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莫名的白凌品味著嬴政的話,默然不語,片刻之后才又說道:“昨天宴會中的那些人,其實她們并沒有什么二心。”
“她們有什么心思?。”嬴政品著紅蓮沏的茶水道。
“大王,那些人,有些人的家中受到當年祖父的事情的牽連,最近十幾年來,郁郁不得志,這才見到有機會接近芷陽宮,才會顯得迫不及待,希望能夠在芷陽宮為自己的家族謀一條出路,但是,無論是她們還是她們身后的家族,對大王還是忠誠的。”白凌解釋道。
“這件事情你并不能保證,無論你是怎么想的,在她們的眼中,你與成蟜的一體的。”嬴政看向白凌道。
芷陽宮的心思,嬴政從始至終都清清楚楚,否則也不會放任不管。
“大王,我與成蟜之間,并沒有那樣,他并不能代表我。”白凌說話間略顯焦急。
“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她們以及她們身后的人不知道。”嬴政道。
“可是·····”白凌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事情,果然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白凌固然可以不管成蟜的死活,但那些因為受到自己祖父的牽連而在十幾年來受到冷遇的人,她卻不愿在因為自己這個白家的人,而再次陷入到危險的境地之中。
“白凌,那些人你不要將她們想的太過無辜,你莫非以為她們真的在因為你的原因而那么熱衷想芷陽宮靠攏嗎?”嬴政止住白凌道。
“大王,其中的道理我都明白,其中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接著我生日的由頭主動向那邊靠攏,甚至是我父親也是這般想的,可是,我終究在這里面起了作用不是,我實在不愿意讓那些人陷入到危險之中。”白凌道。
白凌當然知道,即使那些人當年與祖父的關系極深,但十幾年的冷遇下來,已經讓當年的那些情分變得極為單薄了。
在她未嫁入王族之前,也不見得那些人有多么熱情,現在所表現出的熱枕,究竟是因為祖父留下來的情分,還是說,她們以及她們身后的人只是借助自己的關系向芷陽宮靠攏,實在是很難說。
但她終究是不能置身其外的,做不到無動于衷而問心無愧。
“白凌,長安君夫人的身份還救不了那些自尋死路的人。”嬴政道。
“自尋死路?大王你真的······”白凌身軀一顫,雖然早已經有了猜測,但當嬴政明確無誤地表明了自己地態度的時候,白凌依舊還是感覺到一種恐懼的感覺。
“你在長安君府邸生活了已經快兩年了,應該也知道成蟜對孤的心思吧?”嬴政問道。
“知曉。”白凌心情沉重地說道。
“所以,孤有這樣的態度,應該并不算奇怪吧?”嬴政道。
“不算奇怪。”白凌一時間心亂如麻。
他們到死是在說些什么?紅蓮此時跪坐在嬴政身邊,支棱著一雙耳朵,雖然兩人的交談都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她的耳朵中,但卻依舊是聽的莫名其妙。
“那些人,孤救不了他們,只有一個人能夠救得他們。”嬴政語氣稍作緩和道。
“是誰?”白凌連忙問道。
“你。”嬴政指向白凌道。
“我?”白凌不解地看著嬴政道。
怎么會是自己?
