚悚,第一反應就是老劍神來了。
但下一刻,它們就發現,藤笙下方的湖面炸裂為水汽,一道白芒橫空出世,以弒神之威,直取藤笙胸腹。
藤笙反應極快,專攻為守,一劍點在了刺過來的劍尖之上。
叮——
天地間想起金鐵交擊的脆響。
藤笙手中的劍,名為‘黃麟’,得自中土麒麟,原本是劍神黃潮的佩劍。
在黃潮老祖成為‘執劍人’后,這把劍就贈與了最杰出的弟子,論起品階,并不比左凌泉手中的‘驚堂’劍低。
兩柄神劍當空相撞,都未損毀,蘊含的浩瀚氣勁,在湖面上爆發開來。
轟隆——
藤笙作為十大仙君之一,被從下方突襲,體魄硬是沒被撼動半分。
一劍沖出的左凌泉,則被震回了湖底,持劍右臂的衣袍當即化為粉碎。
轟轟——
雷擊依舊從空中落下,直接砸在左凌泉身上。
左凌泉眼神冷冽,似乎沒有絲毫感覺,身形沒有停頓,提劍再次沖上,一劍直取藤笙眉心。
藤笙說到底是一名劍客,瞧見左凌泉手中的鋒銳劍勢,在此地絕境,眼中竟然還閃過了一絲狂熱,沒有半分避讓,抬手便是一劍:
“喝——”
怒喝聲中,劍鋒當頭劈下,帶起九重劍影。
梅近水剛找的喘息之機,尚來不及治愈肩頭傷勢,就瞧見了此景,眼中顯出焦急之色。
藤笙的‘九星連潮’,遁入虛空都無法規避,連她都招架不住,左凌泉剛步入忘機,尚未站穩腳跟,拿什么去接?
梅近水不顧右臂傷勢,雙眸化為龍眸,涌出青光,照在左凌泉身上,想要給左凌泉加持術法。
但下一刻,所有人就看到了足以震撼九洲的一幕。
只見提劍突刺的左凌泉,發現藤笙一劍劈來,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抬手就是一劍往天上劈去。
轟、轟、轟——
九重劍影從驚堂劍上浮現,與壓下來的劍氣當空相撞。
十八道足以碾碎天幕的劍氣,在半空撞在了一起,瞬間溟滅了周遭一切的所有。
此情此景,不光是疾馳而來的劍神黃潮、上官玉堂愣了,連氣勢凌人出劍的藤笙,眼中都閃過了一絲茫然。
劍氣在半空炸開,徹底把冰湖變成了劍氣削切而出的天坑。
藤笙并未繼續出劍,而是身形飛退,開口道:
“你為何會此劍?”
左凌泉提劍追擊,如同劃過大地的白龍,回答干凈利落:
“看一遍就會的東西,很難?”
梅近水和妖族群雄同時啞然,劍神黃潮是還沒趕到,不然聽見這話,估計也是如此反應。
藤笙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作為一名劍客,遇到這種情況,它甚至把今天的境遇都忘了,提劍再次迎上,眼神鋒芒畢露:
“是嗎?”
話落,藤笙一劍直刺,兩道不分先后的墨龍出手,撕裂的前方的大地。
左凌泉面對這熟悉的‘劍二分之一’,著實給驚了下,也是在藤笙手里用出來,他才發現自己的劍有多可怕。
左凌泉前進勢頭驟止,身形遁入空間裂隙,躲開了這一劍,從側面閃出,再次追向藤笙。
藤笙的狀態,可以用‘閑庭信步’來形容,招架之間甚至還回懟了一句:
“聽一遍就會的東西,你也好意思當殺招用好幾年?”
“好用就行!”
左凌泉在梅近水的加持下,身形快若奔雷,能跟上藤笙的速度,接近之后,本著好用就可勁兒用,抬手再次一劍斬出:
轟、轟、轟——
九重劍影瞬間劈碎了雪嶺,壓向藤笙。
藤笙提劍以相同劍勢格擋,劍氣在前方相撞溟滅,把周邊天地都攪碎為了純粹虛無。
一劍過后,藤笙本想再度炫技,讓左凌泉和遠在天外的師父開開眼見。
但讓藤笙沒想到的是,十八道劍氣剛剛相撞,氣勁尚未消逝,九道劍氣便穿過虛無天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嘭、嘭、嘭……
這一下,藤笙是真的措不及防。
藤笙抬劍格擋晚了些,被恐怖氣勁沖擊,直接倒飛出去,撞穿了一座山嶺,黑袍的胸前出現了幾條傷口,可見血水滲出。
數萬里之外的黃潮老祖,當空頓住了腳步,蹙著眉頭,顯然有點疑惑。
其余人不是劍客,直接是沒搞懂發生什么。
藤笙中了一劍,并沒有怒火中燒,眼底更多是意外,身形頓珠后,開口嘲諷道:
“好一個十八星連潮,質量不行,你就會堆數量?”
