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內憂,外強中干,遠超諸位想象!”
勃倫贊刃第一句話展現出自己的知識儲備,第二句就定下基調,然后侃侃而談:“唐自從新皇登基,貿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門反對,士族不滿……”
“唐皇剛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執行者,還是各地的縣官,我們所過各縣,都是陽奉陰違,依舊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邊有奸佞亂政,蠢蠢欲動,要清君側!”
這個說法倒是印證了茶餅斷貨的情況。
雖然幾位茹本都敏銳地察覺到,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內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僥幸心理。
與其相信對方居心叵測,并且已經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脈,自然更期待敵人是真的國內出現了情況。
眾人不禁微微點頭,其中以孫波茹本點頭幅度最大,愛國之心最重。
勃倫贊刃更加欣然,繼續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熱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達,在兩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關中大災也沒有恢復,我們途徑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煙盡絕,不聞雞鳴。”
“在這種情況下,唐皇依舊窮兵黷武,對新羅開戰,正如前朝隋煬一般,國內即將動蕩不休,起義處處!”
“就連吐谷渾局勢都遠不似表面那般和睦,從關中起,我就碰到不少逃難過去的羌民,隴西更多,倘若吐谷渾境內生活穩定,何必去唐境討生活?而那些人還遭到驅趕,要將他們重新譴回吐谷渾!”
“我這才避吐谷渾之境,行至安西,巡查四鎮,果然不久后就聽說唐人增兵隴右,這顯然是防范我吐蕃大軍再度進攻吐谷渾,毀去隴右屏障!”
這與約茹茹本的見解不謀而合,他出聲贊同:“噶爾將軍所言有理!”
藏茹茹本擔心自己想要進攻南蠻的計劃被推翻,趕忙問道:“那么依噶爾將軍在唐境所見所聞,我們如今該攻何處?”
吐蕃如今的局勢,國內矛盾已經積蓄到了一個臨界點,是必須對外出兵掠奪的,勃倫贊刃立刻道:“當拿下安西都護府!”
藏茹茹本皺起眉頭:“噶爾將軍可有具體計劃,只是出兵強攻么?唐國即便如你之言,處處內憂,但兵鋒之盛還是不可忽視,我等部曲與精銳驍勇的唐軍交鋒,還是要遜色的。”
勃倫贊刃道:“在安西之時,我與昔日的高昌遺民相遇,成功說服他們,參與到反唐大業中!”
眾人一怔:“高昌?”
勃倫贊刃笑道:“正是高昌,這個國家地處要沖,曾經不斷挑釁唐國,就是因為西突厥在背后給它撐腰,或者說是表現出給它撐腰的樣子,結果當唐國忍無可忍,直接出兵,高昌向西突厥求援時,西突厥卻退縮了,以致于高昌被一戰而滅!”
西突厥:我們要和唐軍戰至最后一個高昌人!
后世某國: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勃倫贊刃確實做了功課:“高昌于三十多年覆滅,此后唐國才有開拓安西,雄踞西域之舉,如今西突厥也被唐人所滅,西域各國皆畏懼唐國。”
“直到我吐蕃崛起,成為唯一能跟唐正面抗衡的強國,他們又來朝貢我們!”
“唐能令吐谷渾復國,我們也將助生活困苦的高昌遺民復國,盡占安西之地,威懾西域的同時,兵鋒再指隴右!”
眾臣面面相覷,倒是沒想到勃倫贊刃提出這么個想法來。
不得不說,這個戰略還是很有格局的,自從吐谷渾復國,隴右重新有了屏障后,吐蕃確實只有瞄準西域,才有可能盤活局勢。
就連孫波茹本都抿起了嘴,心頭大跳。
唐想要光復被吐蕃滅國的蘇毗,吐蕃想要光復被唐滅國的高昌,這是準備互相光復對方滅掉的國家,從內部瓦解對方的邊境,撕開一條缺口?
她自然是不希望對方得逞的,剛要反對,就連贊婆隱隱打量著自己,不禁心頭一凜,閉上了嘴。
眼見眾臣一片安靜,勃倫贊刃光芒萬丈,享受地瞇起眼睛。
他以前地位雖然不低,但茹本集民事與軍政為一體,他顯然還沒到給各大茹本發號施令的地步,此時干脆趁熱打鐵:
“高昌地處西北,氣候干熱,幸有發源自天山的涓涓細流,土地肥沃,莊稼可以一年兩收,葡萄酒釀也非常好,關鍵是我們一旦截斷了西域商道,就能跟唐人談判,讓他們乖乖交易茶餅過來!”
這個誘惑比起剛剛所言都要大,各位茹本頓時眉頭大動,就連想要進攻南蠻的藏茹茹本都道:“那些高昌遺民信得過么?他們亡國了三十多年,又能提供多少幫助?”