“對,是你。”嬴政道。
“大王,我該怎么做?”白凌追問道。
“你可以以白家嫡女的身份,主動收攬那些人,讓那些人效力于你。”嬴政道。
“大王,可是你也曾說,在他們的眼中,我與成蟜本就是一體的。”白凌愈發不解道。
“那你就要讓他們知道,你與成蟜并不是一體的。”嬴政道。
“這,這種事情,如何能夠讓他們知道?”白凌說話間已經有些扭捏了。
“這要看你自己怎么做了,你讓那些人在你與成蟜之間做出選擇,如果他們選擇了你,那自然安然無恙,甚至可以得到重用,如果,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是借著你的身份,主動靠攏成蟜,那就怪不得你了。”嬴政道。
“這?”白凌一時間思維翻騰,甚至都不知道嬴政是在說些什么了。
“他們選擇了我,真的可以無恙嗎?”白凌道。
“是,你與成蟜不一樣,孤對你,還是信任的。”嬴政道。
“大王?”白凌聽到嬴政的話,表情怔怔,一時間思緒莫名。
這是她在嬴政這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在過去的一年中,接著那柄劍的緣由,白凌每過幾個月,都會來到這里。
對于自己這般反常的行為,白凌一直都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但在方才,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因為在自己聽到那個‘信任’的詞時,白凌感覺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原來那就是我真正的心思嗎?白凌只覺得心跳的頻率霎時間提高了了許多,許多。
“你知道怎么做了嗎?”嬴政看著白凌一瞬間變換不停的臉色問道。
“雖然不知道具體該怎么做,但我已經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了。”
白凌壓下心中的悸動,穩住心神道。
“大王,我這里還有一套劍法,想來,大王應該會有興趣。”收攏起思緒的白凌突然說道。
“什么劍法?”嬴政道。
“農家蚩尤堂虎魄劍術。”白凌道。
“那柄劍真的通靈了嗎?”想到了什么的嬴政問道。
“大王,你知道了?”白凌愕然道。
“以前只是猜測,現在可以肯定了。”嬴政道。
韓非手中有著一柄逆鱗,在白凌手中,又為什么不能夠有著一把相似的劍。
“是,我也是在進入一流之境之時,才察覺到劍中的異常,而虎魄劍術就是收獲之一。”白凌道。
當年,那柄劍曾于兵家六部交過手,有些東西自然也就留在了劍中。
“虎魄劍術,據聞傳自兵主蚩尤,算得上世間最古老的劍術之一了,你演練一遍,讓孤看看,這套傳承久遠的劍術有著什么神異之處。”嬴政道。
“是。”白凌說著走向兵器架,拿出一柄順手的長劍。
剎那間,劍風赫赫,沒有騰轉挪移,只有勇往無前。
沒有繁復華麗的劍招,只有基礎劍勢。
但正是這般似乎簡單到極致的劍術,卻另有一番原始狂霸之勢。
這樣的劍術?不愧是傳自兵邢之主,劍術的源頭之一。
只是,在漫長的歲月之中,終究還是被后人畫蛇添足,增加了多余的東西。雖然看起來,似乎更加華麗,但威力卻已經大打折扣。
原始的虎魄劍術卻不是這般。
隨著白凌的演練,越來越多的不協調之處出現在劍術之中。
“大王,這套劍術如何?”白凌收劍看向嬴政,目光雀躍地問道。
“很好,但已經改的似是而非了。”嬴政站起身道。
“大王是說?”白凌不解地問道。
虎魄劍術,無論怎么看,都算的上天下間的一流劍術,怎會會得到一個似是而非的評價?
“農家之人畫蛇添足,將劍術源流改成現在這般樣子,真是貽笑大方,不過,這也不怪農家之人鼠目寸光,兵邢之主的劍勢豈是那些早已忘記了炎帝六部精神的人所能掌握的。”嬴政說著走向白凌,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那柄重劍。
“練一套劍術,你要先知道,這套劍術誕生的背景,如此才能真正了解其主人創出這套劍術的心境,進而掌握這套劍術最根本的劍勢,只要掌握了這些,劍招可以隨意轉換,甚至是演化擴展。”嬴政一邊回想著白凌在演練劍術時的劍勢波動,一遍對白凌解釋道。
至于紅蓮,她根本就聽不懂,這個一個小笨蛋。
“如果不能理解這種劍勢,而擅自增減劍招,只能南轅北轍,以至于本身強絕的兵刑劍術,變成了現在的虎魄劍術。”嬴政說著持劍在手。
不見嬴政有其它多余的動作,只是揮劍橫斬,甚至連內力都不曾用到,但卻能夠感覺到空氣的震動。
距離嬴政并不屬的白凌只覺得難以抵抗的殺伐之氣鋪天蓋地而來。
這種殺伐之氣卻不像是來自于人的殺氣,卻沒那種讓人感覺到陰冷之感,反而讓人感覺到一種堂皇大氣的感覺。
殺氣到底是什么?恍惚間,白凌只覺得,自己從前對殺氣的理解似乎是錯誤的。
難道殺氣不是在針對人的嗎?
