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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三章 大遼漢民,那么忠誠的代價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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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河對面的信件又來了,這次倒是有些不同……”

  “兩國重歸和好么?唉,若是那般就太好了,但已經打到這般地步,又談何容易啊!”

  漢民將領聚于一堂,竊竊私語。

  自從遼太宗確立了“因俗而治”的統治政策,遼國的基本國策就是蕃漢分治,即“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

  為了安撫治下的漢人,遼國的皇帝登基時,甚至要采用了兩套儀式,一套是契丹本民族傳統的“柴冊禮”,另一套則就是模仿漢家皇帝登基時所舉行的“大冊禮”。

  當然最實在的,還是在選官制度上,遼國也采用兩種方法,北面官通過世選,類似于“世卿世祿”制進行補充,南面官則通過科舉來選任。

  不過制度永遠只是制度,真正實施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隨著時間推移,更是會改變。

  在座的這些漢民將領都很清楚,漢民在遼國的官場晉升自有其規律。

  簡單總結,巴結好契丹貴族,就能升官。

  主子是誰要弄清楚,否則真以為一視同仁,或者說靠能力上位,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

  當然,能坐在這里的,都是功成名就了的既得利益者,雖然頭上有個契丹爹,但他們是真的想要和平,既不想遼國打過去,又不想宋人打過來。

  因為無論是哪一方有劇變,官場上是否還能有自己這些人的一席之位,就很難說了。

  所以時遷之前以統一光復為名,勸他們倒戈以降,這群人嗤之以鼻,直接拒絕不受。

  現在換成和平的名義,倒是戳中了他們的心思,頓時討論起來。

  “陛下已經逼得南朝天子遠逃金陵,如此功業,前人難及,為何不班師回朝呢?”

  “陛下心氣太高了,受阻于大名府,豈能甘心?”

  “我看南朝四大都城,至少要破一座,以犒賞三軍,日后再圖南下,才有各族追隨!”

  “依我之見,是那外戚蕭奉先進讒言,陛下身邊有奸臣啊!”

  “噤聲,這是我們能議論的么?”

  “閉嘴!你們這些話都不該說!”

  正在低聲議論呢,一道雄厚的聲音突然從后面傳來。

  眾人大驚,看到來者后更是立刻起身,發自內心恭敬地行禮道:“孫團練。”

  來人叫孫忠,字獻誠,掌一州軍政的涿州團練使。

  這在北宋基本是貴官,不掌實權,遼國內地位也很尊貴,漢民將領做到這個位置,基本上就到頭了,以孫忠四十出頭的年齡,受到的榮寵和信任可見一斑。

  走過來的除了孫忠,還有張起和謝武,都是燕云之地排名靠前的武將,也是威望很高的漢民頭面人物,眾人能為之馬首是瞻。

  三人聯袂而來,一群漢民將領頓時凝重起來,聽著孫忠嚴厲地道:“在這個關鍵時刻,你們居然還聚在一起,是真的不怕惹禍上身,累及全族么?”

  漢民將領臉色微變,實際上他們一直如此抱團取暖,突然分開也會招惹嫌疑,欲加之罪總是何患無辭的,不過孫忠是好意,倒也不會有人特意駁斥,都低下頭去。

  孫忠剛剛的話只是定一下基調,接下來的話才是關鍵:“界河那邊的信件,接下來看都不要看,統統上交給殿下的親衛,有多少交上去多少,并且要第一時間交上,明白了么?”

  漢民將領趕忙點頭,開始表忠心:“請孫團練放心,我等對大遼忠心耿耿,豈會與南朝勾結?”“我等生是大遼的人,死是大遼的鬼,自當守衛疆域,忠貞不二!”“絕不中那離間之計!”

  然而孫忠不喜反憂:“你們這般隨意的態度,就是還不知道我們已經面臨何等危機……”

  漢民將領一怔,就聽旁邊的張起道:“你們可知道營州、平州和灤州的失陷?”

  眾人紛紛應聲:“當然知道,聽說是一群從山東而來的賊寇,從渤海登陸了營州,再趁我前線不備,才竊奪了三州……”“只要前線不失,那三州又有何要緊?”“后方的謠言不必理會,只要我等前線不亂,各地的百姓亂不了!”

