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大頭?你說你是個漁夫?哦,只是閑來打魚,還會種地,現在能打上魚嗎?認識廚子張達吧,我給你寫個條子,從今天開始,你每打一斤魚——嗯,你們之前是怎么賣魚的?哦,論條啊,五斤的大魚二十文,三斤的魚十文,一斤的魚三文。”
“行,從今天開始,你每打一斤魚,給你五文,魚給張達,然后拿了憑證到我這邊領錢,去吧,下一個。”
“謝謝大老爺,謝謝大老爺。”
已經五十歲的漁夫賈大頭千恩萬謝,他們都是溪山盧氏的佃戶,一輩子幾十年辛辛苦苦,也就勉強能填飽肚子,誰想到那位自稱皇子殿下的亂軍頭目一來,這天竟然變了,不但所有人可以分田,有些手藝的,還能討個營生。
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不要謝我,要感謝皇子殿下。”
周月微笑糾正,這種三言兩語,寫個條子就能改變許多人命運的感覺,真好。
“大老爺,小老太婆我會織布,還會做衣服,求大老爺給個活路呀!”
一個年紀也就四十歲左右的婦人沖上來就磕頭。
周月笑笑,一邊讓旁邊人將其扶起,心里卻是在盤算著。
織布,做衣服,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輜重營存入的物資里就有一批數量不菲的布匹,如今眼瞅著就要到冬天了,殿下應該需要棉衣,自己也需要幾件好看的棉衣……嗯,將士們應該都需要,這事兒如果不解決,殿下還是會把問題丟過來的,到那時哪里還來得及哦。
慚愧慚愧,我居然沒有想到這么重要的事情。
衣食住行,大事啊。
一念及此,周月立刻將這個事情提升到戰略高度。
“大嬸,你會做棉衣嗎?”
“會的會的,大老爺,小老太婆做的棉衣最暖和了,只是棉衣需要棉花,那東西很稀罕,而且買來很貴,一斤要五文錢呢。”
“行,你叫什么?家里還有幾人,鄰居是誰,把這些都登記了,我給你寫個條子,去找輜重營的陳青,那家伙你認得吧,不認得就拿著這個條子去那邊找邢捕頭,然后叫他安排人領你去庫司,從那里領布料和棉花……等等,輜重營的棉花好像也不多了,這玩意得哪里去買?”
周月自言自語著,她發現了一個大麻煩,那就是,光靠溪山縣自己的產出,根本不夠支撐各行各業的運轉。
現在是棉花,接下來很可能就是其他物資,比如鹽鐵之類。
“這事兒,得找殿下,我可處理不了。”
“大老爺,大老爺,我知道哪里能買到棉花!”
周月正在沉思這件事以及背后的東西,正在排隊的人群里一個瘦瘦的,麻桿似的漢子蹦起來喊。
“哦,你叫啥?”
“大老爺,俺叫周猴子,原來就是走鄉串戶的貨郎,俺知道哪里賣棉花,也知道哪里種棉花!”
“哦,哪里種棉花?”周月來興趣了,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但她知道棉衣是真的暖和,王都那邊,每到冬天都是天寒地凍的,沒有一套棉衣保命,是真的會被凍死的。
“回大老爺,安西州那邊就種棉花,俺聽鹿城的大掌柜們說過,五十年前,還沒有棉花的,后來突然就有了,連安西州的崔氏,都把棉花生意當成大頭呢。”
“安西崔氏,棉花?”周月暗暗記在心里,那可是六大門閥之一,這事兒很重要,一樣要上報。
“好,周猴子是吧,我給你記下來,這個條子給你,去輜重營找陳青,先行借給你十個,二十個銀大錢,證明你有買回棉花的能力,從今以后,你每買回來一斤棉花,就給你——五文銅大錢的獎勵。但如果你敢攜款潛逃,該分給你的田地,房屋都會收回,還有你的親眷,都要跟著受累,你自己好好想。”
“下一個,哦,還有你,孫大嬸,給你寫個條,去做棉衣吧,你得幾天做好一件?兩天,行,做好一件給十文銅大錢。下一個!”
“大老爺,大老爺,我們也會做棉衣啊!”
“大老爺,我也是貨郎,我也能買到棉花,而且我還能買到蔗糖。”
“我能買到酒!”
“我能買到鐵!”
“我能去大河里捕魚啊!”
