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哈萊姆區厚重的夜色,從153街右拐走進155街,可以很容易的看見一塊用紅綠油漆刷過的瀝青籃球場。
這是紐約的一個圣地,洛克公園。
1946年,紐約公園局職員霍爾康比·洛克,決心在悶熱的夏夜為那些無所事事的孩子們找點樂子,于是他創立了一個街頭籃球聯賽。
但讓公園方面頭疼的是,洛克公園的球網總是用不上兩天就支離破碎了,最后干脆不再換球網,所以直到今天,光禿禿的籃圈仍是這里的醒目標志。
幾乎所有的街球巨星,都在這里打過球。
很多NBA球星也來挑過戰,或者看過比賽,科比、艾弗森、麥迪、卡特等等。
“今天的獲勝者是小暴龍!”
一場單挑結束,主持人高高舉起一個黑人小個子的手,大聲說出他的外號,圍觀群眾都在歡呼喝彩,還有拿著音箱放音樂的。
球場到處散落著一些空啤酒瓶和棕色的牛皮紙袋。
這里與NBA不同,街頭,底層,混亂,是黑人的世界。
“他那兩下子還沒我厲害,但運氣比我強多了,我從生出來就像踩到了一坨狗屎上,渾身都是臭味!”
“話說前兩天有個唱片公司想簽我,我只是多看了那娘們幾眼,居然就把我的合約撤掉了,我就知道白人娘們看不起黑人!”
“我肯定會成為天王巨星的!”
比賽打完,觀眾陸陸續續離開,托尼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對同伴喋喋不休。
他是個20來歲的黑人小伙,成長在貧民窟,不知道爹是誰,老媽常年進監獄,沒念過什么書,堪稱巨星標配。
可惜他沒有巨星的命,如今在一個幫派里混日子。
但也有憧憬,底層黑人想出頭,要么搞體育,要么搞說唱——美國很多黑人說唱歌手,以前都是混幫派的。
而當某個人混出頭,賺到錢了,那些窮哥們會一窩蜂的找上來,吃他的用他的,他還得笑臉招待。
這是一種特色文化了。
“你不要嘮叨了,你總說自己很行,其實你什么都不行,伱告訴我你會什么?”
同伴不耐煩道。
“我會的可多了,我會打籃球,我懂音樂,我會說唱……”
托尼撓撓頭,怎么跟中國的一個2年半練習生很像?
“算了吧,你要真的很厲害,早就被簽走了。”
“我厲害,我當然厲害……不過說起來,那個東西是什么?什么時候掛上去的?”
托尼嘟嘟囔囔的,一抬頭,又伸手一指。
球場隔壁有一棟老舊的公寓樓,不知什么時候貼上去一幅,在球場的人只要抬頭就能看見。
“TikTok?那是什么鬼東西?”
“好像是個短視頻產品……”
同伴稍微有點文化,念道:“玩游戲,抽獎什么的。”
“抽獎?我最喜歡了,我要下載一個,我要試試我的狗屎運!”
托尼說著下載,也沒動,繼續喝酒,把啤酒都喝光了,才跟同伴回家。
倆人當然在一起住,自己哪有房子啊?
同伴先睡了半夜的時候,被托尼搖醒,“嘿!醒醒,剛才那個東西叫什么來著?”
“你2點鐘把我吵醒就是問這個?”
同伴無奈,還是告訴了他:“TikTok!希望你那破手機能帶的起來。”
“我當然可以!”
托尼跑回自己的床開始鼓搗,成功下載了一個。
“鬼東西,抽獎在哪里?”
他對視頻不感興趣,飛速滑動視頻,終于看到了。
那是NBA球星杜蘭特在訓練場上拍的,隨手投進了一個球然后嘮嘮叨叨公益什么的,視頻左上角有一個挑戰入口。
“哈!”
他立刻點進去,發現是個投籃小游戲。
在限定時間內,拿到規定的分數,不然算輸。
第一關非常容易,十中十,2分制,拿到了20分。第二關速度加快,十中八,2分制,第三關十中六,3分制……到第五關的時候,出局,一共才拿到幾十分。
托尼查看排行榜,自己沒有上榜,而第一名的家伙居然有500多分!
“他一定作弊!”
托尼憤憤不平,想再來一把,發現必須看完十個短視頻才可以。不過他先抽獎了,隨著大轉盤的轉動,停止,抽到了一個NBA官方的紀念品。
“哈哈!我真的走運了!”
然后他才刷視頻,這一刷,倒也看進去了,尤其對一種視頻感興趣。
“注意看!這個小女孩被自己的母親在腦子里植入了芯片,而母親只為時時刻刻監視她……”
托尼沒錢。
去電影院要買票,在網上看要開會員,哪見識過這種白嫖的好事?
雖然那翻譯有點生硬,但正合他文盲的胃口,雖然將一部電影濃縮成了5分鐘,但他恰恰沒什么耐心。
又是不知不覺。
如同國內用戶刷咪豆一樣,美國人也迅速淪陷在姚遠的懷抱中,這比市面上的那些產品內容可豐富太多了。
托尼刷了好久,體會了一把難得的網絡快感,才回去繼續投籃。
這次多拿了9分,但沒抽到獎,還想玩,必須邀請三個好友進來。他可不管白天黑夜,馬上騷擾了一圈。
跟著繼續刷。
“狗屎!狗屎!”
他忽然跳下床。
因為他刷到一個黑人說唱的視頻,與自己年紀差不多,應該是原創作品,傳到了TikTok上,評論幾百條了,全是夸贊的。
“伙計,你非常有天賦,我看好你的前途!”
“我可以用你的歌拍視頻么?我太喜歡這個節奏了!”
“哇哦,一個未來說唱巨星在這里!”
托尼又憤憤起來:
“原創算什么,我也會原創!”
“我比他厲害……對了!”
他一拍腦袋,想出一個絕妙的點子,我也可以上傳作品啊,讓越來越多的人看見,說不定我就紅了。
“哈哈!”
“快醒醒!快醒醒!”
他又開始搖小伙伴,仿佛成為巨星指日可待。
與得州農場主家的少爺安德魯不同,托尼屬于美國那些貧困的、被互聯網邊緣化、不具備付費能力的群體。
而這個群體,至少有4千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