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離開了辦公室。
他開著一輛90年代買的車，來到了一家小酒樓。
這輛車是1998年，成龍的好萊塢片《尖峰時刻》取得不錯票房后，一高興給兄弟們發獎金才買的——自己在《尖峰時刻》里演了一個小角色。
那時跟著大哥混，多風光啊！
火星點了酒菜，自斟自飲，不時揉揉右腿疼痛的膝蓋，嘆了口氣，眨眼都60歲了，一身傷病。
1976年，成家班創立，火星是第一代成員。
洪金寶擅于捧人，林正英、元彪、元華、曹榮（西游記后傳里的孫悟空）、午馬等等，都是洪金寶從洪家班里捧出來的。
但成家班不同，它完全是為成龍個人服務，演小角色可以，當主角沒門，主角只有一個就是成龍。
這是模式差異，沒什么好壞。
而對成員來說，在洪家班更有奔頭，有機會當明星。
在成家班呢，薪水也不錯，成龍為人仗義，結婚買房生孩子什么的，他都一手包圓。但也僅限于此，沒有發展空間。
成家班解散過一次，后又重組。人員更迭了好幾代，以前是江湖幫派，兄弟義氣，現在變成公司化，制度管理。
火星年紀大，已經半退休了。
他相信如果自己開口，說生活有困難，大哥一定會拿錢，但這是救急不救窮。
所以Hugeliv扎根香港，他舉雙手支持，又有比較穩定的工作了，在晚年還能有一份保障。
這二者誰恩情大呢？
火星想了半天，忽然笑了笑，或許談不上恩情吧，我給大哥賣命，他給我送終，理所應當。
他又想到自己。
在上海出生，在香港學戲，孩童時就入了武行，摸爬滾打60年，兩手空空……
“呼！”
火星灌了一大口酒，陳柏生的話猶縈于耳。
“于老板受欺負了，她為港片做了那么多事，最希望港島穩定，一起賺錢多快活。結果那幫人聯手反對她，還鬧到高層去。
于老板心寒吶，想把Hugelive遷去新加坡。”
火星是個粗人，不是蠢人，這話未必是真相。
但無所謂了。
在11月底的時候，總算平歇。
當天晚上。
火星召集了一幫兄弟們。
今天人最齊，一共16個，2個缺胳膊，2個斷腿，1個被火燒到毀容，7個領救濟金……但他們卻是實打實的香港動作特技演員公會會員。
對金像獎都有投票權的！
“老大，到底怎么說的？”
“你問清楚了么？為什么突然不結款，還把所有新戲都停了？”
一幫人眼巴巴的看著火星，火星道：“那個吊毛總監說Hugelive全球擴張，沒錢了，但我問了陳先生，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于老板和香港那些大佬正在內地打架，那些人你們懂的，最喜歡找家長了。于老板心寒啊，覺得為港片付出這么多，還要被針對，想撤離了。”
“不能撤離啊，我們怎么辦啊？”
“就算走也要把款結了！”
“對，不能走！”
一時亂哄哄的，他們大多沒文化，有義氣的一面，有蠅營狗茍的一面，正是無數個形形色色的底層從業者，才構成了香港圈子的整體性。
“你們嚷有什么用，人家想走就走嘍！”
“那伱說怎么做？”
“簡單，于老板受欺負，我們就幫她討回來。”
話的意思很明顯，大家又有點猶豫，這是要站隊！
火星卻非常堅決，一個個罵道：“你瞧瞧你，一身爛皮，人不人鬼不鬼，年輕時為他們被火燒，現在你撿垃圾，有誰管過你？”
“還有你，老婆吃藥都沒有錢，小孩子讀書又不好，我們已經夠慘了，你讓你兒子以后比你還慘？”
“你也別笑啊！你老娘差點被你氣死，你這輩子有沒有好好孝順她啊？”
一個個被罵的狗血淋頭，默不作聲。
“這是我口袋里所有的錢！”
火星啪的把一摞鈔票拍在桌上，道：“我上次分了幾十萬，你們也了解我，大手大腳慣了，這里是7萬5千塊，夠我們吃一頓好的。
吃完之后，是兄弟的跟我上街！不愿意的，山水冇相逢，以后各走各路。”
過了兩日。
香港仿佛恢復了平靜，人們來去匆匆，繼續在這座畸形顛倒的城市里奔波，懶得駐足為別處看上一眼……哦不，還是看的。
因為人們驚恐的發現，竟然又有一伙人舉著旗，打著條幅，出現在街頭。
“有沒有搞錯啊，又來！”
“拜托，不要堵路了，我不想繞路啊！”
“不要在我鋪子門前好不好，我生意沒得做。”
他們以為這幫人與之前的一樣，結果仔細一瞧，這都什么陣容啊？
都是些中老年人，長的歪瓜裂棗，滿臉橫肉，還有幾個不健全坐輪椅的，手里揮動小旗，喊的最起勁：
“愛國愛港！”
“堅決反對x獨！”
“譴責影視從業13協會會長，你們無權代表我們，你們無權替我們發聲……香港也不歡迎你們！”
“滾出去！”
這伙人占據了一條街道，沒過多久，又一伙人匯合而來，堂堂正正打著“香港電影編劇家協會”的旗號。
緊跟著，攝影師學會、演藝人協會、美術學會、剪輯協會、燈光協會、后期專業人員協會等旗幟，從四面八方趕來，很快匯聚成了一股洪流。
媒體聞風而動，摩拳擦掌的趕來一睹盛況。
“支持Hugelive！”
“支持嘉禾！”
“吸我們血的大佬們，你們好意思坐在豪宅洋房里不痛不癢的發幾句聲么？受苦的是我們，你們說振興港片，你們說愛港片，成果在哪里？我們還是在受苦。
現在有人幫助我們，你們卻想趕走它，我們不答應！”
99在港島的布局，影響的當然不僅僅火星這幫人，對整個產業鏈都有震蕩。聰明人多，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起，甚至私下里有交流。
大家心照不宣：
“江湖規矩，吃誰的飯，拜誰的神！”
這幫以前從未受過重視的人上街了。
無論是住在千尺豪宅里的普通明星，亦或俯瞰維多利亞港的大佬們，還是老一輩、新一代、電影界、電視臺等等各方面的，都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慌張，害怕！
他們謝絕了一切采訪，不敢發聲，不敢露面，一個個做起了縮頭烏龜。
遠在內地的那些人更是發毛。
正在忙《太平輪》上映的張家振，連片子都不顧了，連夜和江志強回港，目眥欲裂，咬牙切齒：
“這是在斷我們的根！”
（冇了……
本山叔的《鵲刀門》比想象中的好看，推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