“我能上山抓野豬,大老爺,野豬肉您一斤給五文就行……”
“大老爺,我會……”
亂了,徹底亂了。
但局面卻一點都沒有失控,周月游刃有余的解決著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因為,不管是做什么的,都有皇子殿下這個大買家在,有將近三千的士兵在,這就是殿下所說的最大的市場。
而這些人里面,適合在家里做活計的,給個條子,上面寫著具體的交工日期與報酬。
適合去打獵捕魚的,還是給個條子,上面寫著具體的價格。
適合開店鋪的,可以選擇租賃,也可以選擇購買,最后還能選擇用自己原來的房子替換臨街的房子,當然這種情況必須是周月認為這個店鋪能盈利,且有利于溪山縣的繁榮。
至于那些適合去外地購買各種物資的小小游商,可以適當給予資金上的支持,反正可以拿分給他們的田地,房屋來抵押。
周月這一天下來,光是條子就寫出去上千張,到了晚上,仍然有大量的百姓排隊等候,她不得不親自許諾,明天繼續。
以皇子殿下的名義,絕不說謊。
溪山縣東邊,原本屬于鐵匠張三的大院子里,如今已經成了庫司的臨時辦公地,更是除了糧食之外,其余物資的存放大庫。
溪山守備營統領,庫司主官陳青從早上一直忙到現在,甚至昨天夜里就只睡了一個時辰,可仍然有數不清的事情在等著他來處理。
物資的核對入庫,指揮工匠修建永固性的大庫。
說起來,幸好鐵匠張三這邊的房屋挺多,尤其有一個大庫房,修建得蠻結實的,所有怕潮的物資都可以放在那里,而剩下的物資則堆滿了五畝地的院子。
“大人,董家莊的孫主簿派人送來了今日的第一批五十輛大車的稻麥,已經堆放在了南門三號打谷場,這是條子,請您簽收。”
一名總捕頭恭敬的遞過來一張紙,上面有孫進的簽名和主簿印鑒,還有一行字。
“茲有稻谷及秸稈三十車,小麥及秸稈二十車自董家莊起運,望有司安排接收。”
陳青揉揉眼睛,心中不知第多少次腹誹,瑪德那太監孫進就是愛玩這些幺蛾子,糧草運過來就得了唄,還得簽收。
至于這個方法是周月提出來的,他完全不在乎,周大人那是好人。
寫上自己的名字,又取出新鮮出爐的庫司印鑒按上去,吹了吹墨跡,陳青很享受這樣的一刻。
“好,簽收完畢,送去戶司,給周大人簽名留印歸檔。”
陳青隨手把這張紙遞給手下,這玩意雖然麻煩得要命,但實際上習慣了也就還好。
因為真正麻煩的,是一張張從戶司周月那里流轉過來的條子。
天啊,也不知道小周大人在想什么?
換做別人他非得發飆不可。
我堂堂溪山守備營的統領,庫司主官,手下二百人的人物,是處理這些雞毛蒜皮小事兒的嗎?
偏偏這些百姓還好像得了多大便宜一樣,瑪德,有的紙條每天也不過五文錢的勾當,卻非得再三詢問,詢問再三,生怕騙了他一樣。
但能怎么辦呢?
陳青也只能硬著頭皮來處理,真的,臉都麻了。
等到處理好最后一件事,把最后一個百姓打發掉,已經是夜色闌珊,溪山衛戍營的兄弟已經在每條小巷里點燃了火把,每個巷子,都會不間斷的有一隊隊的衛戍營不斷巡邏,嗯,就是兩人一組,這是真輕松。
不過,好香啊,張胖子今天晚上燉魚湯了?
“弟兄們呢,都在呢吧,有沒有累死的?”陳青捂著自己的肚子,先放水,然后就覺得饑腸轆轆,前心貼后心,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嘿嘿,頭兒,人都在呢,就是餓得慌!”
“話說,頭兒,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啊,為什么戶司那邊就這么能折騰?”
“不要胡說,都是小周大人調度有方,其他人就不行了,比如那個死太監,這一天天的凈添亂。”
陳青怒氣沖沖的喊,雖然今天處理的事情只有三成是孫太監搞出來的,那他就是不爽。
“嘿,頭兒,那已經是孫主簿了。”
有手下小心提醒。
“哼,我是歸小周大人節制的,怕他個鬼。”話雖如此,陳青還是收斂了一些。
“吆!這不是陳老哥嗎?”
對面過來兩個溪山衛戍營的巡邏捕頭,提著燈籠,看不仔細,到了近前才認出,是曾經第二衛戍營的隊正徐冠,如今已經被任命為溪山縣巡檢司的主官。
這幫家伙,是真的清閑。
陳青心中暗啐,面上卻涌出燦爛的笑容。“徐老弟啊,怎么,你親自來巡邏,這若是讓殿下看到了,絕對重重有賞。”
“可得了吧,陳老哥,你也來取笑我?”徐冠也笑著開口,接下來卻面容一肅,
“殿下有令,溪山縣如今百廢待興,諸事繁多,為防止有宵小趁亂作奸犯科,小偷小摸,所以溪山衛戍營得全面負責,這不,邢縣尉白天太累了,所以我負責晚上巡邏,可不敢出了什么事,陳老哥你說,我敢松懈嘛,晚飯到現在還沒吃呢,話說張胖子今晚燉了十大鍋魚湯,嘿,聞著就香,陳老哥你快帶弟兄們去吧,晚了只怕就只能啃魚骨頭了。”
徐冠雖然說的很辛苦,但看他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就知道有多享受了。
“瑪德,巡檢司主官有了人選,可其他幾個司還沒有著落呢,不行,我得找小周大人去。”
陳青急匆匆而去,既然他做了很多事,就得有很多權利,不能光干活卻不給好處啊。