左凌泉用的不是‘十八星連潮’,而是按照自己的風格,將兩個‘九星連潮’同時出手。
見藤笙嘲諷,左凌泉冷笑回應:
“至少我能用出來,我還會‘九星連云’,你要不也來一下試試?”
藤笙眼底顯出狂熱。
看來,師父黃潮引以為傲的無上劍術,對他倆來說太入門了,沒啥難度。
既然要‘論劍’,自然得拿出點對方嘆為觀止的本事,堆數量沒啥意思。
藤笙身形后撤拉遠距離,開口道:
“看你年幼,沒時間沉淀,肚子里沒貨,本尊不以長欺幼,先出手一次,讓你看一遍。這一劍,是本尊留給師父的,不過目前看來,他消受不起。你能學會,可能活,學不會,這便是你在劍道上的最后一戰。”
藤笙說完,手指摸過劍鋒,繼而一劍刺向右邊的山嶺。
颯——
天地間響起澄澈劍鳴,原本沸騰的天地,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只瞧見,藤笙一劍刺出,劍鋒之前的空間平整移位,把天地分為了上下兩部分,上面在橫移,下方靜止不動。
這點體現在群山之上,就是所有山峰齊腰而斷,往側面平移,切口光滑如鏡面。
空間撕裂,正常都會瞬間恢復,但這一劍卻有所不動。
平移的空間,在停下后就保持了原狀,以至于右邊的群山出現了一幕詭異的光景——山頭半懸于空,水流從山上落下,來到切口邊緣時,沒有遵循天地法則從九天直墜,而是莫名出現在了遠處的山根切口,看起來就是一條錯開的完整河流。
左凌泉身形一頓,瞧見此景,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不光是左凌泉和諸多大妖意外,梅近水同樣如此色。
梅近水感覺到這一劍強的不是破壞力,而是扭曲天地框架后,還能硬抗天地法則,讓扭曲框架保持下去。
梅近水的‘創世神咒’,是順應天道自行演化創世;而在這一劍,就是完全逆天而行,在修改天地框架的根基。
誰的路數更有用難以定論,但后者肯定更難,因為順應天地不會遭到阻攔,逆天而行卻要和整片天地抗衡。
至于藤笙為什么會琢磨出這么一式劍術,梅近水倒是能理解——藤笙所求之道,就是在當前天道法則下不可能實現的事情,走投無路之下,只能去嘗試去修改天道法則。
不過這條路,顯然也是走不通的。
藤笙創造出來的怪異空間,持續了約莫幾息時間,就開始在天地擠壓下逐漸崩塌,恢復了原本的天地法則,懸空的山頭垮塌,河流也從切口出被斬斷。
轟隆隆——
巨響聲中,冰原上所有人和妖都靜默無聲,大半搞懂意思,眼底皆是驚嘆疑惑。
藤笙有點失望,不過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它的極限了,想徹底‘改天換地’,只能等位列仙帝再去嘗試。
藤笙手持佩劍,指向遠處的左凌泉:
“你可看懂了?”
左凌泉劍道悟性驚人,可以看出,這一劍展現的更多是藤笙的‘心中之道’。
這一劍的霸道,在于瞬間斬斷空間橫移,劍鋒所指之地,萬物避無可避。
藤笙能保持住,則萬物生;保持不住,就萬物死。這也正是藤笙目前所走的路。
想要應對這一劍,最好的方式是避開,或者捍衛住天地根基,不讓藤笙去碰。
左凌泉初入忘機,避開的可能性很低,想要鎖死天地,讓藤笙劍出不來,難度更大。
想要應對,那唯一的方式,就只能是仗著古神低語操控空間,和藤笙對沖,不讓對方的劍鋒指到近前。
左凌泉沉思少許后,驚堂劍斜直大地,平靜道:
“雕蟲小技。”
此言一出,全場啞然!
藤笙露出了笑容,點了點頭:“好氣魄,可惜,你生的太晚,年紀輕輕便遇上本尊,是劍道的不幸。”
說完,藤笙其實渾然一遍,手中‘黃麟’劍指向左凌泉,一劍刺出:
“下輩子見了!”