勃倫贊刃笑道:“與我加盟的,可是昔日的高昌王族,他們敢露面跟我接觸,顯然是下定決心了,自然也會給予最大的幫助。”
“根據我的實地調查,安西四鎮懷有反心的將領眾多,我等吐蕃大軍一至,他們必定倒戈而降,等到唐軍反應過來,揮軍來援,就是我們以逸待勞了!”
說著,他抬手展示出屹立的欽陵:“我二兄戰無不勝,只要再演昔日大非川大勝,唐國再遭慘敗,國內矛盾勢必一股腦的爆發出來,就連唐皇迫于壓力之下,都要退位呢!”
眾臣一怔:“這怎么說?”
勃倫贊刃看向贊婆,贊婆微微點了點下巴。
噶爾家族終于要出動秘密武器了。
“請唐國武太后愛侄,周國公武承嗣親弟,武攸寧使者!”
武攸寧漫步走出。
他在唐人官員里算是丑的,但放到高鼻骨,大鼻孔,膚色普遍高原紅的吐蕃人里面,頓時顯得干凈白皙,再配合上一身蜀錦衣衫,竟是有幾分儀表堂堂。
走了過來后,居然還不站在噶爾家族的隊伍里,而是到了高臺之下,位于王妃和王子側面,負手而立。
王子瞪著溜圓的眼睛:“娘娘,這是誰啊?”
王妃道:“這是唐國來的使者,是來跟我們結盟的。”
王子奇道:“爹爹身邊不是一直跟著幾位唐人使者么?他們有什么不一樣么?”
王妃目光閃動:“那些唐人使者不是好人,這位唐人使者才是好人。”
王子不解,又開始扭動身子:“那為什么爹爹不見這人?娘娘,這里不好玩,我想要爹爹帶我去打獵!”
王妃安撫兒子:“再等一等,等到會盟結束,娘就讓珠丹帶你去打獵……”
王子嘴巴一癟,開始哭鬧:“不,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高臺上的動靜自然傳到了四周,武攸寧有些尷尬,勃倫贊刃的臉色則沉了下來。
他恨不得當場揭露,現在的吐蕃王贊普根本是唐人,這小兔崽子十之八九也是唐人的種!
但此前幾位兄長已經關照了許多,現在贊婆更是對著他微微搖頭,勃倫贊刃深吸一口氣,介紹道:“這位武使者,正是唐國武太后派出的使者!”
眾臣看著努力抬高自身地位的武攸寧,眼神交流,皺起眉頭。
他們也是接待過唐國使節團的,上次的正使是李義琰,副使是李元芳,那兩人氣度與眼前之人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不免起疑道:“這位既是唐人使者,那旌節何在?使節團何在?”
勃倫贊刃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這位是唐國武太后派出的使者,此來正是表達兩國和平之意!”
武攸寧笑了笑,用并不太熟練,但勉強能聽懂的吐蕃話道:“還是我來說吧,當今圣人不孝,曾欲軟禁太后,更有李元芳那等奸佞,在左右進讒言,對太后不敬,太后宅心仁厚,一再忍讓,終是退無可退,欲行廢立之舉!”
他說到這里,嘆了口氣:“此番吐蕃若能盡取安西之地,圣人也就不能再倒行逆施下去了,太后將廢當今圣人,雍王李賢仁厚慈孝,愛民如子,當繼位為帝,再將安西之地割讓給吐蕃,兩國締結鄰里之好!”
眾臣聽愣了:“武太后有這等權力么?”
武攸寧臉不紅心不跳:“先帝早就有所擔憂,卻是在遺詔中有令,軍國大事息聽太后之命,想必諸位之前也聽過,先帝在位時,就是由太后輔政,堪稱二圣臨朝的,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眾臣還是有些遲疑,總覺得這般廢立皇帝,尤其是那么強大的唐帝國皇帝,有些兒戲了。
直到武攸寧慢條斯理地將魚符展現出來:“這是我兄長武承嗣的貼身魚符,臨行時他諄諄教誨,將其交到我的手中,就是為了展現我武氏的誠意!”
他傲視四方:“且不說武氏人才濟濟,就單靠我們外戚之尊,勢必代表著太后的顏面,我此次親來貴國,難道大唐會用太后的聲譽,來欺瞞你們嗎?”
吐蕃眾臣:“……”
他說的好有道理,我們完全無言以對!
眼見眾人終于被說服,噶爾家族三人朝著王妃行禮:“請王妃代王上下令!”
王妃終于開口:“兵取安西,復國高昌,結盟武氏,廢立唐皇!吐蕃萬勝!!”
“吐蕃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