大王從未親手殺過人,為什么會有這般恐怖的殺氣?
而祖父的他,親手殺的人,似乎也不多,但是,殺氣?
殺氣到底是什么?一時間,白凌之舉的自己過去十幾年間的認知全都改變了。
我之前一直以為自己的武功不能達到圓滿的境界,是因為自己不曾走上祖父那條路的原因。
可是,大王為什么可以做到?我到底是哪里理解錯了?
“大王,你的殺氣似乎與我的理解并不一樣。”白凌看著一劍過后再無其它動作的嬴政問道。
“你理解中的殺氣是什么?”嬴政將長劍歸位,隨后對白凌問道。
“殺生?”白凌道。
“對,但也不對,殺生能夠產生殺氣,這一點不錯,比如那市井之中的屠戶,行伍之間的兵士。”嬴政道。
“難道還有其它的嗎?”白凌神情嚴肅的討教道,此時在她心中,所有的心思都消失了。
在她面前的已經不再是大王,兄長,或者是其他的身份。
此時在她面前的是一位老師。
“上古時期,人的敵人是什么?”嬴政問道。
“上古時期,人的敵人是什么?”白凌思索著嬴政的這句話,一i時間找不到答案。
“大王,這個問題我好像知道。”這個時候,紅蓮突然開口道。
“額,紅蓮想到了嗎?”嬴政看向躍躍欲試地紅蓮道。
“想到了,只不過,我不知道這個答案是不是正確的。”紅蓮難掩興奮地說道,她終于可以插上話了,而不是從始至終都被當作小透明。
“還請紅蓮少使解惑。”白凌鄭重地向紅蓮行了一理道。
“上古時期,人的生存環境艱難,一條大河,一座大山,一頭猛獸,甚至是一場雨、一場雪,都有可能成為人的敵人。”紅蓮矜持地將雙手并攏在身前道。
“大河、大山、猛獸、雨、雪······”白凌品味著紅蓮的話,只感覺自己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沒有明白。
“大王,我說的對嗎?”紅蓮卻不在乎白凌的反應,而是跑到了嬴政身邊,邀功似的仰著頭對嬴政問道。
“對,對極了。”嬴政捏了捏紅蓮的小鼻子,臉上盡是笑意,此時哪里還能看到方才那讓白凌都忍不住驚懼的殺氣。
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紅蓮不由舒服的瞇起了眼睛,她很享受現在的一切。
“山川,風雪、猛獸······”白凌思索著紅蓮的話,卻是一時茫然。
“紅蓮少使,這個答案你是怎么想到的?”越發疑惑的白凌看向此時幾乎已經依偎在嬴政懷中的紅蓮,帶著求教的語氣問道。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紅蓮暗自想到,確實理也不理白凌。
“屠夫的殺氣不如獵人,因為其只會宰殺毫無反抗之力的牲畜,而獵人的殺氣往往又不如軍士,因為士兵的敵人是人,而士兵的殺氣往往不如軍中的宿將,因為軍中宿將的敵人已經不在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軍隊,一個國家。”嬴政道。
“那大王的敵人呢?”白凌福至心靈般地問道。
“孤?”嬴政沉吟道,一時間卻沒有回答白凌地問題。
“大王的敵人是山東六國?是草原狼族?是極南百越?還是諸子百家?”白凌追問道。
“都不是。”嬴政道。
“那是什么?”白凌雙目炯炯地看著嬴政道。
“孤的敵人是孤自己,是在這天下間運行了千年的規則,是我們頭頂的蒼天,腳下的大地。”嬴政道。
“大王自己,千年的規則,蒼天,大地······”白凌愕然,她好像明白了。
“上古先民,身存環境惡困苦,他們正是以戰天斗地的勇氣,斬盡擋在前路上的一切困苦災難,如何能夠我們現在的世界,而蚩尤的兵邢之道,正是產生在這樣的環境中。”嬴政解釋道。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殺氣嗎?”白凌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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