天地肅然一靜,并沒有什么聲息,但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刻,左凌泉乃至后方的山川上半部分,都會在一瞬之間平移出去,變成一副光怪陸離的光景。
梅近水見左凌泉如此托大,暗道不妙,眨眼已閃身到近前,試圖把左凌泉拉開。
而左凌泉分毫未退,瞬間榨干了體魄,以及過往所有沉淀,抬手一劍刺出,和藤笙隔空相對。
咔——
這次,天地間有了聲音,聽起來就如同玻璃被巨力壓碎。
所有人只看到兩道人影之間的天地,被壓在一起,扭曲成了光怪陸離的光團。
而后一個空間被壓縮到極致的光點,從兩人之間的天地出現,傳來一股堪稱可怖的吸扯力,剎那間撕碎吞噬了周邊萬物。
藤笙沒想到左凌泉真能一眼學會這一劍的精髓,眼中閃過驚艷。
但作為一名仙君,道行高出左凌泉太多,哪怕用同一種招數雙劍相撞,他還是占了絕對優勢。
藤笙沒有絲毫保留,全力爆發一劍刺出。
位于兩人正中的光點,瞬間被推到了左凌泉和梅近水面前。
轟隆——
光點被梅近水以創世之術拆解,蘊含的力道徹底爆發,撕碎了方圓百丈的天地,化為虛無裂口,瞬間吞沒了周邊的一切。
山河變色,空間震蕩的余波,席卷方圓千里。
所以大妖都在這恐怖的威勢下,倒在地上,被壓的沒法起身。
轟隆隆——
混亂空間,很快在大天地的擠壓下復原。
而原本身處冰湖之上的兩人,已經在一劍之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剩藤笙單人一劍,懸浮于空,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有血珠從手腕處滴落,滑到了劍鋒之上。
天地寂靜下來,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這幅光景,久久難以回神。
藤笙沉默稍許后,收起佩劍,抬眼看向了天空的圓月。
雖然身形未動,天地間卻響起了一聲蒼涼狼嚎:
“嗷嗚——”
孤狼嘯月,遠傳千里。
但此舉并非示威,而是抱怨天地的不公!
天地沉寂不過片刻后,東方雷聲大動,一道金裙身影,手持雙锏殺到了近前,怒容滿面。
而北方,一位配劍的白發老者,從冰原上緩步走來。
在南邊,陽神東方燭照,手托烈日,在海上遙遙注視。
西邊的奎炳洲,商寅坐在九層高塔之上,靜默旁觀。
九洲四海很大,卻舉世皆敵,無處安身。
縱然有一身通神劍術、一顆赤子之心,面對本就不公正的天公,除了戰至力竭,又能如何?
藤笙從圓月之上收回目光,抬起了手中佩劍,指向上官玉堂,望的卻是遠方瑟瑟發抖的金魁大王:
“你現在,明白本尊沒必要殺梵天鷹了?”
金魁大王明白了,妖族群雄也明白了,但這時候,已經沒意義了。
上官玉堂提著金锏大步走來,眼神冰冷:
“棄劍受降,改邪歸正,可饒你一條性命。”
藤笙眼神平淡:“道不同,不相為謀。今天要么我死在這里,要么我孤身獨戰九洲仙君,投降,對不起這身劍術。”
上官玉堂沒有再多言,快步上前。
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劍神黃潮,落在了藤笙前方,擋住上官玉堂,沙啞開口:
“上官小友,給老夫個面子。他是老夫徒弟,有再多不是,也不該不教而誅。”
此舉,變相當于為了保徒弟性命,不顧正道大局了。
上官玉堂眉頭一皺,停下腳步,沉聲道:
“黃潮,你是正道元老,手掌人族命脈,說出這般徇私之語,已經是德不配位了。”
劍神黃潮深深嘆了口氣:“藤笙有今日,是我這師父的錯,心里這個坎,老夫邁不過去。”
黃潮老祖解下了腰間的神劍太陽,丟到了上官玉堂手里:
“藤笙說的沒錯,老夫已經老了,握不住這把劍,你拿去吧。”
上官玉堂接住‘開天之劍’,望了藤笙和黃潮老祖一眼后,轉身走向冰原:
“它不改性子,人族便容不下它,望你好自為之。”
話落,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冰原之上。
黃潮老祖目送上官玉堂遠去后,整個人好似泄了氣,容貌未變,氣勢卻瞬間蒼老了幾百歲,挺直一輩子的腰桿,顯出了幾分駝背。
黃潮落在地上,兩手空空不習慣,就取出來一個老酒囊,在廢墟上席地而坐:
“藤笙,過來陪師父喝兩口。為師也沒多少壽數了,在為師死前,別意氣用事,免得為師晚節不保。”
藤笙走到跟前坐下,把佩劍放在雙膝上,平淡道:
“你寧愿把劍給上官玉堂,也不給我,還是不相信我?我持此劍,不會讓你失望。”
“知道你不會讓為師失望,但為師是人,沒辦法。你也沒辦法,要怪只能怪老天爺。習劍一生,只為瀟灑,沒想到老來兩頭不是人,對不起徒弟,更對不起天下人……”
“你不心軟,就不愧對世間任何人。”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人皆有七情六欲,哪有真正鐵石心腸的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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