  這些話語未嘗沒有道理,但謝武也嘆息著開口道:“你們難道就不打聽打聽,殿下派出收復三州的將領,有哪些人?”

  漢民將領一怔,面面相覷后,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其實還需要打聽么,這群相熟的人都在此處,去收復營州、平州和灤州的,自然都是契丹將領。

  如此說來的話,南院大王耶律得重對他們起了疑心?

  眼見大家神色陰沉,孫忠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其實很能理解殿下,宋遼開戰至今,上下皆有疲憊,因南朝之民頑抗,燕云又遭波及,如何安排契丹與漢人之間的調度,想必南院的上官們是十分發愁的,我們這些漢民,要多為殿下考慮考慮,不能凡事都讓別人操心!”

  有些漢民將領覺得挺膈應,但也明白人家為什么能當團練使了,有的漢民將領則馬上表態:“請孫團練放心,我們一定將信件上交!”

  孫忠嗯了一聲:“現在這個關頭,一定要把每件細節做好,以示我等忠誠,萬萬不可懈怠!”

  “我們都是一體的,任何一個出了事情,就會連累到旁人也受到猜疑,更會影響到燕云的守御大局,讓南朝得利,那就是誤國了啊!”

  “切記切記!”

  語重心長的再三囑咐之后,孫忠才帶著張起和謝武離開,剩下一群漢民將領也沒了交談的興致,各回各營。

  在他們的心中,接下來無非就是據險防守,各司其職。

  打仗很多時候是十分枯燥的,尤其是邊境的攻防對峙,無非就是一遍遍的巡視查漏,不給敵人可趁之機。

  可當天半夜,外面的喧嘩聲就將不少人驚醒,緊接著如狼似虎撲的契丹親衛撲了進來,更讓他們勃然變色:“你們做什么?我們是忠臣!忠臣啊!”

  很快忠臣們就匯聚一堂,被押到了中軍營帳之內。

  耶律得重端坐,周圍是上百披堅...

  百披堅執銳的將士,而這些被帶來的漢民將領發現,已經有三人先到了,跪在地上,正是孫忠、張起和謝武。

  在看到耶律得重身前的案桌上,堆放著信件,眾將這才深刻地感受到,孫忠三人的先見之明,同時臉色也愈發難看起來。

  他們為大遼那般賣命,宋軍北上對峙了不到半月,身為南院大王的耶律得重,就對漢民將領不信任到這般地步,實在是令人寒心。

  孫忠也意識到了這點,雖然高層的將領基本是契丹人,但燕云之地的中下層卻有太多的漢人,再加上如今燕云之地本就動蕩,他生怕引發風波,導致戰局生變,趕忙道:“這些信件都是賊人離心之策,臣等失察,還望殿下寬恕!”

  “你們抬起頭來!”

  一片壓抑的沉寂后,耶律得重緩緩起身,在眾漢民將領抬起頭后,拔出了佩劍,對準了桌案。

  眾將領屏住呼吸,意識到了什么,又暗暗松了口氣。

  按照他們的理解,接下來耶律得重應該是一劍砍向桌案,然后高呼:“諸將敢迎林沖者,與此案同!”

  但耶律得重這位南院大王要的,絕非這種流于表面的警告,他淡然道:“諸位應該聽說了,本王在曾頭市被宋軍區區一群鄉勇,打得大敗,只身逃回燕云的事情了吧?”

  眾將哪里敢回話,趕忙又把頭垂了下去。

  “我契丹勇士,勝利就是勝利,失敗就是失敗,沒什么好掩飾的,但山東之敗,自然不可能是我大遼的軍隊不敵那區區鄉勇,而是被林沖設計,與曾頭市內亂所致!”

  “從一開始,本王就不該讓曾氏父子和教頭蘇定自如行動,而是要將這群堡內能作主的人囚禁起來啊!”

