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再見。”
“老師再見。”
學校門口,隊伍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真可惜。”得知馬小龍家往左,朱砂揮揮手:“再見。”轉身往右走,單馬尾搖搖晃晃。
馬小龍轉身看著學校大門兩側的墻面,左面寫著‘百年大計’,右面寫著‘教育為本’,紅漆漆的大字格外顯眼。
校門上方寫著‘茶店小學’四個紅字,舊了,漆皮都掉了。
學校門口右側還有擺小攤賣零食、玩具和文具的小攤販,馬小龍摸摸褲兜,轉身回家。
貧窮限制了我的消費。
前幾天下了雨,路面坑坑洼洼,真是好多年沒見過這么差的路面了,懷念,但嫌棄。
馬小龍的家離學校很近,步行只需五分鐘,全速沖刺甚至不用一分鐘,這么短的路途中間,卻有一間造紙廠,不過效益不好,幾年后就會倒閉。
記得小時候進去偷過紙?
不重要。
臨近一家住戶養了幾頭山羊。
忘了小學幾年級,有一篇課文上寫著一段話,只記得一個大概:‘我上去抓住山羊角,它一扭頭,把我摔了一個大跟頭’。
過去這么多年,他依然記得。
為什么?因為有‘熊同學’在放學路上就跟這家養的山羊玩了這么一出。當然也是剛學了這篇課文,順手模仿所致。
路邊還有一家養了鴿子,不為送信,不為好玩,單純為了賣錢。
雖然現在窮人多,但改革開放也十個年頭了,萬元戶也出了不少,人有錢容易騷包,吃喝就想跟別人不一樣,尤其這幾年港片進入,烤乳鴿成了那些有錢人的嘗鮮美食。
馬小龍二十年后也吃過烤乳鴿,還不如烤雞好吃呢!不但貴,肉還少,純屬有錢燒的。
前方出現岔路口,往前直走五十米是運河邊沿,簡稱河沿,聽老人說二十年前還有船舶水運,但現在已經沒了。這一段的南北橫向五百米,東西縱向五十米被圈成了環運河帶,運河水位下降,成了閑人和孩子玩水摸魚的娛樂場所。
左轉是一條水泥板路蓋住下水道的小巷,再走一百米就是馬小龍的家。
踩著水泥板路交接的縫隙,看著左右兩側的破舊平房,陌生又熟悉。十幾年后,這里會被拆遷,蓋成連片的樓房和商業區,他重生前,這里的房價達到了每平萬元上下。
而現在,一萬塊就能買一百平米的帶院平房。比如他的家,連屋帶院超過兩百平米,兩萬塊錢應該能買走。
馬小龍老爸是火柴廠員工,每月一百多塊工資,打死也買不起房子,至于為什么住上了這么大的房子?
全靠吃‘軟飯’。
老爸農村出身,上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下有同父同母的一弟一妹,自幼窮的揭不開鍋,上完小學就頂門立戶單過了。雖然沒什么本事,但不怕吃苦,勤勞肯干,農閑時還會蹬著三輪去城里拉腳送貨,賺點辛苦錢。
二十三歲那年蹬三輪給火柴廠送貨,被火柴廠老員工的姥爺一眼相中,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就把自家小女兒介紹給了他。
之后的發展很魔幻,年輕男女王八看綠豆,轉月就結了婚,轉年有了馬小龍,再轉年有了馬小鳳,兒女雙全,速度堪比短道速滑,一不小心就包攬金銀牌了。
計劃生育?嗐!嗶嗶嗶——404……
現在老爸住的房子是姥爺的房子,工作也是姥爺提前退休頂的班,代價是姥爺和姥姥跟著過,老爸算是上門女婿,以后要給二老養老送終。
好在姥爺、姥姥很尊重這個女婿,馬小龍和馬小鳳出生后都隨了父姓,老爸也拿二老當親生父母一樣孝順,除了窮點,一家六口倒也其樂融融。
但窮是原罪,雖然吃飽沒問題,但肉蛋奶攝入不足,對生長發育期的馬小龍極其不友好。
馬小龍老爸一米七四,老媽一米六四,他成年后卻一米七三。邪門的是,馬小鳳成年后一米六八……
(╥╯^╰╥)好心塞,誰來救救本該一米八的小龍?
黑色的木門半敞,一條黃色土狗趴在門口,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還未起身,尾巴就搖晃起來。
“哈哈哈,露露!”馬小龍一把抱起朝自己奔來的土狗,瘋狂擼狗。
這是他家的看門狗,小型犬,很溫順,但見到陌生人會汪汪。
露露勞苦功高,每年都能生兩窩小狗,給家里帶來一兩百塊的收入。但記憶中露露會在幾年后被毒死。
也不知道哪個缺德冒煙的王八蛋干的!?并不潑辣的老媽甚至在門口罵了一下午的街。
馬小龍咬著后槽牙:別讓我知道丫是誰,不然干丫挺的。
“?”露露搖晃著尾巴,熱情地舔他臉。
馬小龍也不嫌臟,抱著露露走進院子,大喊:“姥姥!姥姥!”