  耶律得重露出濃濃的悔意。

  他如果真的這么做了,就算遼兵在曾頭市內欺壓凌虐,沒了領頭羊帶領,剩下的人也只能強行忍耐,與外面的鄉勇團廝殺到底了。

  如今亦是同理。

  作為統治者,耶律得重自然知道,和契丹與女真族的關系一樣,契丹與漢民同樣矛盾重重,昔年遼太宗的“蕃漢分治”國策經過多年的政事腐敗,早就是口頭上的空話,尤其是此次戰爭的重壓,官府逼迫,災民處處,后院失火,流言四起……

  在這樣的情況下,漢人的軍隊準備重新踏上這片土地,任何一位契丹領導者,都不可能對麾下的漢民將領絕對放心,而耶律得重更是格外敏感。

  關鍵是如何解決?

  他想了很久,發現沒法解決。

  因為漢人多啊!

  根據后世的大致統計,這個年代的遼國總人口在八百多萬,其中契丹人有一百五十萬,只占百分之二十不到,漢人則有三百多萬,占據百分之四十,這些漢人大部分都居住在燕云之地。

  當然這個數字不見得完全準確,但有一點能夠保證,燕云之地的漢民,其實是比作為統治者的契丹人多很多的。

  用兩者分開的方式,解決契丹與漢民的矛盾明顯不現實,一分開如果漢民要造反,那就更簡單了,連監督的人都沒有。

  其他方式耶律得重也考慮過,然后發現一個都不妥,還是得直指根本,效仿曾頭市那事后諸葛亮的法子,將有威望有能力的領頭者率先解決,防范于未然。

  所以此時此刻,耶律得重來到孫忠身前,俯身道:“孫團練,為了大遼,你愿意表現出自己的忠心么?”

  孫忠其實沒聽懂之前的話語是什么意思,卻也沒有半分猶豫,砰的一個頭就叩了下去:“下官對大遼,對契丹忠心耿耿,如有違背,五雷轟頂,天日可鑒!”

  “好!很好!”

  耶律得重點了點頭,然后那本該劈桌角的鋒銳寶劍,轉頭順暢地刺入了孫忠的胸口。

  噗哧!

  鮮血陡然冒出,營內所有漢民將領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那眼珠子恨不得凸出。

  孫忠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劍鋒,如同墜入噩夢。

  耶律得重看向這個局中的“曾弄”。

  假使漢民官員要背叛,那么誰會對遼軍鎮守燕云產生最大的影響?

  很簡單,第一人首推孫忠。

  這位是涿州團練使,涿州正是如今遼軍駐扎的地方,與河北的雄州隔著一條白溝,是抵擋宋軍的邊界,孫忠在軍中影響極深,在漢民將領里威望最高,能夠一呼百應,他如果叛了,后果不堪設想。

  那怎么解決呢?

  囚禁么?

  和曾頭市又有不同,曾頭市是曾氏父子的地盤,直接殺死就將下面的人逼反了,而燕云之地則是他這位南院大王的地盤,與其收監聽候處置,反倒會讓漢民將領生出搭救心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殿下……我……我對大遼……忠心不二……”

  當劇痛涌出,飛速蔓延全身,孫忠這才確定不是做夢,雙手握住劍鋒,五官扭曲,發出痛苦至極的顫抖聲。

  耶律得重臉上也閃過一絲難過,再度湊到他的面前低聲道:“本王知道孫團練對我大遼忠心耿耿,但正如同那兀顏思忠,起初亦是跪拜在地,畢恭畢敬,最后只是因為區區一件小事,就與遼軍翻臉相向……”

  “人都是會變的,現在忠心不代表日后的忠心,孫團練就算一直赤膽忠心,你身邊的親信如果投了林沖,以你的名義叛變,又當如何?”

  “一錯不能再錯啊!燕云之地關系我大遼命脈,面對林沖那樣的對手,本王必須將一切危險消滅在萌芽之中,你的家人本王會重重封賞,去吧!”

  孫忠張了張嘴,然后又聽到兩聲慘叫聲起,看到同樣跪在前方的張起和謝武,也被耶律得重的親衛砍翻在地。

  三個威望最高的漢民將領,那對大遼一片赤誠的鮮血從身下流出,逐漸蔓延開來,倒映出帳內其他漢民將領噤若寒蟬的表情。

  “諸將敢迎林沖者,與此三人同!”

  伴隨著耶律得重猙獰的警告,孫忠重重倒在地上,腦海中最后一個念頭是:“我大遼的燕云之地……怕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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