馬小龍家是典型的七字形平房,北屋長長的三室兩廳,東屋是雜物間兼廚房,七字屋檐下有半米高的水泥臺階,墊高了室內的高度,以免下雨淹了。
東南角修了個旱廁,西北角臺階下是洗漱用的水池,臺階上是一口裝滿自來水的大缸,這時期的自來水沒有污染,可以直接喝,賊甜。
中屋外臺階下立著一根又粗又長的大竹竿,接收電視信號的天線綁在最上面,趕上刮風下雨,屋里電視都是雪花,還得出來轉轉才行。
童年的回憶。
院子很大,南墻根刨了一塊小菜地,種了點小辣椒和應季蔬菜,菜地兩旁種著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
每年抄著竹竿打棗也是童年的樂趣之一。
一根晾衣繩連接著東墻和西墻,上面掛著手洗的衣物,款式很懷念。
“哎!”
銀灰色短發的小老太太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一碗切成絲的咸菜疙瘩,點了香油,正用筷子攪拌入味。
“回來啦!”姥姥笑的很慈祥。
馬小龍眼淚差點下來。上輩子,姥姥走了十幾年了,現在卻活生生出現在他面前。
不能哭不能哭,男子漢怎么能哭。
吸口氣,把露露放下:“姥姥,中午吃嘛呀?”
“吃面條。”姥姥微笑道:“柿(si)子雞蛋鹵,還有炸小魚,慶祝我們家小龍上小學了。”
“還是姥姥好。”馬小龍樂滋滋,西紅柿雞蛋的打鹵面,打小的最愛。
“哥哥!”
一個小蘿莉擦著頭發從西屋跑出來,她穿著白色廉價連衣裙,廉價拖鞋,皮膚微黑,小臉蛋紅撲撲的,大大的眼睛里滿是好奇:“上學好玩嗎?”
馬小鳳,六歲,他那個未來一米六八的高妹。
(;´д`)ゞ心好塞。
“上學是為了學知識,不是為了玩。”馬小龍摘下書包,掛在馬小鳳脖子上:“里面的書都要學,下午放學還有作業,累著呢!珍惜最后一年的快樂時光吧!明年你的苦日子就來了。”
“啊!?”馬小鳳臉色垮塌,很糾結(ー`´ー)。
姥姥笑罵:“又逗你妹妹,皮猴子似的,看你這狗啃的臉,快去洗洗,一會兒吃飯了。”
“嘿嘿,上學挺好玩的。”拍拍馬小鳳的蘿卜頭:“能學知識,還能認識很多新朋友,今天我就認識個特別俊(zun)的同桌。”
“噫~”馬小鳳不信:“能有我俊?”
“嗯……”馬小龍仔細想了想,點點頭:“比你俊。”
“我不信!”馬小鳳不服氣:“爸爸和媽媽廠子里的人都說沒見過我這么俊的小孩。”
“人家就是客氣客氣,你還真信啊!”
一陣風吹過來,塵土飛揚,馬小龍抬手擋著眼睛,道:“趕緊進屋,剛洗完頭發,再臟了。”
馬小鳳嘟著嘴,蹙著眉頭跟馬小龍進屋。
剛進屋,馬小龍拿著臉盆架上的洗臉盆去接水,今天風有點大,吹了一路,到家又被狗啃,臉都花了。
洗把臉,順便把頭發也洗洗,用的是沒香味的肥皂,當地叫胰子,土黃色,特有年代感。
臉盆架是鐵做的,刷了一層紅漆,用的久了,有點掉漆。上面掛著兩條毛巾,一條藍黃條紋,一條粉色帶花,藍黃條紋是他的,粉色帶花是馬小鳳的。
洗白白,沒香香擦,毛巾擦著頭發,往西屋臥室走,馬小鳳正趴床邊翻看他的課本。
床是鐵架床,鋪著兩塊拼接的厚木板,2M×1.8M的雙人床。從記事起,他和馬小鳳就睡這張床。爸媽和姥爺、姥姥都很疼他們,唯一的床給他們睡,自己睡炕。
東屋和中間的臥室都有炕,連著兩間炕屋的屋子有左右兩口灶臺,冬天灶臺一燒,一鍋燒水,一鍋做飯,特暖和。
他和馬小鳳的床上只能鋪電褥子,經常睡的上火。還沒法說,畢竟這年代能睡電褥子是件有面子的事兒。
來自時代局限性的長輩的愛。(˘•灬•˘)
聽到他進來的動靜,馬小鳳扭頭看他一眼,突然愣了下。
“咋了?”馬小龍往床邊一坐,盤腿翻書。
都是童年的回憶啊!
“哥哥,你洗完臉,好看多了。”馬小鳳盯著他的臉,眼神不定。
“我本來就好看。”馬小龍咧嘴一笑,門牙少一顆。
“噫~”馬小鳳一臉嫌棄:“門牙都沒有,一點也不好看。”
“你也好不哪去。”兩人都是換牙期,馬小鳳牙齒也不齊,兩人可以互相傷害。
“哼!”馬小鳳氣鼓鼓,起身去窗臺邊的書桌上拿梳妝鏡,成人頭那么大,橢圓形,周圍包了一圈紅色塑料,底下有座,主要給馬小鳳臭美用,馬小龍換牙的時候偶爾用用。
“自己看。”馬小鳳把鏡子往馬小龍臉前一照。
“看什m……”馬小龍愣住了。
鏡子里這粉雕玉琢、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的玉面小郎君是誰?好像是我?我有這么好看?
上照下照,左照右照,咧嘴,少一顆門牙。
“……”
馬小龍沉默三秒,腦瓜燈泡一亮:啊!15點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